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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冒虽然憨厚老实,但不傻,自然也看出两个嫂子和二哥的表情,窘迫的提起裤子,从床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忧郁的抽了起来。
“明个去镇上的卫生所看一下。”
李大喜起身,丢下一句话,在媳妇袁花的搀扶下,离开李三冒的家。
李二欢故作痛心,叹气着连连摇头,然后跟媳妇桂枝离开。
李三冒蹲在墙角,抽着闷烟,对赵凤娟的离开和自己的病,并没有多少感觉,只是觉得不快乐而已,在他看来,真正的生活,是让大哥二哥过好生活,也不是李三冒傻,而是他这一辈子都在奉献。
第二天中午,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就“咣咣”的敲李三冒家的门。
“三叔,三叔,起床啦!俺爹喊你呢。”
这小女孩名叫李妮,是李大喜的女儿,长相甜美,懂事可爱,穿着印花棉袄,脚穿一双红色拉底棉鞋,长长的粗辫子,略显发黄,典型的营养不良。李妮特别是跟李三冒亲,因为在李妮的童年,这位别人眼中的傻叔叔,曾给李妮快乐和欢笑。
李三冒整理着衣服,打开院门,然后从压井里,压出来水,胡乱的在脸上洗了几下,用水湿了湿头发,这就算完事了。
李三冒擦着脸,问:“啥事?”
李妮指着外面的大杠自行车,说:“俺爹让你去镇上卫生所看病,这是俺爹给你的钱。”说着,李妮解开棉袄上的几个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摊开烟盒,里面有几张脏兮兮的人民币,最大的数目是五十元,其余的都是五块,两块的毛票。
李三冒没头没脑的问:“看啥病?我没病!把钱给你爹吧。”
李妮倔犟的说:“不行!俺爹说你必须去,不然他就是死,也不闭眼。”
李三冒被李妮说的有些不耐烦,抓住那用纸盒包裹的钱,说:“回去跟你爹说,我去看病了。别老是用死威胁我。”
李妮神情复杂的看了李三冒一眼,轻声说:“三叔,我知道你为啥烦,娶不到媳妇也没关系啊,以后我给你养老,我陪着你。”
李三冒一愣,那张疤痕脸上旋即扬起一丝笑容,蹲下来,笑着说:“妮,回去吧,三叔不用你陪,长大后多孝顺你爹妈就行了。”
收拾完,李三冒骑上自行车赶往镇上,这联合村三百余户人,约有五千多人,划分东村,西村,南村,北村,而李三冒属于西村的,要去镇上,就要穿过一条算得上正大街的路,出了东村后,再走十几里路就到了,所以,李三冒骑着车子所过之处,引来阵阵窃笑和异样的目光。
“这不是三冒吗?听说昨晚洞房的时候,媳妇就跑了。”
“小点声,听说是他的那东西跟小拇指似的。”
“怪不得赵凤娟跑,那赵凤娟在咱村是出了名的大洋马,那一个大屁股,一看就知道是个浪货。”
“唉!你们也别看笑话了,三冒平时为人处事也不错,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一辈子都没个儿女了。”
这些议论,李三冒自然是没听到,但是村里人看他的目光,李三冒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自觉尴尬丢人,所以,也闷着头疯狂的踩着脚蹬子,想要早点冲出这个村。
李三冒,大傻帽,
五大三粗家伙小,
吓得媳妇乱嚎叫,
气得媳妇往家跑。
突然,一群小孩子追着李三冒的自行车,一边蹦一边唱起来,一夜间,整个联合村都知道了李三冒的事情,而且还编出了歌谣。
听得李三冒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三哥!三哥!停下!”
在李三冒的身后,一个瘦高的青年,火急火燎的骑着自行车追赶李三冒,不住的呼喊着。
听到呼喊声,李三冒跳下自行车,问:“冰柱,啥事?”
这名叫冰柱的瘦高青年刹住车,喘了几口大气,急声说:“大,大喜哥不行啦!”
闻言,李三冒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往家赶,冰柱咬着牙,骑车跟在李三冒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往西村赶去。
西村,李大喜家,挤满了村民,大老远就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李三冒跳下自行车,把车子往地上一扔,扒开人群,冲进了堂屋里,在堂屋内,李妮和袁花已经哭得成了泪人,像是一滩泥,拉都拉不起来。
“大哥!大哥!”
李三冒双目布满血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拉住床上奄奄一息的李大喜,不住的摇着。
李大喜缓缓睁开眼睛,气息游丝的说:“三。咳咳…三,大哥要走了,唯一让哥放不下的就是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是哥没用,拖累了你。”
李三冒泪眼婆娑的哭喊着:“大哥,呜呜,别说话了,咱去镇上卫生所,三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李大喜无力的摇摇头:“没用啦!三,别哭,听哥给你说,哥走后,她们娘家就交给你了,替哥把妮养大成人,也算是了哥的一个心愿。”
李三冒泣不成声的连连点头:“哥,哥,放心吧,三不会怠慢嫂子和妮的。”
当李大喜听完这句话,闭上双眼,安详的死去。
“哥!”
“哥!”
“爹!”
一时间,堂屋里,哭声四起,听得周围邻居都是黯然落泪,短短的两天,李家就发生了两件事,给这个原本都很贫穷的家庭更是添了一层霜。
联合村村支书以及村长两人也前来慰问吊唁,李家人平时在村里为人不错,左邻右舍的也都愿意拿出自家的菜或鸡蛋,家禽之类的,让李二欢,李三冒兄弟俩把李大喜的丧事给办了。
村支书,王连军,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秃顶白净,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在村长的相陪下,拿来四条香烟。
王连军神情沉重的说:“二欢呀,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让你哥风风光光的走吧。”
李二欢擦掉眼角的泪,称谢道:“感谢支书和村长能来,唉,俺哥也没遭啥罪,很安详的走了。”
王连军叹气的点了点头:“嗯,好了,埋葬的时候,我们再来,好好的安排吧。”
说完,王连军在村长的陪同下,离开李大喜的家。
李三冒跪在李大喜的床前哭的死去活来,李二欢夫妇开始安排人手,简单的布置一下灵堂,然后托人去镇上买一些丧事用的东西。
李二欢摸了摸鼻子,走进堂屋,然后轻轻的拍了一下大嫂,袁花,低声说:“嫂子,你出来一下。”
袁花的眼睛哭得红肿,哭哭啼啼的走了出来:“二弟,啥事呀?”
李二欢面带尴尬的说:“嫂子,你看我哥办丧事,需要的孝衣,冥钱,都需要钱,这,”
不等李二欢说完,袁花便说道:“该花的都要花,你在这等我,我去拿钱。”
片刻,袁花从里屋拿着钱出来,足有五百多,然后一股脑的全给了李二欢。
李二欢内心愉悦的跟邻居套上牛车,去镇上买东西去了。
下午的时候,李二欢赶着牛车回来,车上买了不少东西,酒菜香烟,冥钱孝布,堆了满满一车,这阵势让村里人唏嘘不已。
“乖乖!这二欢为他哥的丧事,真够下本的。”
“唉!可不是嘛,二欢和三冒还有四季,都是大喜带着长大的,兄弟几个情分厚着呢。”
在众人眼中,李二欢成了一个重情义的兄弟,为自己哥哥的事情,买了一大车东西,不为人知的是,这一大车,李二欢一分钱都没出,反而他偷偷的留下二百,在改革春风的大形势下,一家人一年的收入还不足三千块钱,万元户更是罕见至极,三百块钱能买一大车东西,也是必然的。
东西买了过来,邻居们帮着卸下来,然后村里几个会做菜的男人,开始架锅,炒大锅菜,几个热心的妇女蹲在一旁摘菜,七八个大汉开始架起灵堂。
在堂屋里,李妮和李三冒,袁花,给李大喜擦身子,换上一身平时过年穿的衣服,干干净净的上路,打扮好以后,在几个胆大的村民帮助下,抬进一口薄皮棺材。
一切准备完,已经是黄昏尽落,西村的邻居们也都没有走,不容易碰上红白事,所以,都想吃个荤腥,甚至有人拖家带口的过来吃饭。
李三冒跪在灵棚里,也没心思吃饭,看着李大喜的棺材发呆着,旁边是同样如此的李妮和袁花。
李二欢的媳妇桂枝,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挺着四个月大的肚子,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李二欢拿着香烟给邻居们散着。
袁花眼睛红肿,面无表情的说:“三,这是别跟老四说了,他在南方呢,那么远,回来一趟不容易。”
李三冒一愣,擦了擦眼泪:“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明个就去镇上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袁花叹气道:“别打电话了,等过年的时候,他回来再说吧。”
李三冒固执的说道:“那可不行,大哥把我们兄弟三个养大,他走了,老四不回来就是不孝,明个我去给他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