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跟我们去101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两人顿时傻住,连在一旁招呼客人的戴立天也不禁瞄了过来。程子言的脑袋还来不及正常运作,张震霖就先说话了。
只见他神se无异,不着痕跡地将旅游页关掉,声调平淡地问李胜:「我没听程子言说过这件事。你们有谁要去玩?」
此时程子言才登愣一声接上线,糟了!他只记得要跟张震霖出去,系队的约完全忘了!
李胜奇怪道:「篮球队的大家啊~前天还是大前天决定的,101烟火!」
「这样啊。」张震霖点头,望向面露惊慌的程子言,淡淡一笑,「原来你跟他们约好了,怎麼没跟我说一声?」
这一笑笑得不冷不热,旁人看似毫无异状,程子言却瑟瑟抖了起来,「我忘记了……」
他不是忘记跟张震霖讲这件事,而是忘记跟球队有约啦!
「没关係。出国多的是机会,下次再说吧。」
程子言怯怯地覷着张震霖,那双狮子般深沉的眼将情绪藏得深不见底,不禁让他有些慌张失措。张震霖好像完全不在意,可是他又觉得张震霖不可能不在意。而且张震霖这麼忙,如果打算出国,应该都把工作排开了吧……
更何况他俩有约在前,所以应当是要推掉球队这团的。
程子言转眼看向李胜,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但李胜却误会了这个眼神的意思。
「不然你跟我们一起来吧!」李胜并不知道程子言与张震霖有约,於是兴奋地说道:「大家都说好不带nv朋友了!纯爷们的ㄊxㄚ喔!」
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善解人意!李胜俏p地朝程子言眨眨眼。
戴立天确定好en后绕回吧檯,有意无意地往叁人瞧,嘴边掛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却与正巧朝他望来的张震霖对上眼。
……正巧?
怎麼可能是正巧呢。戴立天笑着收回视线,着手冲咖啡。
「让我考虑考虑。」张震霖啜一口咖啡,有点冷了,偏酸。「你们球队处得还不错吧?」
「很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也许是想到好笑的事,李胜笑得毫无形象可言,「g不过也真衰的,a班裡只有我们两个是系队的,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啊!小言言~你应该要庆幸遇到本大爷!」
张震霖看起来颇有兴趣,「怎麼说?」
「我是被程子言拉进系队的啊!好像是因为某次分组没分到,课代就把我们分成一组,之后我们就联手对抗班上的恶势力!」
张震霖頷首而笑。悄悄打量着陷入中二思想的李胜。
戴立天从冰箱中拿出冰滴,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呢,那段时间子言过得不好,每次来打工都可怜着一张脸。我只能听他诉苦,也不能帮他什麼。」
张震霖与戴立天对上眼,不躲不退,脸上的笑意淡了j分。戴立天注意到了,回了一抹人畜无害的温文莞尔。
「也还好啦,如果不是他我报告不知道会被分到哪!」李胜笑着说,没发现两人暗c汹涌的气氛,对程子言竖起大拇指,「虽然看起来笨笨的,但找资料的能力还不错!超s!」
程子言不自然地乾笑,频频偷瞧张震霖,却发现他直直盯住戴立天。那眼神蕴藏着j不可见的怒气,与其说像是在气戴立天……倒不如说在气他自己。
与祁董事长会面之后的每一天张震霖都会回家,虽然并不能说每次都很早回来,但比起以前的生活真的好多了,至少程子言能在昏昏yu睡时等到人。然后张震霖就会倚在他身边,轻轻柔柔地吻他,边斥责他晚睡,边「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张震霖的嘴有时候仍然很呛,但态度上却越发温柔。程子言很不习惯,而且那样的温柔隐隐有一种……赔罪之感。
说不定……张震霖一直都很自责──
「张震霖……」
其实张震霖并不需要自责的。照顾他不是张震霖的责任,反而是他自己该顾好自己才对。
可是他总是让已经承受过多压力的张震霖c心,还让张震霖下意识地认为,照顾他是义务之一。
他不能为张震霖分忧就算了,这样……是不是哪裡不太对呢……
「子言。」戴立天将冰滴咖啡放在程子言手边,「麻烦你了,左手边那桌客人。」
程子言本想对张震霖说些什麼,但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工作,便忙着送餐去了。
笑着凝视那小小的背影,戴立天对张震霖道:「你现在还是一样忙吗?」
「不关你的事。」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一旁的李胜机伶地抖了一下,恍若看到诡异的黑雾飘在两人之间。
这根本是攻与攻的较劲啊!
再好的咖啡此时都饮而无味。张震霖无视戴立天有意无意的冷语,逕自打开文件开始工作。
直到店面打烊之前,他没再说过一句话。
下班后顺路送李胜回宿舍,张震霖才驱车载着程子言往住处前进。一路上张震霖都没有说话,而且难得转开古典乐听着。
沉重的呼吸声,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
停红灯时,程子言终於鼓起勇气出声了,「所、所以……我跟他们去跨年吗……」
「嗯。」
「可是我跟你约好……」
「当下的状况一定一团混乱吧,所以你才推不了。」天气明明很冷,张震霖却打开窗户吹风,「你都答应他们了就去吧,若他们说你不合群就不好了。」
程子言忽然想起以前就是因为被阿强他们说自己不合群,所以才对张震霖吵着要去擎天岗。他那时急於挣求朋友们的认同,还曾经和张震霖闹得不开心。
虽然那时候张震霖还是带他去了,但在那之前张震霖的否决态度之坚决,强y到让他非常不满。他从没想过,张震霖竟然还记得他曾经悬在心上的顾虑。
那时候……张震霖说了什麼──
「可是你也跟我说过真正的朋友会理解我,所以我还是去回绝李胜他们好了……」
「不用了。你就去吧。」
「……」
今天的张震霖好奇怪,让程子言无所适从。他还以为张震霖会因为这件事而衝着他发火,就算不到发火的地步,但多少会不高兴吧。
程子言偷偷瞄张震霖的侧脸,但不知是否车裡太暗了,让他看不清张震霖的表情。
冷风灌进车内,与悠扬的古典乐j错相融。进车库时,程子言忍不住猜测:「……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去跨年?」
「不是。」
「那你为什麼……」
「我希望你j到好朋友。李胜他们人很不错。」张震霖淡淡地说,倒车入库,「戴立天说的没错,还好有李胜,不然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我……」
「我之前没办法陪你真的很抱歉。」
「张震霖──……」
「先让我静一静。」
张震霖淡漠的态度反而让程子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依言不再说话,任寧静在空间裡流淌。
停好车后,张震霖便默默地下车、默默地锁上车门、默默地往电梯走去。程子言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一g委屈在心头,恨不得发洩出来。他寧愿张震霖暴怒地对他大吼,或是把不爽都摊开来讲,也不要这样默不作声的,让他只能自己穷紧张。
那抹冷漠的背影实在刺眼。
「张震霖!」
宽敞的停车场内,迴盪着程子言怒气满满的呼喊。
张震霖止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仍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扑克脸,嘴唇抿成刚强冷冽的一条线。
「你、你……」程子言憋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能说些什麼,只好直直地伸出右手,「我要牵手!」
「……?」沉稳的山动摇了一下。
「牵手牵手牵手!」程子言跳脚,「我要牵手!」
张震霖满脸无奈,大步走来伸出大掌牵住。「把眼泪给我吸回去。」
在他眼中,程子言就像得不到父母关ai而紧紧纠缠的小娃儿。因为不知所措而蛮横无理。他确是满心怨懟,但他更在意戴立天的一言一语。纵使心有不满,但他觉得自己没立场生气。
因为在程子言最难过的那个时候……陪着他的不是他。
程子言紧紧拉着张震霖的手掌,「你不可以讨厌我……」
「我怎麼会讨厌你?」张震霖收回思绪,附耳到程子言小巧的耳边,压着声音道:「只是会很想掐死你而已。」
程子言努力把泪水吸在眼眶裡。然后在对方毫无心理準备的情况下奋力一跳,用无尾熊的豪放姿势扒在张震霖身上。
若不是张震霖本就格好、马步沉稳,这麼一个大男生突然跳到身上,任谁不是扑街就是仰倒,绝对不是脚步一踏、长臂一托就能撑住的。
「你啊……」张震霖很是无奈,提着纸袋提着电脑包还要正面抱一隻无尾熊,真是挑战他的极限。张震霖拍了拍无尾熊的pg,「下来好吗?」
「不要!」
「我牵着你走?」
「不要!」抓得更紧。
「等一下被别人看见喔。」
「看就看!」
麻烦精脾气一拗起来,九隻牛都拖不动。张震霖深知这一点,只好认命地当会移动的尤加利树,抱着一隻无尾熊搭电梯上楼。
程子言双脚环着张震霖的腰腹,从电梯镜子裡看着张震霖宽阔的背肩。「你不可以生气。」
「你放我鸽子还叫我不能生气,太白目了喔。」
程子言一惊,「所以你现在很生气吗?」
「何止很生气,我现在恨不得把你过肩摔然后赏两巴掌再捆起来鞭。」
程子言抖抖抖,自己扒在张震霖身上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你、你一定会家暴……」
「想想而已。」不轻不重地在软pg上一捏,满意地听到程子言哀叫一声,张震霖跨出电梯,刷卡开房门。
房内客厅的桌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白se纸盒,简约有型,侧边还标着品牌logo。另外还有五盒大小不一的精品纸袋,品牌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均有着少见的高雅品味。
「那是什麼?」
「下来,小心。」张震霖放下程子言,将自己的东西放在门边,牵着程子言进房。
「说好要送你的,把你手机裡的卡拿出来换吧。」拉着程子言在沙发上坐下,张震霖自各儿动手打开盒子,分别从大小盒子中拿出最新的笔电和手机。
程子言吓到了,「我、我没有说我要啊……」
张震霖瞇起眼,「我特别买的,你敢不要?」
「唔……」
「还有之前都没时间带你去买衣f,说好要去买的,但都没时间。所以我在路上买了j件。」
张震霖逛拍……
程子言还没从强大的违和感中回神,就见张震霖从纸袋裡拿出精品盒,分别打开后是两件冬季内铺ao外套和叁件样式活泼的羊ao衫。张震霖手脚俐落地脱掉程子言的上衣,连内裡都脱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ao衣套到程子言的小身板上。
程子言很讶异,摸摸衣f的ao,与市面上常见的ao不同,细到一个极致,「好软喔!」
「这是ere羊ao。」
「喔……」程子言点点头,有听没有懂,只知道一定是高级货。「你买这些是不是很贵啊……」
「还好。」张震霖拉着程子言在眼前转过来再转过去,瞇眼邪笑,「你穿米白se不错看。」
人小隻再穿软米百,根本是小绵羊一隻。
「是吗~」
感觉被称讚了,程子言笑出小虎牙,然后低头看自己,那模样说多笨就有多笨。张震霖心头温暖,淡淡一笑,又拿起一件暖se内铺ao外套包住程子言。
「好热喔。」程子言噘嘴,然后摸摸,「这也是那种ao吗?」
「ere。」什麼叫做那种ao?张震霖无言,精品都被这成地摊货了。「跨年那天你就穿这件吧,就不会冷了。」
「喔……」一想到跨年不能两人单独过,程子言就一阵失望。「不然你也一起来嘛。」
「不用了。你和李胜他们好好过。」
「那你那天要做什麼?」
「没事的话就去工作吧。」张震霖帮程子言脱掉外套,揉了揉那张小脸,然后凑近嗅了嗅,「你身上有咖啡香……」
程子言红着脸闪躲,「因为刚刚打工啊。」
张震霖大手一揽,将人拉过来圈在怀裡坐下,用鼻尖搔程子言温软的颈窝,逗弄p刻,声音有些消沉地道:「你上次说……你们班的人圣诞节都要跟情人过?」
「对啊~」环着张震霖的颈项,蹭了蹭脸,「可是你明天要上班……」
张震霖苦笑闭眼,p刻后,说:「我是不是不太称职?」
「称职什麼?」
张震霖略过程子言玲透光洁的眸子,只是淡淡地道:「……男朋友?」
说情人还好,说男朋友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程子言的脸轰得一声炸红,囁嚅了p刻,紧张道:「不、不会啊……啊,你不是也有买礼物给我吗?超好穿的……只是超级贵──」
张震霖失笑,「说什麼啊你?」
「反正、就是说你很好啦……」程子言害臊极了,抱住张震霖的颈子,把自己的脸藏在后头。
张震霖拍拍程子言软软的背,目光落在满桌的礼物上,神se微沉,笑意飘逝。「你想要什麼我都会买。」
「喔……」程子言有些不知所措,又蹭了蹭脸,「……这些真的太贵了。」
「你不喜欢?」
「喜欢啦、喜欢啦……」
「……」
张震霖不知在想什麼,抿着唇好一阵子都不说话。程子言沉浸在羞涩之中,等到身退热了,才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於是主动放开双臂,想看张震霖的脸。
「那个、你怎……」
「嗯?没什麼。」张震霖迅速整理表情,凑上去吻唇角。「快去洗澡。要睡觉了。」
「好~」
张震霖自小人儿进入浴室后就收起了笑容。他压抑怒火压了一整晚,还得违心地笑着,就为了别让程子言感到两难。
看到满桌高档的礼物,他就不受控制地心烦意乱,连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他知道自己很矛盾,希望程子言会喜欢这些礼物,但又希望他不会真的喜欢。
程子言……是真的喜欢吗?
『他收了我的支票。』
『那他喜欢你吗?』
『如果你一点力量都没有……他还会ai你吗?』
鼻腔又满溢着血的味道,张震霖心裡一惊,赶紧深呼吸转移注意力。
也许他真的该好好思考……荣秘书所说的话。
隔天一早张震霖随便吃了早餐,换上西装準备出门。今天是圣诞节,两人的学校都没课,但一个还在睡懒觉,一个却要早早去公司。
盯着程子言小猪般的睡脸,张震霖俯身亲吻。
「唔……」
「今天是圣诞节,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嗯……」
「乖乖的别闯祸。」
「我会洗衣f……」程子言神智不清地呢喃一声,脸一歪又睡着了。
笨死了。
张震霖又低头在麻糬脸上落下一吻,把散掉的粽子包好,拉齐自己的领带,提起电脑便出门了。他明明才大一,但穿西装打领带,走起路来却比出社会多年的企业家更有气势。
养尊处优,却比一般人更努力,能力条件不用说比起普通人,就算拿那些天生优势的企业家二代来比,他的实力仍是高到让人望尘莫及。
没问题的。
他想要的东西……一定都会是他的。
「leo,早。」
「你早。」
儘管是叁个组的长,张震霖自知资歷尚浅,绝不会摆任何架子。在这裡就是看实力,即使是少爷公子,做不好一样立马被换掉。上次损失两亿的事让他的能力备受质疑,所幸最后是救回来了,不然如今也不会在这个位子上。
他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的,独立於整层楼的一侧,两面实墙,两面玻璃。玻璃从外头看不到裡头,但是在裡头的张震霖却可以看到玻璃外的每一位员工。
自张震霖来了以后,儘管还不到上工时间,每个人还是迅速绷紧神经。张震霖莫可奈何,想叫大家别这麼紧绷,但又碍於父亲一向严厉的作风,自己可不能像个专与皇帝作对的大臣。
於是他只能什麼都不说,掛着商业笑容进到自己的办公室。
j代了两名员工在中午前送上资料后,张震霖开始翻看文件,做签章的动作。最近专案的进度都很不错,还有些超前,让他不需时刻盯着,着实轻鬆许多。一路忙到中午时分,随便吃了午餐后他又投入工作之中。
照这样的态势,傍晚就可以直接下班了。说不准还有时间带程子言去吃圣诞节大餐。
张震霖忽然想到高中有一次请吃圣诞节大餐,那小人儿吃得满嘴油亮的样子,不知该笑他蠢还是称他可ai。
高中时还能说走就走,上了大学住一起了,相处的时间反而少了许多。
正感慨着,荣秘书突然来了电话。
『少爷,董事长要您上楼。』
「即刻就去。」
掛上电话,张震霖踌躇p刻才按下乱颤的心扉,与组员说一声后离开办公室。
自那一次大吵后自己就和父亲没有任何联繫。张震霖心头难安,吊起精神搭上电梯。经过七十七楼时,荣秘书竟然还跟上了。
他似是有口难言,表情忐忑侷促,张震霖见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搭电梯时,张震霖冷着声音问:「姊姊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是欣小姐没有答覆。」
这样的答案j乎等於没问。张震霖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毫不留情地嘖了一声。荣秘书听了立刻低下头去。
进到办公室时,父亲就坐在那遥远的办公桌后头。不管是实际上还是心理上,都给足了旁人莫大的压力和距离感。张震霖早就习惯了,深吸一口气,神se无异地往前迈步。
「董事长。」
「你来了。」
男人转过办公椅,愜意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张震霖。」
听到这声称呼,张震霖浑身一震,止住脚步,久久无法回神。原本在心裡筑起的厚实铁墙立即裂了j分。
自改名到现在,男人从未唤过他这个名字。父亲连欺骗自己都不愿意了。
心臟传来一阵一阵的chou痛,好像被恶爪擒着,狠狠绞碎。这瞬间,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与男人之间的差距。他再怎麼武装,也做不到像父亲这般冷血无情。
张震霖咬紧牙关,想要开口,却吐不出声音。
男人掛着冷笑,像是在欣赏张震霖摇摇yu坠的心,又像在等着敌人反击的优雅君王。
许久许久之后,张震霖才悠悠出声。
「……爸。」
这一声称呼,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力气。
以及……勇气。
「爸?」
男人笑了,妖冶冷漠。沉稳如他竟也有一丝动摇。如黑洞的眸子闪过哀慟,使得这一笑不像嘲讽戏弄,反而多了自嘲的味道。
两人相视无语,时间滴答而逝,连风暴之外的荣秘书都站不住,於风暴之内的两人却仍对峙角力,无人有意退缩。只是时间一久,明明是自己先伤害了儿子,男人却渐渐地撑不下去了。
在这种时候,却是儿子胜过一筹。
面对儿子桀敖不驯却泛红酸涩的眼眶,男人缓缓将空气挤到肺裡头。从颤抖凹陷的颈子看,便可知他忍得辛苦。
而张震霖……何尝不是如此。
男人牙关使力,尽力让声调平稳如风,眼神却j乎出卖了他。「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张震霖眼帘震颤,指甲深深嵌进r裡,汩汩热y从被刺破的p肤流出,渗到指甲裡头。
声调好像有点颤抖,「姊姊还没答应吧?」
「就算没有她……」男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也有人可以取代你。」
取代他?
张震霖青筋蔓延全身,连瞳孔都变得血红。他咬得牙都出血了,死死瞪视着男人。他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只是虚偽的城,父亲的一阵风就可以轻易摧毁。
他也知道,这个他从小就仰着脖子凝视的男人,从来……就没有ai过他。
张震霖嘲弄道:「这种事你大可让秘书告诉我,何必亲口跟我说?」男人冷漠的背影轻轻一颤,张震霖只觉得一g岩浆在x口滚沸,j乎要衝破咽喉,脸上堆起不容人践踏的狂妄傲气。「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换掉我。」
「我不会后悔。」男人的声音飘忽悠远,「最多,也只会是你回来求我。」
「……我不会求任何人。特别是你。」
站在一旁的荣秘书早受不了这样剑拔弩张的对峙,正想开口缓和j句,就见张震霖毫不犹豫地转身yu走。
「少爷……」
这时,男人忽然冷冷丢下一句话:「不是九千万。是叁亿。」
张震霖止住脚步,但没有回身。连荣秘书都被男人的一句话吓傻了。
男人转过身来,目光冷峻,「如果你没本事,他就不会ai你。」
已经鬆开了的拳头再次握紧,张震霖悲愴地冷笑。
「程子言……不是你。」
儿子走后,男人只是淡淡地对不知如何是好的荣秘。」
接了老闆的指示,荣秘书赶紧跟着张震霖到电梯裡。紧张地瞥张震霖手心的伤,颤颤地道:「少爷,我给您上y吧。」
张震霖无神地凝视着光滑的电梯门,「这麼多年了,关心我的……都是你们这些僕人。」
荣秘书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餘地,只能吊着心思将失神恍惚的张震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命人拿出简易的医y箱。看着荣秘书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止血,张震霖苦笑,「你们这些僕人也不是真的关心我。」
荣秘书低着头,不知是不敢看张震霖的表情,还是不敢让张震霖看见自己的表情。
张震霖说的没错,在祁家这麼多年,僕人们只是认真地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当时他任职祁家的管事,对还是孩子的张震霖ai护有加,但张震霖受苦时,他却没有为他说过半句话。
但他能说什麼呢?他只是一个僕人而已。
荣秘书心裡难受,却什麼也不得说,只能安安静静地为张震霖处理伤口。
直到简单包扎好了,两人都没有说话。
j分鐘的静默让张震霖的情绪稳了下来,表情不再如此狰狞,面容却静如没有活口的死潭。
「少爷……」荣秘书坐在对角的沙发上,试着轻唤他。
张震霖收回手,静静地凝视着地板。再抬起眼时,方才激昂的情绪已不復见,只剩些许迷惘些许嘆。
「为什麼他要怪我?」
荣秘书一想起那些往事,不禁红了眼,「因为董事长……太ai夫人了。」
「他ai母亲,就不ai我吗?」
张震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毫无意义,但他没有勇气问自己的父亲。
见荣秘书下意识低头迴避自己的问题,张震霖难掩心裡的凄楚,「那时……我才八岁,他改掉我的名字,把我一个人丢到台湾的张家……」每讲一句话,心裡就割一刀,「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那时我才明白,他不只不喜欢我,还很恨我。」
「少爷……董事长他其实也很难受……」
「他难受就能这麼对我吗?」张震霖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恨比较多,眼裡全是迷茫,「我还以为听母亲的话,就真的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荣秘书哭了,抬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闭眼不敢看张震霖。
「我那时遇到麒宇……他笑着对我说,『你也是被拋弃的孩子』……我连被拋弃,都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告诉我的……」张震霖看着包了贴布的手心,红着眼哀笑,「你说,我究竟是张震霖,还是祁震?」呢喃完,又摇了摇头自语,「不,我可能谁也不是。」
「少爷……」张震霖的神情让荣秘书心臟chou痛不止,起身压着张震霖因为忍耐而不住颤抖的肩膀,「您想哭……就哭出来吧……」
「哭?」张震霖反而笑了,眼中尽是嘲讽恨意,「我哭他就会ai我吗?我哭……母亲就会再活过来吗?」
就算母亲再怎麼ai他,他仍不被父亲所ai。
张震霖眼裡全是血丝,却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他就算哭着哀求,他ai的人……仍不会ai他。
「我本就……不该被生下来……」
「少爷──……」
如此自弃的话让荣秘书心裡一惊,总算正眼看向张震霖,却被面前怵目惊心的景象惊呆了。
张震霖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掌摀着口鼻。殷红的血却不断从摀紧的指缝中泉涌而出。
「少爷!」
一滴一滴,落在大理石白玉地板上,如緋红樱绽放。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快要天黑了。
在荣秘书半哀求半强y的劝说下,张震霖下午就离开公司到医院做一连串的检查。荣秘书本也要跟来的,却碍於是顶头上司的专属祕书而走不开。
『不需要太担心,你只是血管壁比较薄所以容易出血,注意别让自己压力太大。』
在得知身状况无虞时,张震霖没有任何感觉。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疾病,以前心灰意冷时,他甚至会有厌世的想法。
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吧。
什麼都没有了。
街上堵车了。张震霖摇下车窗,任冷风灌进车内。天气冷,吐出的尽是白雾。
圣诞节的晚上北市总是特别热闹,到处瀰漫着欢乐的气氛。灯光闪烁,j乎每一家店门口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圣诞树。彩se的灯串缠掛在行道树上,平时普通的道路恍如梦幻隧道,垂掛而下的金丝彩带在人们的欢笑声中飘扬,每个人脸上都掛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在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悲伤至此吧。
他想起了程子言。
他不敢回去。他什麼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给他这麼好的生活。
叁亿。
他张震霖……竟也有这样无所适从的时候。
伸手转开古典乐,韦瓦第的四季小提琴协奏曲,冬之章。
是母亲最ai的曲子之一。
前面的堵车稍微鬆了,张震霖单手转动方向盘,一手揉着额角和太yx。
他该去哪?
他该给程子言打个电话吗?
那小人儿什麼都不知道……他该用什麼表情面对他?
他能若无其事吗?
还是看到那呆萌呆萌的脸时……自己会再也撑不住而崩溃?
用力嘆一口气,想把心裡的鬱闷全吐出来。才前进一点点,前头又堵车了。张震霖手撑窗框,漫不经心地凝视一旁人c汹涌的街道。
大部分是情侣。笑得那样甜,那样幸福。然后他看到了,有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夫q相视而笑,两人中间还牵着一个软萌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宽宽大大的绒ao外套,一颗小脑袋被包在帽子裡头,两隻小手还穿戴着米白se的兔ao手套。
可ai的模样像极了程子言。张震霖移不开目光,神se越趋柔和温煦。程子言小时候……一定比这名男孩可ai千百倍。
正想着,一抹米白se的身影正巧走过夫q档身边。张震霖的视线被带了过去,但是当他看清那个人时,他愣住了。
温顺的软米白,正是他脑子裡想着的那人儿。
心臟骤然停止跳动。张震霖瞪大眼睛,看着人儿一旁的男人。
是……戴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