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菡萏不由得感到悲伤。窦漪房看在眼里,大致能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菡萏,你觉得这宫里好吗?”
听了窦漪房消沉的声音,菡萏不由得侧脸看向窦漪房,只见窦漪房虽目视前方,但眼神空洞无物,满是说不尽的哀愁和悲凉。
菡萏的目光又移到梅枝下的青萝身上,想了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她出身贫苦,很早就进宫当了宫女,因为做事勤勉心细,就被王柳月看中,选作近身侍婢。
没进宫之前,她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进宫之后虽然也是操劳,但却不愁吃穿。跟了主子后,生活更是比从前好上不止十倍。所以现在让她重新选择的话,她不一定有勇气离开王宫,因为她害怕离开了王宫,她会过会以前的苦日子。
“你不觉得这宫里太闷了吗?”
“是有点闷。”
“菡萏,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帮我把青萝带走……”
菡萏不解。
窦漪房眼里多了一份柔情,正看着青萝,“青萝这几日是茶饭不思,我真担心这么下去她会病倒。如今我又被禁足,青萝要想去见她的心上人,只怕难比登天。我想让你带她到慕玉那里去,慕玉的话说不定能帮助她啊!”
以往的菡萏一定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可一回,她却有所顾虑,“你觉得这么做真的为她好吗?你应该知道,青萝和那名侍卫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窦漪房长长地叹息一声,感慨道:“不瞒你说,大王对我的误会一度让我心灰意冷,让我觉得这宫里寡情少义。但因为有你们,因为你们给了我温暖……”
言及于此,她低下了头,因为感到愧疚。一直以来,她受到了春艳阁上下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愿意与她荣辱与共,同生共死。这些恩情,她都无以为报。如今看到青萝难过,她心里更加难过,所以她想尽力帮助青萝。
菡萏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也有想过这么做也许是害了青萝。但是作为过来人,她深知爱上一个人却又得不到的痛苦。所以她决定让青萝离开春艳阁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何况,青萝和魏塍的情况并非没有一点希望。
菡萏说不过窦漪房,最后答应了下来,“回去我就问慕玉,看她有没有办法。”
窦漪房点了点头。这时,青萝轻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窦漪房和菡萏。她迎了上去,欠身行礼。
“青萝,我有件事要和你说。”窦漪房道。
青萝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地看着窦漪房。窦漪房知道她会害羞,所以示意她跟她来到僻静处再说话。
“主子有什么吩咐?”青萝问道。
窦漪房说出了想要青萝离开春艳阁的想法。青萝听后急了,连忙表态自己不想离开,并含泪恳求道:“主子,您不要赶青萝走。”
窦漪房微笑道:“你留在这里,有怎么能见到你的意中人呢?”
青萝一怔,而后脸色绯红,尽显少女的娇羞之态。“我、我才没有什么意中人呢……”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窦漪房把手搭在她的小肩膀上,严肃地问道:“青萝,你认真回答我,你喜欢魏塍吗?”
青萝的脸色更红了,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微微点了点头。窦漪房不要她点头,而是要她亲口说出来。要一个女子承认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青萝磨蹭了半天却只说出了一个“我”字。
窦漪房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这不是儿戏,她必须让青萝有个决心。
“我喜欢他!”终于,青萝还是说了出来,她闭着眼睛说道。
“千真万确?”窦漪房又问。
“对!”青萝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睛,眼神坚定。
窦漪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离开春艳阁了,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阵春风吹进了青萝的心房里,温暖了心房,融化了冰雪,化作泪水溢出眼眶。
“主子……”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窦漪房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说笑道:“男人可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女子。”
青萝真把她的话当真了,抹了抹眼眶,把泪水收住了。
“我还是要嘱咐你一些事情。”窦漪房又严肃起来,“到了外面,千万要小心行事。你和魏塍也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要让他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只要能每天见到他,青萝就心满意足了……”青萝也知道她和魏塍不能走得太近。
“先别失望,你和魏塍还是有可能的,慕玉一定会有办法。”窦漪房的意思是希望蔚慕玉能在合适的时候向大王求情,成全他们两人。
“谢主子!”青萝感激地跪了下来,给窦漪房磕了一个头。
窦漪房连忙让她起来,笑言,“先别急着谢我,事情还没成呢。”
青萝露出微笑,真正快乐的笑。
菡萏和窦漪房吃过午饭后,便告辞离开春艳阁,返回蕙兰宫琉璃阁。
正要去找蔚慕玉时,她就看到了苏问汤。侍女蝶叶似乎刚刚向蔚慕玉通报过,这就请苏问汤进入房内。
菡萏不由心想:慕玉不舒服吗?正要也走进去时,遇见了从屋里出来的蝶叶。
“良人怎么了?”菡萏问。
“主子身子不适。”蝶叶说。
“好好的,怎么就不适了呢?”
菡萏只是有些担心,却遭到了蝶叶的冷眼,“你以前在别处侍奉都这么多话么?”她冷冷地说着,“这里是琉璃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菡萏早已习惯了被人教训,而且蝶叶说得也没错,便没有同她争辩,退到一旁等候着。这时,她才感觉到琉璃阁的气氛很压抑,很冷。
内室里,苏问汤参见了蔚慕玉,蔚慕玉让他免礼平身,然后问道:“听闻先生明日就要离开王宫了?”
“草民已在宫里叨扰多日,是时候离开了……”
“这么快……”蔚慕玉轻声自语道。
苏问汤不得不快点离开,因为他不想卷入宫里的事端。昨天,陈王后就派人来请他,暗示他做假证,指明刘毅实在窦漪房去了流连池后身亡的。他不愿意,便换来了陈王后的威胁和警告。
“不知娘娘找草民来,所谓何事?”苏问汤问。
蔚慕玉犹犹豫豫,过了许久,方能说出心里的话,“先生,我的病还有补救之法吗?”
蔚慕玉问的,是不孕之症。她用既害怕又期盼的目光看着苏问汤。
苏问汤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娘娘所患之疾,并非一时而成。草民注意到,娘娘此疾至少在两年前已经埋下病根。而后,又因为娘娘长期使用了这种香料,使病体深入骨髓。草民才疏学浅,已无能为力。”
虽然蔚慕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吓得怔住了,脸色苍白。这一次,她是真的清楚了自己无法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对普通的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对一个身在王宫的女人来说,打击更大。
苏问汤见蔚慕玉半晌无神,便作揖鞠了个躬,悄悄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蝶叶走了进来,看到蔚慕玉神情恍惚,便沏了杯茶送上去。
“主子,请用茶……”
她本想借此机会体现出她的体贴,拉近和蔚慕玉的关系,可蔚慕玉却把手一甩,将茶杯从她手中打落。杯子落地,摔成了片,蝶叶也被茶水烫伤。她吓得立刻跪下,虽被茶烫了手,却只能强忍着疼痛,不敢做声。
蔚慕玉突然勃然大怒,是因为她想明白苏问汤所说的“两年前就落下病根”的原因。两年前,她还在汉宫,并且刚被选入宫中不久。凭借着出众的相貌和出色的才艺,她很被看好能获得皇帝的宠幸。
但是她的美貌和才艺在吕太后眼里成了罪过,于是秀女们同样的饭菜,她的味道却和别人的不一样。也许是从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吃着被下了药的饭菜。即便如此,吕太后还不放心,就将她贬为了下等宫女,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最后远送代地。
她大怒,是因为她恨吕太后,恨不得手刃了这个毒妇。可是她却无能为力,怒火转化为无助和委屈,眼泪决堤而出。为什么她要遭受这种罪,老天爷太不公平!
蝶叶更加慌张,又不敢相劝,这时她想到了菡萏,便悄然退出。急忙找到菡萏,将蔚慕玉痛哭之事相告,菡萏不敢耽搁,立即来到屋里,来到蔚慕玉面前。
谁知,蔚慕玉见了菡萏,哭得更厉害了,还一头栽进菡萏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不管她在人前多么得高贵冷艳,那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刻意隐藏了真实的感情。当见到最亲近的人,见到可以倾诉的人的时候,她就没能再掩饰真实的自己。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
但蔚慕玉已经不是以前的蔚慕玉,所以对菡萏,她也不会推心置腹。哭过之后,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冷酷。
菡萏问起原因,她却不愿多说,只道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儿。但菡萏终究是放心不下,看蔚慕玉的样子似不想再说,便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