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是白天抽去了光亮,被战火洗礼过的克伦西亚城中,所有人都无睡意,只有一个人沉沉地浸在梦中。
菲尔德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的世界格外地炽热,眼前是焦黑的土地,就在他怔愣出神的时候,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他在顿时四起的哀嚎声中抬起头,正看见头顶闪着耀眼银光的魔法阵,自魔法阵落下的攻击好似被放大的镜头一般,缓慢又清晰头展现在他眼前。
清晰的惨叫声,几乎贴着他的脸入耳。他无法动弹,也无法脱身,似乎有一只又一只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想要呼喊,却无法张口,想要四顾,却无法回头。
正当他觉得四周越来越热,那些哭喊惨叫声压得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个声音劈开层层束缚,犹如乐音一般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轻柔的声音犹如一阵忽如其来的清风,驱散了他心底的惊惧,似乎有人在晃着他的肩膀,菲尔德发出一声呜咽,终于挣扎着醒来。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赛雷亚满是担忧焦急,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菲尔德,菲尔德,你怎么了?”
认识这么久,菲尔德第一次觉得赛雷亚的声音如此悦耳。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菲尔德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力的四肢提醒着他这是现实世界,环顾四周,这房间虽然不陌生,但还是让菲尔德有些缓不过神来,这里是西蒙的卧室。
他应该是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就断片了。
“我……”干渴的喉咙让他连续地咳嗽了好几声:“我睡了多久?”
赛雷亚递了水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喝掉了以整杯水后才道:“从你回来道现在,只过了几小时,菲尔德,你身体还好吗,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菲尔德终于有些清醒过来,此刻他浑身都是冷汗,要不是被赛雷亚叫醒,估摸着他还的在噩梦里待上一会儿。
此刻,菲尔德才发觉异样,赛雷亚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菲尔德疑惑道:“你怎么了,赛雷亚?”
“菲尔德,你身体还没恢复,本来不应该来打扰你,不过我们四个都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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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远处天边一片一片地乌云压了过来,将星空和夜色都遮挡住。
无数的萤石灯密布在克伦西亚的军营之中。一眼看过去竟比平时亮了不知多少倍,格外震撼的同时,也让人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菲尔德裹着厚厚的皮裘,疾步向前走着,赛雷亚紧跟其后,反倒安慰他道:“你别着急,多维特的身边已经安全了。”
“比起多维特,我倒是担心安托万的安全更多一些。”菲尔德冷冷道。
原来,右翼部队回城之后,菲尔德虽然被西蒙安置在卧房内休息,可事情却远没有就此结束。
在战火纷飞,瞬间就可能失去生命和时机的战场上,居然会发生援军走错路线,找错求援对象这样的乌龙,几乎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不说历史,单就战场而言,这样无脑可笑的行为,也是闻所未闻的。
西蒙回城后,虽然第一时间控制了被派出指挥援军的军官,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个小小的军官哪有胆子犯下这样的大错,要说没有人指使他这么做,鬼才信。
虽然此次波尔蒂那人大败而归,但克伦西亚也遭到了重创,回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赛莉娜重新部署防御,修筑城墙,毕竟防御外敌是首要任务。
可是西蒙没想到,在他忙成一团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是多维特。
菲尔德只身一人出城后,克伦西亚城的形势更加严峻,赛雷亚几人虽然撑到城墙勉强修复,但阿瑟子爵却再也坐不住了。
军人出身的子爵,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守城的工作中。
安柏怕子爵有什么闪失,和伊尔森便守在了子爵身边,于是瑞塔便和多维特一直呆在房中。
天色渐黑,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父亲和安柏始终没有回来,瑞塔心中焦急起来,他在屋内又等了许久,直到多维特从香甜的梦中悠悠睡醒,瑞塔才抱着他出了门,想着出去看看情况。
从匆匆而过的士兵口中得知,菲尔德已经安全回来了,瑞塔这才放心。抱着多维特在营地上转了两圈,却没看见父亲他们的身影,瑞塔便想着去找菲尔德。
她和多维特平时经常在军营的空地上玩耍,这个营地里她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妥。直到在安静的小路上,两个穿着斗篷的魔法师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个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抢她怀里的多维特。瑞塔吓了一跳,惊声呼喊后急忙向一旁躲去。
这个时候正好有一对士兵从暗处走过,他们本来是被派往城门守卫处换岗的。被瑞塔的呼叫引来,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是菲尔德大人的儿子!”
“哪里来的蠢蛋,敢对菲尔德大人的孩子动手!”
“喂,你们说错了,明明是西蒙大人的儿子……”
有人眼尖,立即认出这两个缩头藏尾的偷袭者的身份。
“这不是那两个经常跟在安托万身边的魔法师!”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几乎所有在场的士兵们多日来被压住的心头怒火,都倏地燃烧起来了,并且越烧越旺,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安托万妨碍西蒙大人还不算,如今竟然派人来抢菲尔德大人的孩子吗!
士兵们同一时刻蜂拥而上,围住那两名魔法师,将瑞塔和多维特紧紧护在后面。
愤怒如同流淌在干草下的热油,一经点燃再也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士兵闻声而至,那两名魔法师起先还信心十足,以为这些士兵们微不足道,不紧不慢地大肆攻击,几次朝着多维特的方向突围,企图抢人,然而士兵们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倒下后再次爬了起来,死死挡在那两名魔法师面前。
闻声而来的士兵们越聚越多,两名偷袭者见势不好,立即脱身逃离。
瑞塔和多维特虽然化险为夷,但这只是个开始。激愤的士兵们再也无法忍受安托万的行径,在城门口堵住他,誓要将他擒住。
于是安托万仅存的护卫队便和愤怒的士兵们发生了冲突,西蒙赶到的时候,安托万已经被人群揪住了衣领,不明所以地中了好几拳。
冲突发生的时候,赛雷亚四人正好在城门口附近帮助威尔清点人数,几人一商量,便让赛雷亚去告诉菲尔德。
此刻菲尔德也顾不得脚下无力,只用最大力气赶往城门。要不是他魔力所剩无几,早就操纵魔法飞过去了。
他在靠近城门的路口,见到了一脸阴沉的安柏和隐在袍子里的阿瑟子爵。
“瑞塔怎么样,受的伤严重吗?”菲尔德走到近前,喘着气问道。
子爵的声音中满是担忧:“我们也不知道,人太多了,我没法上前。”
“据说只是受了些轻伤,菲尔德,我们在克伦西亚呆了不少日子,只怕有些人已经记住了我们的长相,你知道的,我现在还是刺杀皇帝的通缉犯,再呆下去,我怕给你们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低声跟菲尔德说话的同时,安柏还抬眼向城门的方向看去。
那里人山人海,吼声震天,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十分壮观。
原本带人围住伊格那茨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安托万只会虚张声势,现在看来,他还会自找死路,安柏冷哼一声,对菲尔德道:“其实你不必来,就让那些士兵们好好给他上一课,让他受点教训又有什么。”
菲尔德叹了口气,只道:“出城的事,我会马上和城主商谈的,你们等我消息。”
看着担忧的子爵,菲尔德歉然道:“抱歉,子爵,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子爵摆摆手:“没有变得更严重就好,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尽快把瑞塔带出来。”
菲尔德点点头,拉上赛雷亚朝人群走去。
群情激奋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场面,要不是事先知道起因,菲尔德简直以为这是有名的上/访/现场。
呼喊声此起彼伏,安托万自到来之日起,积下的怨愤终于在此刻爆发。菲尔德站在人群后面,几乎已经能从这怒吼声中想象到安托万此刻的惨状了。
末尾的士兵将帽子仍在地上,咬牙切齿喊道:“对,让安托万把将军的位置让出来,卖国贼没权利呆在克伦西亚的土地上,让他以死向我们牺牲的战友谢罪!”
他还不及喊出下一句话,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士兵怒目回头,咒骂声未及出口,就惊立当场。
“菲尔德大人!”
“是菲尔德大人……”
“菲尔德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