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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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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异世居 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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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异世居,大不易

    吴嬷嬷激动不已的冲向院门,跨过门槛时绊了一跤险些摔倒,一双手立时伸过来将她扶住,“嬷嬷小心!”

    吴嬷嬷听到这声音,一时激动不已,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奔出院门时急切,此刻却极慢极慢的顺着那双手,不敢置信地看向扶她的人。

    “嬷嬷早上好!”一个陌生丫头灿烂笑着和吴嬷嬷打招呼,弯弯眉眼煞是喜人,然而在吴嬷嬷眼里,却刺眼得很。

    刹那,吴嬷嬷调整了面上神色,心中嗤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的狠了,听谁的声音都像是她的。她慢慢站直,将手从那丫鬟手里抽出来,轻声斥责:“大清早好端端的不做事,和大家道什么早?学什么也要拎清自己的身份!”

    小丫鬟恭恭敬敬垂头听训,模样乖巧。

    吴嬷嬷自知因着自个儿情绪问题牵连到了这丫鬟,轻声又道:“去吧,好好干活。”

    “喏。”小丫鬟点点头,飞也似的跑了。

    “慢点!当心摔着!”吴嬷嬷看着那丫鬟的身影消失的拐角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小院。

    拐角处,那小丫鬟倏地停住脚步,对着面前一人福了福身,脆生生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玉幼清笑眯眯拍了拍那丫鬟的肩,伸手塞给她一支玉钗,道:“去吧,好好干活。”她重复着吴嬷嬷的话,心情甚好。昨夜她思前想后,莫名其妙得了卫寻一个誓言,或许并不能算真,毕竟上位者的心思,她无法揣摩。回到玉府,不背负血腥罪孽,起码得一个心安,至于两月后的婚礼……她很懒,不是不懂未雨绸缪,只是在未嗅到危险气息时,她不愿整日惶惶,平白折磨自己。她心中清楚明白,皇家需要靠这一场联姻获利,至于这利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或许一场婚礼便可让所有人的心都定下来,获利的那一方只看结果,而因为这场联姻损失的那一方,所要对付的对象,也不会再是她,那个时候,大概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都已无关整个大局的痛痒,那时再走,总没有人再会来苛责于她,她是现代人,一纸婚书禁锢不了她。

    玉幼清在花园里逛了逛,许久也未见吴嬷嬷出来,想着晾着她的时辰也够久的了,顺路拦下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拿了一碟点心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进小院的时候,吴嬷嬷正背对着院门扫地,她身份其实尊贵,不必干这么些洒扫的活,只是这院子里的人昨日里就被她赶了个干净,此时她心里必然也不好受,玉幼清无声笑了笑,兀自径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吱呀。”

    吴嬷嬷闻声抬头,正见一抹人影似乎端着什么进了玉慎儿的房间,她心中大急,扔了扫帚边要阻边往里跑,却在门口处猛然停住,晨日微光下,她微微发福的身体轻轻发着颤。屋内,玉幼清正坐在桌前,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看见她时,灿烂一笑,道:“嬷嬷吃过早膳了吗?我正好拿了碟点心来,现今已四月了,这点心里掺了桃花,清香微甜,正好适合嬷嬷这年纪的人吃。”说着,玉幼清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的位置上,“嬷嬷不是玉家人,却对玉家人和玉慎儿极好,对我好,我还是个小姑娘,处处都需要嬷嬷帮忙打点着,还站着做什么?来呀,难不成还叫玉慎儿过去扶你?”她一番话说得颇有深意,既是表达小小谢意,亦是暗示今后路途是为火坑,她玉幼清跳了,便不需要玉家和吴嬷嬷的感谢,大概玉家也不会感谢她,吴嬷嬷确然身份尊贵没错,玉慎儿也是该尊敬她的,但现在她玉幼清扮演着玉慎儿这个角色,那么自有她玉幼清自己的章法,最后一句是在提醒吴嬷嬷,人换了,一切就都变了,再拿出以前的姿态,行不通了。

    吴嬷嬷微微发颤的身体因着玉幼清的话慢慢停住,她原本含泪的眼眸也渐渐干涸,她看着面前这个笑容灿烂明朗的姑娘,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她,恰此时听雪从阶下上来,她干脆的转身,吩咐:“听雪,今日起你就不用来伺候小姐了。”

    “可是……”听雪愣怔的看着吴嬷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反应不及。

    吴嬷嬷半掩住房门,挡了听雪的视线,道:“回去时叫拥蕊过来。还有,不管是谁问起来,就说吴嬷嬷回来了,以后小姐的一应事宜,都由吴嬷嬷亲自打理。”言罢,转身要回屋,却见听雪仍站在原地,“没听明白?”

    听雪怯懦的抬起眼,却不敢看吴嬷嬷,小声道:“明白了。”

    “那还不快去!”吴嬷嬷语声忽转厉,听雪忙不迭的应声道喏,转身便走。

    屋内,玉幼清食指轻轻的扣着桌边,“嗒嗒”声一下接着一下的响在安静的屋内,她静静看着对面装满了茶水的茶杯,微微一笑。

    午膳过后,玉幼清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数花瓣,这里由吴嬷嬷一手接管之后,玉伯牙那边也安静下来,加之她受了伤还在病中,玉伯牙也再不请教习嬷嬷及形形色色的老师来教她规矩,她乐得清闲,数着数着花瓣,药后的倦意袭来,便倚着小榻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光犹亮,甚至有些刺目,玉幼清揉着眼睛慢慢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她很自然的舒展着身体,忽听耳边传来喁喁低语,似乎从她房内传来,似乎是两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她侧耳听了一会儿,着实听不大清在说什么,自然的悄悄靠近半开的窗户,不敢探头,只附耳过去……

    里面似乎确然有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听来年迈沧桑,一个虽低哑却年轻而略显威严。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会弄错呢?”年迈的那个语气急躁的道。

    “天星斗转,大门訇然自开,这是注定的,二十年前就已埋下的根,只是不知为何出错,晚来了这许多年而已。”年轻的那个说话波澜不惊。

    “帝君的意思是,已然回归原位了?可毕竟有所不同,必然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啊!”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来的会来,不该发生的不会偏移,玉幼清的命本生来空白,而楚氏的……”

    玉幼清原本听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忙要凑得近些再听听清楚,慌乱中却一不小心碰到窗棱,窗户一动发出声响,里头的人已停住了话语,她已听见脚步声往这里来,正不知往哪里躲,忽听见似乎是拥蕊的声音,一声声的唤:“小姐?小姐?”

    玉幼清转头,意识一沉,脑袋一晕,霍然睁开双眼,正对上拥蕊那双灵动的圆圆眼睛。她眨了眨眼,迷迷糊糊的看向四周,自己仍睡在榻上,手里还拿着刚刚摘来数花瓣的海棠,窗户也关的好好的,拥蕊正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忙进忙出的拿着什么在她身上比划,比划了一会儿后又一脸担忧的将手抚上她的额头,她这才听清拥蕊的话。

    “小姐这是怎么了?若是身子仍不舒服,拥蕊替小姐去回了长公主的侍婢,只是长公主毕竟代表着皇家,小姐虽然当真不适,但就这么回了,给人落下口实就不大好了。小姐?你在听拥蕊说吗?”拥蕊兀自忧心忡忡的说了许多,玉幼清面上神情看来呆滞,仍在回想方才听到的那两个男人的谈话,她拍掉拥蕊的手,问:“拥蕊,述京有没有姓翟的人家?”

    “啊?”拥蕊一下子被问住,随即反应过来道:“翟姓人家……倒是没有听说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拥蕊可以托人替小姐问问。”

    “不必了。”玉幼清依然目无焦距的站起身来,慢慢往屋子里走,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转回身问:“你刚刚说什么长公主?”

    “哦!”拥蕊恍然上前,将手中两套衣裳举起,道:“小姐你瞧着哪一套好?长公主刚才遣人来请小姐入宫,说是要亲自当面替大皇子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说完话,玉幼清才想起自己的伤都是纳兰锦彦造成的,她思虑了会儿子,心中反感应付寒暄,明知去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不想惺惺作态装得热络,但她瞧着面露难色的拥蕊,终究还是悠悠叹了口气,随手指了拥蕊右手上那件白色的,道:“就这件吧。”

    拥蕊当即欢天喜地的准备给她更衣梳妆。

    入宫时,接玉幼清的是马车,接玉幼清的侍婢见着玉幼清时,多看了一眼。因着来接的是马车,所以走的是边门小道,未曾穿重重宫门,过正仪广场,玉幼清也对这些并无兴趣。有长公主的侍婢开道,一路自然畅通无阻。

    她这次入宫没带拥蕊,小丫头噘着嘴默默躲到某处发脾气去了,她不过一笑了之,拥蕊那丫头的性子口无遮拦,带上她美其名曰是为了处处提醒宫中规矩森严,事实上指不定会否出更大的乱子,玉幼清自小学习规矩礼节,虽与古时和中国的大不相同,却自有蒙混过关的本事。

    这一路进宫又是马车又是轿辇的,最后又走了好一段的路,玉幼清发现宫中侍婢虽多,但正经主子似乎很少,都是见了她行礼的,却没碰到一个需要她停下来见礼的人,一路穿廊而过,前头的侍婢渐渐慢下脚步,将她引入一处宫殿,她抬头,上头牌匾上几个描金大字写着“栖凤宫”,宫内花繁叶茂,小桥流水,那侍婢在花圃旁停下,福身道:“请玉小姐在此稍候,奴婢去请示长公主。”

    玉幼清微笑颔首,一直目送那侍婢离开,才转身环顾四周景色。传闻中长公主温柔善良,本不该牵扯进这一场风波中来,若不是传闻有错,就是这醉翁,利用了长公主。也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玉幼清淡淡一笑,闭目嗅了嗅,栖凤宫中的花儿,也没比外头的香多少嘛。她刚想摘一朵来,却见先前那侍婢已走近来,手指立即转了个方向,抚了抚裙角,再抬起头时已唇角带笑看过去。

    侍婢过来后先行了一礼,才道:“长公主殿下去了皇后处,嘱我们带玉小姐先去御花园逛逛。”

    玉幼清含笑应了,随着侍婢一路行至御花园,婢子恭敬行礼后便退下了。玉幼清四处瞧了瞧这满园的春色,蓬勃葳蕤,一枝一枝一朵一朵盛放着自己的绚烂,她心思忽然转暗,蹲下身,雪白的手就这么慢慢慢慢的插入泥土里,不在乎土壤的污脏,静静的看着、想着、感受着。

    “你在做什么?”忽有一个声音传入她耳里。

    玉幼清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自觉的答道:“你说,如果花也有思想,是不是会选择离开?土壤虽能养育它们,但也是束缚禁锢它们脚步的魔鬼。从春到冬,从开到盛再到谢,它们如果能离开,是不是更愿意用更短暂的生命去寻找自由、感受这个世界?”她缓缓将手指从泥土里抽出来,微湿的土壤透着一股子土腥味,粘在了她的手上,她迷茫的看着手上粘出不同形状的土壤,不对,这世界充满了土壤和水,花的脚步无论到达何处,都可以汲取养分,活下去,她不是花,她比这花,更无措。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外面有什么好?都想着跑出去。”

    玉幼清撇撇嘴,拍掉手上的土,外面到底有什么好?在现代时,哪怕她已走过全世界,仍会在家时念起某个地方的好,哪怕她是全世界的女生羡慕的对象,拥有好的家境,仍有那么许多时候想要逃离,所以她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想逃却再也逃不掉。她站起身,才觉自己竟胡言乱语的将心中所思所想说了出来,顿觉自己矫情,打着腹稿,想着如何把方才那段胡话遮掩过去,一抬头,却撞进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含着春风化雨般的笑,玉幼清微微一愣,挑眉讶然道:“是你?”金光下美人亦一袭白衣,袖摆衣襟处不同于她的嫩黄,而是点缀着一缕缕的玄色,如山水墨画般飘逸。他此刻不显醉态,沉默的模样犹如一幅世间最美的画,泼墨于宣纸之上,男子立在雪山之巅的姿态,高贵清冷的俊朗容颜中挟着一丝人间烟火的近和美。

    他很随意的牵起玉幼清的衣袖,道:“你的衣服倒和我的样式差不多。”

    玉幼清低头看了看他抓着她衣袖的手,道:“嗯。”并没有注意到,他颀长身姿半挡住了她,从他身后看过去,一如他正牵着她的手。她是现代人,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腐朽思想,也未在意他的动作,只想着此人能进清音阁,能许下自由出入清音阁的诺言,又能出现在后宫,显然身份显赫尊贵,她默默退了一步,衣袖从他的手中滑出,“我还有事,你自便。”

    “都说陆家二公子风流倜傥,本宫久居后宫,此番终于得见真容,当真如传闻所言,一丝不假。”

    玉幼清刚转身,正迎上一人缓缓而来,瞧着十五六的年纪,明明比她还小,却显见着少几分少女该有的灵动跳脱,多几分端庄大方,她立刻不慌不忙的施施然行礼,道:“见过长公主。”却对纳兰熙慈的话存了几分不解。

    纳兰熙慈温婉的笑着扶住玉幼清的双手,声音轻柔:“玉家小姐的伤可好些了?都怪我那弟弟鲁莽,不小心伤了你,小渠,补身子的药材可都送去玉府了?”纳兰熙慈转头,后半句话是对着身后侍婢所言。

    名叫小渠的侍婢上前一步,恭谨道:“依着长公主的意思,今晨已送到玉府了。”

    纳兰熙慈听了,满意的笑了笑,又对着玉幼清道:“本宫今日特地叫你入宫,就是要替我那弟弟道歉,顺便瞧瞧我大齐第一淑女的风姿。玉参政也真是将你藏得好,如今得见,果然如白璧无瑕,这满园的花都一瞬黯然了。”

    玉幼清面上保持着微笑,沉默着抽回手,都说深宫如海,她也算是见识到了,二八芳华的少女生生被磨去了原该有的灵气,转而言辞处事皆是老成,她别扭得很,懒得应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突然的两声咳嗽声打破了静谧,楚云起上前一步挡在玉幼清和纳兰熙慈中间,白衣被风吹起,拂过玉幼清的眼眸。楚云起对着纳兰熙慈道:“长公主,我好不容易得见我未婚妻,君子有成人之美。”言罢轻佻的对着纳兰熙慈眨了眨眼。

    未婚妻?玉幼清恍然,他竟是楚云起!她诧异抬头盯住他的背影,再回过神时已见他回过身来,抬手在她眼前扬,而纳兰熙慈竟然扬长而去!

    玉幼清退后两步,刚想开口告辞,楚云起已越过她,朝着一旁的湖心亭走过去,白色的衣角翻飞在春风里,从她眼角一晃而过。她心中突起一丝异样,忽想起清音阁初见他一个侧脸时的直觉,似乎并不是传闻中那个恶行昭著的人。

    楚云起走出很远,才回头看向仍有些愣怔的玉幼清,笑道:“不过来?未婚妻。”他扬了扬手,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在午后阳光下微微闪着光,玉幼清眯着眼才看清那是一缕丝线,顺着他手中的那头一直瞧过去,她愕然瞪大双眼,立刻推翻了对他的洗白,慌乱中扯住连着自己衣服的那头边扯边小跑着跟在楚云起看似悠然实则极快的步伐后。

    “别费劲了,这衣裳的腰部一块以天蚕丝织就,扯是扯不断的,不过天蚕丝的那个部分拉完了之后是普通丝线,你一扯就能断,但是你的裙子也没了。”湖心亭里,楚云起坐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已成一小团的丝线,笑容里怎么看都有几分不怀好意。

    玉幼清远远跟他站成对角,手掌在丝线的牵拉中泛出红色血丝,她紧紧握着拳,仍是不肯松开丝线,勾着唇一笑,挑眉道:“你又想玩什么?姑奶奶我,不奉陪!”

    “哦?”楚云起根本不看她,修长手指飞快的将手中一小团丝线绕做月牙状,嫩黄色的月牙捻在他两根手指之间,阳光穿过,真如一轮洒下冷色白光的月儿,他捻着月儿放在眼前,透过丝线的缝隙看着玉幼清,道:“玉儿未婚妻,小爷带你去个地方,去否?”

    玉幼清单手支头,淡淡看着楚云起,慵懒的道:“不去。”她低头瞧了瞧手中的丝线,忽然抬手,自己将腰间那一部分扯了个干净,又利用里头的背心和短裤,将外头已分成上衫下裙的衣裳连起,白色背心裹住纤细腰肢,曲线顿时玲珑浮突,她施施然站起,始终垂首,边理衣袖边转身向着亭外走去。

    楚云起也不追,只坐在原处,捻着月儿的手微微向下,停在唇边的位置,瞧着那身姿妖娆的女子的双眸里,几分玩味几分认真。他轻轻数着她的步伐,“一、二、三、四、五……还是五十五?你怎么那么喜欢这个数字,这样捉弄她好吗?三十一、三十二……”

    “你不是说她比我还聪敏么?”有女声从楚云起上头传来,微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似乎醋意。

    楚云起嘲笑着抬了下头,目光再次紧紧追着玉幼清的脚步,“天底下就没几个能像你这么笨的,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楚云起换了个坐姿,身子轻轻一滑落在栏杆下供人坐的木板上,银光一闪贴着他原来所坐的位置,削去半截木头,他伸手接住那匕首,放在手中把玩,目光却自始至终未从玉幼清的身上挪开,而此刻,玉幼清已停下了脚步。

    她抬手将忽然散下的长长卷发撩到左肩前,一个侧脸在阳光下娇小而精致,一身奇特却又尤其惹眼的衣裳更显出她的高挑纤瘦,楚云起将匕首随手向上一抛,起身走了过去。

    玉幼清此时正发恼,约是早上不愿带拥蕊入宫,拥蕊心情不好便没有好好替她梳发,发髻以玉簪固定,玉簪坠落,跌在木板上碎成了两瓣,她瞧了瞧碎裂的玉簪,边蹲下身去捡边思忖着如此散发在宫中出入,是否会被冠上无视礼法的罪名。

    一双手越过她的手,先她一步拾着碎裂的玉簪,白色的衣袖在她眼前晃过,她再次觉得莫名的熟悉,未及反应着去想那熟悉感,楚云起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支三翅莺羽珠钗静静躺在他的掌心,玉幼清愣了一下,接过后起身,楚云起果然风流,竟然随身携带着女子发饰,这支钗若不到她的手里,不知又会戴在哪位良家纯良女子发间。

    “碎裂程度不大,拿去景珍坊修一下就好,不过你若不喜,也可让景珍坊照着这个样式再做一支。”楚云起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锦帕,细细将玉簪包好,才递给玉幼清。

    玉幼清揪着个眉毛盯住楚云起,他看似不学无术、吊儿郎当、骄奢淫逸,细节处却又无微不至,明明气质清冷高贵,却总表现出一副膏粱纨袴的模样,不尊礼教又进退有度,玉幼清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机械般伸手接过锦帕,楚云起疑惑的瞧着她的心不在焉,抓住锦帕朝她手里塞,却见她掌心一道浅浅血丝,他的手顿了顿,也只是顿了顿。

    “走吧,今儿个四月二十一,小爷带你去去街上转转,长公主之命,你不得不尊!”楚云起有些小小得意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跨过第五十五步那块木板,转身又道:“要不要小爷我抱你?”

    玉幼清两只手各抓一物,眨巴着眼站在原地,看看楚云起,又看看左手的钗子,最后低着头咬着下嘴唇,扭扭捏捏的踢着自己的脚尖。

    楚云起抬额,作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是为何?“你不会……绾发?”他试探着问。

    玉幼清闻言,抬头一笑,毫不客气将手里的钗子又递过去,她可不能披着头发在宫里四处乱窜着找人给她梳头,否则明日必成笑柄。她天生绝色娇媚的容颜衬着爽朗一笑,就如让他替她绾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一般。

    楚云起深知大齐律例,无奈接过钗子,熟练的绾了个发髻,手指灵巧、动作娴熟,两人就这么角色转换般做着平常夫妻做的事,可惜当事人却不觉得,一个习惯了,一个浑不在意没有多想。

    发髻绾好,玉幼清连头都没转,干脆利落的跨过第五十五步那块木板,毫不客气的道:“谢啦!”

    “嘶……”楚云起摇着头抽了口气,轻笑出声,半回头也不知在和谁轻声说:“我说了她比你聪明吧。”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连绾发都不会。”

    “别五十步笑百步。”楚云起撂下这么一句话,急忙追上前去。

    冷不防玉幼清忽然回头,旭光下望着楚云起灿烂一笑,瞧得楚云起一愣,随即胸前一重,踉跄着向后退去。

    嗵

    玉幼清收起笑容,双手抱胸看着踩到木板跌落水里的楚云起,觉着他这样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着实好看得很,脑中却忽的飘过一个乌发四散而开的水中白影,她有些奇怪,倒也想不起些什么,只对着楚云起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便走。

    楚云起伸手将头发撩到脑后,久久瞧着玉幼清的背影,竟一时忘了从水中出来。

    空气里突然酸酸的冒出一句:“笑那么淫荡。”

    玉幼清再去寻长公主时,却得知了和楚云起所言如出一辙的说法,今日四月二十一,长公主特地为他二人备了马车,以供出游,而长公主已先行一步。她本想以身体不适做借口,却被赶来的楚云起一口回绝,拗不住楚云起死乞白赖的软磨硬泡,也不想违抗长公主的旨意,只得答应下来。

    大齐天和三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是大齐每一年普天同庆的日子。三十七年前的四月二十一,大齐第一代皇帝,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的父亲,在夺得天下之后的三年,改年号为天和,登基为帝,并将四月二十一定为大齐朝庆日。与其说是普天同庆,不如说是当年获利者自己小小的自私和炫耀。当然,当年开朝皇帝选择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并在三年后定下朝庆日,也是出于对百姓的考虑,将在战火中受创最大的平民的反感降到最低,又大赦天下,才换来这样一个节日的延续。三十多年后的今日,大多数人也只将这一日当作一个节日来过,只有少部分在战火中失去丈夫、儿子、父亲,甚至所有亲人的人,才会在这一日,将对他们的思念和对国家之间的战争的厌恶放到最大化,然而这些人的力量,还不足以撼动什么。

    因此,朝庆日的活动杂乱而奇特,有人扫墓,有人放天灯,有戏班子敲锣打鼓,也有卖艺的舞龙舞狮。至于固定节目,就是在这一日,皇帝、皇后、皇子公主们都会出现在述京街头与民同乐。

    玉幼清并不知道这些,当初并没有人特意向她解说大齐的节日,不过马车外喧闹嘈杂,一看便知是个重大的日子,至于是什么日子,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会跑来问她知不知道。

    她的马车一路跟在长公主的马车之后,她默然坐在角落里,和卫寻同一马车不同,玉幼清觉得和楚云起同乘一辆马车当真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第七十八次莫名其妙看着自己傻笑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句:“你是不是傻!”

    楚云起摘下几颗红提,丢进嘴里,呼噜呼噜含糊不清道:“我在想,你嫁给我之后我……”

    “啪!”玉幼清随手抄起身边不知什么东西对准楚云起的脸就砸下去,“不准想!”

    楚云起一闪躲过,呵呵笑着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玉幼清撇着他色意昭然的脸,懒洋洋朝旁边一躺,姑奶奶没那么污,姑奶奶也不会给你机会污,姑奶奶什么都没想。

    刚躺下,马车却忽然停了,外头侍从洪亮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依旧清晰,“请陆二公子和玉大小姐下车。”

    玉幼清的身子僵在半空,一般与民同乐什么的不都是做做样子的吗?开道了没有?有保安吗?有人墙保护吗?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被人群淹没吗?太不安全了,正当玉幼清决定一口回绝侍从的要求,舒舒服服躺下来听听这节日的气氛的时候,楚云起已经当先起身,撩起车帘跳下马车,并伸出手极有绅士风度的准备扶她下车。

    玉幼清尴尬的看着楚云起,外头已有百姓好奇地探头向里张望,她干咳两声,端出最优雅的姿态,镇定自若的扶着楚云起的手,准备踏下马车,脚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她忽然想起这马车极高,上车时垫了木梯,然而此刻在这人流量极大的大街之上,百姓们擦着楚云起而过,推推搡搡间根本没有空档垫下一个木梯,如果她踏下马车或跳下马车,必然姿态极丑,正当她犹豫着该如何保持优雅姿态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托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下了马车。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望着楚云起,而楚云起并没有流氓的揩油,而是很自然的放下手,并虚虚的将她揽到一边,容马车先行离去。

    玉幼清一怔,一旁纳兰熙慈已款款从前头人群中行来,目光着重在她与白日里不大一样的奇特的衣裳上落了落。

    “慎儿,朝庆日人流太多,我无暇顾及你,你且与楚云起一同可好?”

    “长公主别担心。”玉幼清笑意清浅,眼光却在陪在纳兰熙慈身侧的卫寻身上一滑而过,卫寻今日一身深紫,一如既往的半敞着领口,礼貌性的对着她笑了笑,并未对她的出现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愤怒,转身陪着长公主离开,似乎今日第一次相见一般。

    玉幼清被人流推搡着向前,神情里露出一丝茫然,似乎是因为伴在纳兰熙慈身侧的卫寻,又似乎是因为今日瞧着有些人格分裂的楚云起。

    一年里,仅朝庆日解除宵禁,因此述京大小店铺皆灯火通明,人人凑着一份热闹外出游玩,最重要的是能在这一日见着皇亲国戚。大街之上少男少女占了多数,若是能够觅得良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方才玉幼清马车前侍从的一句话,惹得人群一传十十传百,传闻里的大齐第一淑女第一次亮相在世人面前,人人想一睹其风采,以至于原本不知不觉总跟随着卫寻脚步的玉幼清被围得寸步难行,几乎刹那她所在的街道便已水泄不通,连楚云起都不慎被人流挤到外围。而很多男子都发现,原来前几日在述京大街小巷被围追堵截的绝色佳人,就是他们的大齐第一淑女。

    玉幼清厌恶的皱起眉头,如被关在笼中供人观赏的小丑,动弹不得,寸步难行,尽管现代时也见过这样的阵仗,但那时所有再疯狂的人都离得她有近两米远,她享受那份尊重和喜欢,也因那份尊重和喜欢而自信,自信于展现自己的傲人之处。然此刻人贴人的状态竟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向前,一点一点的拨开人流,欲找寻到熟悉的身影。

    不知何时,原本人群的喧闹渐渐轻下来,更多的人在窃窃私语,不管身侧是否是熟悉的人,他们轻轻谈论着这个第一眼就让世人惊艳的女子,有人远远看见她回眸似笑,顿觉心跳如擂鼓,兴奋的想要分享给他人,却在转头时惊讶的发现,周围男子脸上的神情大约和自己差不离,微微迷醉而兴奋,他突觉了然,这样一个远远一眼亦觉娇媚的天生尤物,无论那一眼望向的是谁,众人的心都见到她笑对的是自己。

    玉幼清艰难的在庞大的人流中走不到几步,霍然惊觉人群一刹那的静谧,一阵恐慌如层层涟漪般弥漫开来,玉幼清立即停下脚步,人流却依旧在涌动,然而涌动的方向却突然出现了冲突,挤压中场面更加混乱,处于人群中心的她非但无能为力,一旦出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衣角猛然被人抓住,玉幼清下意识护住腰部脱开的部分,又去拉衣角,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双肉肉小手,她一怔,顺着那双手看过去,小小女娃正被挤在大人们的双腿之间,站立不稳中无意间拉住了她的衣角,她立刻想也不想,艰难转身去抱那女娃娃,半俯下的身子在人流的移动中一个不稳,踉跄一步失去重心,朝着旁侧人的身上倒去,而她此刻双手,已抄到那女娃娃的腋下,亦无法抽手出来控制身形,不明所以的路人急急又要远离她,眼看她就要带着女娃娃一起倒下,她忙将女娃娃拉到怀里抱稳。

    人群忽有松动,见玉幼清倒下非但不扶,反而慌忙让了开去。玉幼清抱稳女娃,立时空出一只手要撑地。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有一双手将她扶住,眼前人群也出现一个豁口,楚云起扑过来一把接过玉幼清怀中的女娃。

    身后人将玉幼清扶稳,玉幼清急急整理好腰间衣裳,抬头就要道谢,却正正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眸中,下一秒,她探头向后,并没有看见纳兰熙慈的身影,卫寻薄薄的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找谁?”

    玉幼清未及回答,身子又是一晃,下意识扶住卫寻,转身看见楚云起正抱着女娃娃,那女娃娃却将双手伸向玉幼清,嘴里一个劲的喊着:“娘!娘!”

    “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卫寻在她耳侧戏谑着调笑。

    玉幼清瞪了他一眼,无奈从楚云起手里接过女娃娃,道:“这么多人,怎么找她娘?”女娃娃一到她怀里,立时安静下来,两只小手搂住她的脖子,不吵不闹的。玉幼清无奈的瞪着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牙的女娃娃,你倒是会找人!

    卫寻和楚云起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为难,朝庆日派下的护卫队全数在皇帝、皇后和长公主大皇子那里,没人预想到大齐第一淑女的出现会造成这样的事态,如今里圈的人想出去,外圈的人想进来,夹在中间的又进退两难。

    楚云起瞥一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的卫寻,抬手在耳后摸了摸。

    不远处酒楼上,一人拿着个酒壶,懒洋洋看了眼人群中心,道:“哎,未来女主子,救不救?”

    房檐上突然倒挂下一个人,一头乌发倾泻而下,糊了喝酒的人一脸,也看向人群中心,冷冷道:“不救!”言罢,却是第一个闪身下楼,素手一挥,“走,送人情去。”

    喝酒的那个将酒壶挂在腰间,看着楼下的人笑得温柔如水,他身姿不动,只静静坐在原位,看着楼下的她单枪匹马气势汹汹冲向人群。

    玉幼清正处于一个十字街口,她正想着卫寻武功极高,能不能像武侠剧里的男主那样抱着女主一飞冲天脱离险境,人群却突然有了大范围的松动,松动来自四面,更大的喧闹传进耳朵,她惊讶的看向前方。

    前方人群一分为二,自人群中间有一个人身着花花绿绿看不清花纹的衣裳,一块花布巾遮了大半张脸,连滚带爬哭天抢地而来,原本一条极长的路,她却转瞬到了玉幼清眼前,在玉幼清的惊愕中夺过她怀里的女娃娃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我的翠花儿啊!你可把为娘给吓死了呀!我的翠花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叫为娘的怎么跟你爹交代啊!哎哟我的心肝儿哎!”

    玉幼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忽略了这女子如何一路开道而来,也未曾看见人群之中悄无声息而巧妙拨开人群的那一路人。

    右手边的人群忽又散开,冲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把拉起赖在地上抱着女儿哭的女子,一张脸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涨得通红,连拉带扯的把女子拉到身后,竖着眉毛数落老婆,文绉绉讲了一大段,玉幼清愣是没有听懂半句,满脑子都是那泼辣女子左一句的翠花儿右一句的心肝儿,她目光始终落在被抱在女子怀里的女娃娃身上,这对夫妻太奇葩,这女娃娃真是他们的女儿?

    她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卫寻却将她拉住,神色探究,而左手边的人群再次轰然一声响,她诧异转头,这回瞧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肌肉大汉,那轰然一声是他手里的石板,足足有一张圆桌般大,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扬起大片灰尘,玉幼清和周围的人接连后退几步,被尘土呛得嗓子痒。

    那浑身虬劲肌肉的大汉一步一个坑的向着那对夫妻而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长长臂膀一下子将三个人都圈进怀里,声若洪钟,“偶滴个姊姊呀,偶有罪啊,木有看好偶滴小侄女啊,姊姊莫怪罪偶咯。”一口不知是何处的奇特口音瞬间响彻整条街道。

    玉幼清扶额,这三个从哪里冒出来的?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有心想要上前,却见那小女娃笑得依旧眉眼弯弯,没有半分害怕陌生,她仍是放心不下,越过卫寻抬脚上前,此时人群三面已经疏通,人流开始迅速流动,之前的拥堵转瞬因着这一场闹剧解决。

    一只手横伸而出,虚虚拦在玉幼清身前,玉幼清抬眼看去,楚云起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解其意,转头又去看卫寻,卫寻瞥了眼楚云起,对着她点了点头。

    眼前一家四口看起来奇怪,却气氛和谐。那女子语气泼辣,穿着土气,一双眸子却亮闪闪蒙着一层水汽,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却始终再没有放松一丝一毫。那男子动作僵硬,神色尴尬,却透着无奈和宠溺,嘴里念她丢人,却始终没有一句责骂。那大汉语调怪异行动夸张,却一出手就将三人护得紧紧,纷纷散开的人流没有一人挤到他们。

    春风微暖,吹起发丝三千,凌乱中拂上了她的眼。玉幼清忽然觉得自己小时候像极了那小女孩,只是没有亲人围在身侧,嘘寒问暖,紧张保护。此刻,她没有发觉自己唇角一抹笑意微微挟着凉,入了谁的眼。

    异世居,真真切切的无亲无故,原以为厚如防弹玻璃般的独立和坚强其实竟一击即碎,监视、暗杀、阴谋、威胁……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面前这一幕锋利,玉幼清柔柔笑着,心间却吱吱嘎嘎一阵,碎了一地的心绪复杂。

    她移开眼眸,四散的人群中突兀地静静立着的一辆马车引起了她的注意,车窗上的帘子撩开一角,一个年轻妇人正看着街中心,目光柔软,见她瞧过来,微微一笑。

    玉幼清瞬间反应过来,亦点头微笑表示感激,原来是这女子解得围,这娘倒也放心让这么小的闺女犯险,这闺女倒也不露怯,她正犹豫着是不是上前,马车却已辘辘离开了。

    “这谁家孩子?”街中心四人抱在一起,那穿花裙子的问。

    “管她谁家的,先抱回去再说。”书生道。

    “对对对!抱回去抱回去,我瞧着可爱得很。”大汉轻轻捏捏女娃娃的脸,嘿嘿傻笑。

    “抱哪儿去?”女娃娃脆生生开口,小小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用稚嫩的声音道:“你们送我回家。”

    大汉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一把将女娃娃扛在脖子上,“骑马咯!叔叔送你回家!”

    大汉的脖子上,女娃娃忽然见到小小身高见不到的高处景象,手舞足蹈笑得开心,一手揪着大汉的头发,一手指挥大汉开道:“驾驾驾!骑马马咯!”

    大汉身后,书生拿肩膀顶了顶穿花裙的女子,俯身贴近她的耳朵,笑看着前面那对“叔侄”,轻声道:“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也好叫我当一回马儿。”

    女子一瞬羞红了脸,却不愿露出羞赧模样,强装镇定的道:“聘礼铺满护城河,我就考虑考虑。哼。”言罢,大步追上前头的大汉,嘴里叫喊着小心。

    书生拿起别在腰间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正瞧见一轮不怎么圆的月儿,月儿里是他为她准备的十里红妆,他拜下时侧头,偷偷瞥见她笑颜如花,红唇映照着泛红的侧脸,不倾国不倾城,只倾他一人,足够了。

    女娃娃一路指挥着三人走在述京的街头,停在女娃娃所说的家门前时,三人面面相觑,惊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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