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晚了,这里已经被人包下,你请吧。”白衣体面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他的口中跳出来的,带着一种字正腔圆的感觉。而在道人耳中听来,这每个字,都像是金鼓在耳旁鸣响,足以振聋发聩。
道人脸色沉了下来,冷哼道:“你管什么闲事,是谁包的这个地方,你把他找出来,我来和他说话,看他容不容得下我。”
白衣人冷笑道:“他容不下你。”
道人大声问:“为什么?”
白衣人一笑道:“因为他嫌你太臭了,长得也太丑了。”
众人闻听,顿时哄笑一片,那个笑得最厉害的老头儿,几乎钻到了桌子底下。
“哼哼哼哼……”却见那个道人额头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口中发出一连串狂笑声:“小子,我知道你有点门道,不要买弄口舌之利,你划下道来,道爷接着就是。”
“看你那样子,应该是前两年从武当山下来的铁肩道人了,不过么,你从山上下来也挺不容易的,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不然的话,我划的道,恐怕你会接不下。”白衣人收敛了笑容,冷冷地道。
“不错,我就是铁肩,难得你还知道有我这号人,不过你不让我插手,是不是你已经插手了,所以就不容别人插手了?”
此话一出,不仅白衣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周围的笑声也沉了下去。
“这还用说么,你照子不亮,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来头,你又是什么来头,老小子,你就认栽吧。”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却是那个耍猴子的老头,听着他的刻薄话,那两只猴子又拿筷子敲打着桌子,唧唧刮刮叫着,好不热闹。
白衣人看了那个耍猴的老人一眼,目光又扫过那个青衣文士,冷哼一声道:“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个小地方也是藏龙卧虎,不过铁肩,我是一片好意,你还是回武当山去,要不然只怕今天你真的就要栽在这里。”
铁肩道人虽然性子暴烈粗犷了点,但是能活到这个岁数毕竟也不能算是愚蠢,双目圆睁,言语中却多了几分谨慎:“足下口气不小,报个万儿如何。”
白衣人笑了笑,还未开口,那老头儿却拿起根筷子,敲着一边的猴儿脑袋,教训道:“儿啊儿,你连澜沧江上的主人夫妇都不认识,还敢出来蹦?,怪不得要吃亏了,鹅要是你,干脆滚回花果山去当你的猴子王去,用不着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啪”铁肩道人狠狠地一拍桌子,转过头来怒视着那个小老头儿,偏偏那个老头只顾逗着猴子,根本不与他对视。
“老小子,你少装蒜,一会我们再算账。”丢下一句狠话,他转向白衣人,一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澜沧居士,久仰大名,不过铁肩向来是个臭脾气,能够领教一下阁下高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说着,铁肩道人呼地站起身来,他起身动静不小,带着他的桌子都翻了起来。他也是使发了性子,将手向外一推,那张桌子低低地飞了起来,居然是向着文士与梦渊这边撞过来。
轻轻地叹息一声,梦渊前方的那个文士抬起了手中的筷子,就像是在夹一只大汤圆一样,当空一夹,居然把那只飞撞过来的桌子,给轻轻地夹了下来,放到了地上。
几乎在同时,铁肩道人手中的一双筷子,并排着,向着那被称为澜沧居士的白衣人双眼飞射了过去。
这铁肩道人虽然粗鄙,但这双筷子出手,却是饱含着内力,才一出手,就带着一缕风声,到了白衣人眼前。
而就在此时,也不见那白衣人动作,那筷子就像撞上了一面隐性的墙,“得”地一声落下。
以无上内力集中丹田,提吸“黄庭”、“祖窍”,运之于双目,一经视人而伤敌于无形,谓之“眦眦功”。梦渊亲眼见到这精彩的一幕,也暗自叫了一声好。
虽然白衣人这门工夫还只处于入门,但带来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的,连那个小老头儿,也不再说话,一门心思喝起酒来。
铁肩道人怔了怔,脸色变得灰败,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抬起手一抱拳道:“今天贫道算是开了眼了,佩服,佩服。”
白衣人紧紧地逼视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但刚才他这门功夫一露,却是没有人再敢小觑于他。
铁肩道人说完话,无限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拿起他那根禅杖,转身向店外踏出。
梦渊看着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如是易位相处,恐怕他的做法也是如此。忽然他神色一动,出声喊道:“当心暗算。”
说是迟,那时快,道人左肩一沉,身形转处,那根铁禅杖夹着风,直向白衣人面上捣过来。
这一手招式之毒辣,确实凌厉威猛,却是那个道人见白衣人不可力敌,才出此下策,其心地之卑劣,让人发指。
白衣人神色不变,却是向梦渊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对梦渊出声提醒的一点善意。那铁禅杖,就从他的头顶上划了过去。
铁肩道人一不做二不休,一杖走空,脚下一顿,那粗大的禅杖,居然又拉了回来,再次砸向白衣人头顶。
白衣人这一次向后面仰了仰,铁杖梢擦着了他的鼻尖又拉了过去。
连续走空,铁肩道人才知道对方的厉害,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已经是惹下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对头。
好个铁肩道人,充分发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掌中一振,禅杖顶上铜环一阵叮当作响,足下一上步,想用铁杖来个横扫千军,去打白衣人腰部。
但是,白衣人却已不再纵容他了。
左手起处,就一下搭在了对方铁杖之上。那只禅杖就像嵌在了石缝里一般,不再移动分毫。
铁肩道人足下一连跨进两步,一只右臂施出了全身之力向后一带,铁杖就像是焊住了,仍然是一动也不动。
白衣人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他已经不再想继续这场不对称的较量了。
铁肩道人心中大寒,狂吼一声,双足飞起,直踢白衣人面门。
白衣人身子一侧,右手举处,就那么按到了道人左脚面上。
堂中每人都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咯”地一声,那铁肩道人已经面色惨白地单脚落地,成了铁拐李的样子,显然那一下伤得不轻。
白衣人却不是什么仁厚人物。左手放开铁杖,平平的一掌按在了道人看来厚壮的胸脯上。同时,另一只手却如点水蜻蜓般地弹起,双龙抢珠,直向道人双瞳间落去。
梦渊眯了眯眼睛,却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却在这时,那白衣人忽然停住了手,神色间多了几分尴尬。
门外,走进来一个蓝衣人,苍白的脸,紫色的印堂,表明了他还在病中,见到白衣人,他点了点头,他们显然是认识的,这算是打了个招呼。他就这么走进了大堂,但包括白衣人在内,却没有人多说半句话。
那是一种冰冷入骨髓的感觉,就从那个蓝衣人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任何一个想要去对他说什么的人,都不自觉地打消了念头。
梦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显然这个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是微微探了探身子,往外看了看。
没有人,他不满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却见他默默地在一张空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招呼着要酒。
侯掌柜看了白衣人一眼,却见他已经拿起了自己桌上的酒和杯子,放到了蓝衣人的桌上。替他倒了一杯。
梦渊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走到柜台边,从柜台里,掏出一整个酒坛子,和两只大碗,也不理别人诧异的神色,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拍开封泥,倒了两碗酒。
蓝衣人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惊讶,却接过了酒碗,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喝得很快,梦渊叹了口气,又替他满上,低声问:
“你见过她了。”
“是。”
“她人呢。”
“走了。”
“……”
梦渊沉默了片刻,也将碗中酒一口饮尽,又倒满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蓝一人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碗。
“你他妈是谁,凭什么你能够进来喝酒,我进来却要挨打。”铁肩踉跄着拄着禅杖道,却是白衣人先前收回了大半掌力,所以他伤得不算太重。
梦渊转过头来,举起了手,直立如刀斩出,一声闷响,铁肩偌大的身躯,就从门里飞了出去。
“他是谁,你还不配问。”白衣人补上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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