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府中最深处银色光辉冲霄,将整座府邸照耀的一片通透,强烈的空间波动弥漫而开,蓦地,银光收缩成一个正六面体,里面正有一道人影在左冲右突,却无法攻破,而在正六面体的八个角的位置,分别矗立一尊甲士,正是宝阙楼的翦灭黑甲。
“玉羊城乃本城守所辖,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中。”钟万壑自信一笑。
孔不名伸手捻了捻及胸长须,温和笑道:“极好。”
钟万壑笑容一敛,道:“哪里来的好?”
“知道地方就是极好。”孔不名依然笑道。
钟万壑闻言神色一变,急忙向正六面体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夜空似乎在发生晃动,闷雷般的巨响由远及近滚滚而来,夜幕之下,青黑色彩被遮掩的不易察觉,唯有到了银光弥漫处,才能看清来者何人。
这是一名异族,六臂四足,身高三丈,正是九枭首之一,他四足踏空而行,如履平地,浑身青黑之气如同火焰般在熊熊燃烧,气势骇人,像是一颗流星般坠落,须臾间就要撞在正六面体之上。
“好手段,竟然拿自己的同伴做诱饵钓出我宝库的位置。”钟万壑见状却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是可惜,你要的东西未必就在那里。”
“哦?那看来要不可避免的一战了。”孔不名似乎并不意外,依然平淡地说道。
“轰!”
刹那间,那名异族已然撞到了正六面体上,虚空震动,气焰滔天,异族的身躯如同神铁打造一般,坚硬无比,六臂如锤,同时砸在被撞到的那一面,顿时裂纹遍布,眼看就要将之崩碎。
但诡异的是,如此强大的碰撞之下,余波竟没有丝毫的溢出,仿佛全被封锁在那片小空间之内,下一刻,正六面体全面崩溃,化作大小形状不一的碎片在虚空漂浮,银光灿灿,像是一片星河坠落到此。
封困被破,里面的人也随之脱困,他全身像是裹缠着一层黑布,双手各持着一柄漆黑短刺,他的黑色极为诡异,仿佛能够吸收光芒,在一片光明之中,唯他黑的刺眼。
他甫一脱困,便融入到了黑夜之中,再度出现时已是在那名异族的背上。
“影族,摩崖族,你们九枭首还真是人才济济啊。”钟万壑语气怪异,有种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孔不名笑道:“志同道合罢了。”
“呵,听闻你是九枭首的二号人物,但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番。”
“难道你不怕一番大战再毁了玉羊城?哦,这座府邸已被翦灭黑甲空间封禁,难怪难怪。”
钟万壑不再答话,他神色肃穆,背后神山隐现,霞光万道,脚下的江河奔涌,无穷神力灌入他的体内,山河大势如天幕垂临,缓缓压向对方。
孔不名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羽扇,轻轻摇动着,他的身畔似有微风在抚动,此时他的气息极为怪异,乱中有序,似是被那微风吹乱的书本,虽然书页纷乱,但终究是扎根书中。
而钟万壑的山河大势落下,则是被这种怪异的乱无形消解,钟万壑心中惊疑,仔细感应之下,眼中闪过浓郁的惊色。
在他的感应中,这种乱竟有一种道的韵味,这是道之雏形所必备也是最重要的基础,也就是说,如果孔不名以此走下去,必然能够走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特殊的道来,在人族无大道的背景下,无异能够震惊所有人族。
只不过,孔不名的道很是诡谲怪诞,以乱成道,悖逆天地,所以在乱之中,有一股只针对于孔不名毁灭意志,欲要破灭这种乱之道。
“离乱天纲?你比蒲残生还要可怕。”钟万壑的神情终于是凝重了起来。
孔不名腼腆地一笑,说道:“其实我们九枭首个个都深藏不露,多接触,你就会了解了。”
钟万壑不语,背后神光璀璨,神山飞降,在山底之上浮现出一个灿若烈阳的“镇”字,沛莫能当的压迫之力,如煌煌天威般向着孔不名镇压而下。
孔不名淡定自若地看向神山镇压,手中羽扇向着神山轻轻一扇,口中悠然地唱念道:“此山轻若鸿羽!”
无形之风蕴含乱之道韵拂过神山,孔不名张口呼气,在钟万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竟是将一座百丈高山如吹灰般地轻易吹飞了出去。
钟万壑召回神山,死死地盯着孔不名,察觉对方乱之道韵中那股针对他的毁灭意志浓重了一丝,而孔不名的脸色亦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
心中一定,钟万壑再次催动神山,以同样的方式向孔不名镇压而下,他就是想看看这乱之道到底是如何诡异。
孔不名所在之处仿佛连天地秩序都变得混乱了起来,波动诡谲,他眼中神光闪动,伟力浮现,戟指天地,大声唱念道:“此地无山!”
“嗡!”
此言即出,天地震动,神山光霞如烟,似在与莫名的伟力相抗衡,激起阵阵的虚空涟漪,倏地,神山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向。
钟万壑惊诧万分,以他与神山之间的联系,他感知到神山竟远离玉羊城千里之外,“空间之道?不,重岳山消失之时,我并未感觉到空间波动,他是以极特殊的方式将重化轻,有变无,以他的意志为主,改变规则,混乱秩序。”
以重岳山远去千里为代价,钟万壑依然没有真正窥探到乱之道到底为何种道,此时重岳神山正在自主飞回,需要一定的时间,他脚下轻轻一震,大渊河延伸开去,如一条蛟龙般腾舞而起,河水滔滔,掀起百丈狂涛,蕴含能将一座大山拍碎的恐怖力量,向孔不名席卷而去。
孔不名的面色略显苍白,但却双眼明亮如灿星,精神抖擞,他举起空无一物的左手,口中再次唱念道:“此掌可断江河!”
语毕,左手向大渊河凌空一斩,那拍击而来的狂涛,被一股无形之力从中剖分而开,但下一瞬,分成两半的浪涛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左右夹击卷向孔不名。
“此身去也!”
孔不名蓦地消失,又在另一处现身,从容地躲过大渊河的二次进攻。
钟万壑说道:“你每使用一次离乱天纲,便危险一分,如此下去,你还能坚持多久,到时恐怕会先一步被天地意志所灭。”
“有道理,那这次便换我来攻。”孔不名颌首同意对方的说辞,话锋一转,便要转守为攻,他将羽扇轻抬,体内神力在羽扇之上凝汇,化作一柄丈余巨剑,剑锋之上波动奇诡,混乱有序,与他自身的乱之道如出一辙。
“乱剑可破一切敌!”
神力巨剑化作流光冲向钟万壑,一时间,这片空间之内剑气纵横,剑光耀眼,钟万壑以大渊河护体,被淹没在漫天剑气之中。
不过很快,钟万壑便有冷汗流出,这漫天剑气皆带有离乱天纲之能,能够改变规则,破坏秩序,他的一切防护手段,都会被乱剑轻易地斩破,纵然大渊河神力滔滔不绝,但久守必失,如果被这诡异的道力所伤,不知会发生何种后果。
最让钟万壑无奈的是,重岳山此时还未飞回,不然可以尝试用山河大势破除乱剑的攻势。
“城守大人,在下只求一小块黄晶玉羊角碎片而已,你我大可不必生死相向。”孔不名的声音响起,语气似乎有些虚弱,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可以做主,得到黄晶玉羊角碎片之后,我等九枭首立刻退去玉羊城万里之外,并且终生不再踏足玉羊城半步。”
钟万壑闻言心中略一犹豫,这孔不名与蒲残生不同,与后者大战时,直来直往,全是在明面上的对攻,神力与手段不济,也是无可奈何,而孔不名,他明明就站在你面前,可所有的手段却是防不胜防,让人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他可能不如蒲残生般强大,但绝对是无比难缠的角色。
黄晶玉羊虽然已经几乎灭绝,但黄晶玉羊角府中还有一些存货,以如今的形势,给对方一点也自无不可,可难就难在,封禁区被破,封禁之人逃脱,这本就让钟万壑背上了黑锅,如果再将黄晶玉羊角双手奉上,传将出去,那他就不是颜面扫地这么简单了。
地牢处,在孔不名说出取药之时,少年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紧张且兴奋,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果不其然,透过铁门的孔洞,他看到府中的护卫立时就乱了起来,纷纷朝着孔不名的方向而去。
铁门并没有被上锁,而是用一根铁链简单的挂着,少年将铁链取下,又轻手轻脚地将铁门打开一条缝隙,四下观望之后,确定了周围再也没有护卫,他这才侧着身子从那条缝隙里将自己挤了出去。
少年将身上的黑色大袍从下到上地卷起,露出两条干瘦的小腿,防止自己在奔跑时被能拖到地面的下摆绊倒,他边跑边看,让自己始终隐藏在黑暗阴影之中,这样不易被人发现。
城守府很大,庭院极多,道路纵横交错,十分复杂,一般人进到这里,无熟人带路的情况下,极容易迷路,少年在进来之时,被护卫架拖着,但他没有进入昏迷状态,本能之下也暗自观察了所经过的地方,此刻,他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仔细回想来时的路。
他脑力运转,猛然发觉自己的思维极为清晰,不像之前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那条模糊的路线逐渐呈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抬眼四望,目力所及,能于黑暗中轻易地看清数百米之外的事物,而在这方圆数百米之内,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经过反复的对比,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下去,便能到达城守府大门处。
少年怀抱着黑色大袍的下摆,一路贴着墙根前行,这时,府邸深处已然开启了大战序幕,炸雷般的巨响,璀璨耀眼的光华,都让他万分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连累到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少年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觉得有多累,好像是换了一副身体一般,不过他没有时间去仔细观察这种变化,继续匆匆而行。
转过一处花园之后,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那发生在半空中的大战也清晰入目,少年抬头望去,目露惊异,半空中好似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银色圆球,华光灿灿,像是月亮降落到了此地,而在银色圆球之中,有两处战场,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处隔空对攻的两人战场。
这二人少年只识得一人,那就是城守大人钟万壑,不过另一人的身份,在他联系奴区被破之事以及二人此时的对话后,也呼之欲出,定然是奴区那个教自己如何出区自保的老人的同伴。
少年看了一会儿,正要迈步继续前行之时,猛然听到那名老人的同伴向钟万壑索求黄晶玉羊角碎片,他顿时一怔,这不是老人之前交给自己的东西吗,现在老人又需要此物来救命?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暂时离开这里,这也是无奈之举,就算他想将怀中的黄晶玉羊角碎片交给老人的同伴,也是做不到的,恐怕还未等他靠近就会被城守府的护卫们发现,重新将他抓起来关进地牢,甚至直接当场格杀,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在这里喊一嗓子,对方就能够听到,那结果还是一样会被护卫发现,倒不如,先保证自己安全,日后有机会再将东西还回去。
心念电转之下,少年举步便走,很快的他便是看到了城守府大门的所在,幸运的是,此时所有的护卫似乎都被老人的同伴吸引了过去,大门竟空门大开,无人看守。
少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大门外跑去,他动作迅捷,疾步如风,与之前孱弱不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当他迈过大门门槛之时,他心中竟闪过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出了奴区的这几日,他可谓是经历了多次生死大劫,此刻一种身心自由的轻松畅快感油然而生,让他不禁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