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刚刚冲出城守府,便似心有所觉,霍然抬头向城守府上空看去,只见得一座神山凌空飞驰而来,直直撞入那巨大的银色圆球之中,紧接着整片空间狠狠地一震,天塌般的恐怖威势席卷而出。
在少年震惊不已的目光中,整座城守府顷刻间化为废墟,神光冲霄,天地晃动,如自然灾害般的可怕力量,被引入高天之上,仿佛要将天给刺穿,但仅剩的微末余波,亦是将少年掀飞十丈之远,摔在地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一边揉着摔疼的身子,一边心有余悸地向奴区跑去。
城守府本为一城之核心,本应坐落在城池中心或是僻静之地,但封禁区的建立,需要城守的镇压,所以几乎所有城池的城守府都会建在距离封禁区不远的地方。
封禁区地势低洼,犹如盆地一般,少年从普通生活区而来,居高临下,没到一刻钟的时间,奴区便已在望,此时的奴区已是破败不堪,巨大的圆柱形建筑坍塌了大半,残垣断壁洒落地到处都是,经过几日的时间,那遍地的鲜血早已干涸,暗红之色触目惊心。
少年从高处顺着斜坡缓缓向下滑落,浓郁的恶臭之气扑面而来,饶是他这种住惯奴区的人,也差点被这股味道冲的头昏眼花,几欲作呕。
他强忍着恶臭,快速落地,而后向奴区之内冲去,由于已经坍塌,此刻无论是进出都变得简单无比,不用再拿命来搏了,他踩着倒塌的墙体,一路不停地深入,路边躺着一扇巨大的圆形铁门,应该是从墙体上掉落之后滚进来的,这铁门他自然认识,正是每日守卫给奴区之人放饭时所用的铁门,也是他当初出区所经过之地。
少年没做停留,他踩过铁门继续深入,铁门既然出现在这里,那说明他走的路线没错,距离以前所住的地方亦是不远了。
越向里,光线便越昏暗,不过少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他双目炯炯有神,似能看破黑暗,能够轻易躲避脚下出现的碎石以及坑洼,只是越走,他的心反而被提了起来。
因为这一路行来,他竟未看到一名奴区之人,哪怕是因倒塌而死去的尸体都没见到一具,显然在这几日之中有人进行过清理,这不得不让他心中发紧,那名老人可能已经不在奴区里了。
果不其然,当他来到当初居住之地时,依然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他不禁心里一慌,开始四下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两样都不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少年扩大搜索范围,仍旧一无所获,而就在一个拐角处,他猛然停住脚步,双眼抬望,却是见到两道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些什么。
仔细瞧了瞧,少年看清了那二人的形貌,正是音将与力将,不过此时的他们模样有些凄惨,音将如水波般的身躯裂纹遍布,好像要破裂了一般,气息十分虚弱,而力将四条手臂,有三条无力地耷拉在身侧,都已变形,应该是在那场大战中被重创的。
少年见状心有不忍,想要上前打个招呼,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音将停下忙碌的动作,转身向自己的方向看来,神情带着些许疑惑,应该是在想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奴区,可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听音天赋,拉着力将想要确认情况。
眼见自己被发现,少年也不再躲藏,从角落中走了出来,站在音将与力将面前,冲二人挥了挥手臂,他心中对这两名异族是有感激的,一是他们带自己离开了奴区,二则是在城守府遇到钟意时,这二人是想要维护他的,也许是职责所在,不过依然让少年铭记在心,而且经过那短暂的接触,少年知道这二人虽然表面上有些吓人,但心里却是相当的憨厚善良。
于是,少年对二人展颜笑道:“二位大哥,好久不见。”
音将与力将亦是惊诧莫名看着少年,辨认了好半天之后,才认出眼前之人真的是当初被自己带出奴区的孩子,他们本以为少年被钟意带走做了杀奴,多半是十死无生,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改变巨大,自己二人差点都没有将他认出来,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竟逃离了钟意的掌控,出现在了这里。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而且你的样子……”音将瓮声瓮气,却是极度惊疑地问道。
“我的样子……”少年一阵黯然,举手想要去摸一摸右脸,可又害怕触碰到伤口,只是虚抚了一下脸庞,心道,我的脸被那个人割了一刀,自然是大变样了,只怕是比之前更加丑陋,吓到了两位大哥,可是他的兜帽已经被那个仆人撕碎,无法遮挡面容,只得是将宽大的黑袍向上提了提,遮住了右脸。
“两位大哥,我今天来这里本是想找寻一人,只不过整个奴区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两位大哥知道怎么回事吗?”少年没有在音将提的问题上纠结,而是开口询问道。
力将用仅剩的一条手臂,挠了挠头,憨声说道:“那日奴区被破,死了不少人,城守大人怕尸体堆积太多会引发瘟疫,于是便派我们二人前来清理,将死掉的人埋了,而活着的人则是交由护卫们带走了。”
少年神情微变,连忙追问道:“那你们知道活着的人被带去了哪里吗?”
音将摇头道:“这个我们不知,我们二人只负责奴区的清理差事,其他事不许我们过问。”
“那你们在清理尸体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名老人,他大概长这个样子……”少年依旧不死心,尽量详细地为二人描述老人的形貌,可是常年生活在阴暗里,而且精神混沌的他,又怎能真正记住老人的样子呢,只能是凭借极其模糊的记忆来描述一番。
音将与力将听后,都是纷纷摇头,奴区之中类似之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更何况他们二人性情再憨直,也不可能憨到去研究尸体的形体特征啊。
少年再次失望,神色有些颓然,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以他如今的能力,就算老人还没死,他也无法将其找到,如果对方已死,此时也不知道被音将力将二人给埋到了哪里,不过,无论好坏,至少自己跑这一趟,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音将见少年满脸的失望与难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说道:“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然大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嗯,我知道,我本意便是来此找到那人带他一起离开的,但现在……”少年低声如自语,而后抬头冲二人强自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两位大哥了,对了,你们是城守府的人,如果我跑了,而你们又不抓我,被城守府的人知道后,会不会连累到你们。”
音将与力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神情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言语中似乎也并不像透露些什么,只是说道:“不用担心,这奴区除了我们二人,护卫们根本不会来,即使有差事在身,也都是办完之后立马就离开了,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整个玉羊城除了我们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少年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他再次向二人表达感谢之后,就准备离去了,他要趁着现在城守府还在大乱,城中守备空虚之时赶紧离开玉羊城,可万不能再被钟意给抓住了,他到现在都还对那名仆人有些心理阴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名仆人在地牢中已经随着城守府化为废墟的震动,变成了飞灰。
少年转身离去,音将与力将想要喊一声保重,却突然发现那少年似乎是没有名字,于是便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回过身,脸上一片茫然,名字?好陌生的东西,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好像都未曾拥有过名字,那老人也从没有喊过自己什么,只是默默地照顾着自己。
忽然间,他的脑中闪过一道光亮,脱口而出道:“我叫吴慎。”
……
城守府,一片废墟之上,空间封禁已被山河大势与乱剑的对冲破除,如果再发生大战,将会波及到整座玉羊城。
钟万壑脚踏大渊河,重岳山在其背后悬浮,他心有顾忌,面色有些难看,而孔不名则与之对立,一袭青衫,手摇羽扇,看上去悠然自得,实则心中叹息,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无法达成了,先所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他余光向一旁扫去,自己的两名同伴正与那八尊翦灭黑甲战的火热,他们的战圈自成一方小空间,并没有被刚才的对冲影响到,两名同伴虽然没有显露败相,却也是被八尊翦灭黑甲缠住了,想走却是不太容易。
“孔不名,事已至此,你还觉得你们能够全都走脱吗?”钟万壑沉声喝道。
“为何不能?”孔不名摇动羽扇,一副智珠在握之色,“空间封禁被破,我可以全城之人为要挟,让你主动放我们离开。”
“你敢!”钟万壑怒不可遏地吼道。
孔不名针锋相对地说道:“有何不敢?我们九枭首本就是恶人,大开杀戒稀松平常,为了活命罢了。”
钟万壑面沉如水,心中恼怒,他失算了,他没想到不显山露水的孔不名竟如此强大且难缠,别说自己与蒲残生大战后,身负伤患,即便是全盛时期,自己也未必留得住他,而且此人心谋极高,必然还有后手。
“罢了,人族不易,修士亦是如此,遑论常人。”孔不名话锋一转,“只要让这八个铁块离去,你便留不住我们所有人。”
钟万壑神色一变,有些骇然道:“你疯了,你竟敢……”
话未说完,只见得遥远处的天空中陡然生出一片汪洋,狂浪澎湃,濯天而行,起伏之下,掀起无数座百丈水山,威势惊人,在那水山之中,有一道人影存在,正是九枭首之一的水之异族,他浑身华光刺目,水汽弥漫,所处之地一派光怪陆离,他操纵无尽水山向下方狂涌而去。
蓦地,金光冲霄,一只能遮蔽半边天空的巨大手掌出现,它有如实质,纤毫毕现,纹理如织,朝着无尽水山便是拍了过去。
“轰!”
金色大手宛如天威,瞬间便将水山拍散而去,余势不减地轰入汪洋之中,汪洋亦随之爆碎。
“师雨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我宝阙楼,你们九枭首不想活了吗?”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当空炸响,就连天云都被声波吹散一空,无比骇人。
天空中再度出现一只金色大手,向师雨师抓去,五指如天柱垂落,金光如笼,想要将之拘禁在内。
师雨师双臂挥动,无尽水流缠绕向金色大手,而他本人则诡异炸裂成无数水花消失不见。
废墟上,在宝阙楼被袭击的同一时间,八尊翦灭黑甲如被召唤一般,瞬间脱离战场向回飞去,翦灭黑甲为灵傀,它们的第一要务便是在规定范围内保卫宝阙楼的安全不被侵害。
所以宝阙楼一旦陷入危险之中,无论当时在做什么,它们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孔不名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派师雨师佯攻宝阙楼,调虎离山,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也是挑衅了宝阙楼的威严,将之得罪了。
“你们速速离去吧。”孔不名向两名同伴说道。
那影族却是喊道:“黄晶玉羊角未得到,大哥的伤势怎么办?”
“放心,我还有办法。”
影族与摩崖族二人,似乎对孔不名相当信任,此话一出,他们便不再停留转瞬离去。
孔不名向钟万壑一拱手,笑道:“城守大人,后会有期。此身去也!”
语毕,孔不名便消失不见,而在他离去之时,一只金光大手拍击而至,却是没有抓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