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抱着背包,听到这一声两手无意识的收紧。这样的动作好像是害怕别人抢我东西似的,正好对着店里亚克力的落地招牌板,抬眼一看,果然就是个乡巴佬样。
可身后并没什么人,是谁在说话?
今晚怪事多多,还是走为上策。思及此,我也顾不上其它了,转身就拐出店门。可还没等我走上四五步,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哦,我恍然大悟,这一定是娘娘来了!如此甚好……诶?
我的欢喜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就尽数冻结,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如沐春风笑着的人。可我也并不害怕,因为第一眼看到他,莫名的有种踏实的感觉。我这人没有经历过实质性的险境,防备心并不重。虽然如此,这种对陌生人的信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很难理解的。可我就是觉得他不会伤害我,非但如此,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他自然是比我矮,大约比娘娘要高一些。不胖,只是留着一点婴儿肥。用女孩子的话来形容,满脸都是胶原蛋白。所以他的皮肤是健康的白皙,透着半透明的粉。两笔眉毛整整齐齐,眼角飞扬着神彩,很精神的一个年轻人。
我回头了,并且停住了脚步,他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看起来也挺惊讶。对峙了小一分钟,他才一笑,抬手按了一按右肩,叹了口气,道:“你听见我的话了?”
“当然,我又不是聋子!”我就不是娘娘,我要有他那种睥睨众生的傲娇,一准赏他个白眼。
实话说他的眼睛很大,眼梢微微下垂,所以显得有些无辜。说话慢悠悠拿捏着抑扬顿挫的强调,神情悠然而淡定,却只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你拿了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我吧。”
说真的,我愣了一下。素不相识的人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你叫我怎么回答?眼看着就快要登机了,和他再纠缠下去怕是要误事。我自信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如果真的拿了他的东西也属于无心之失。索性一拉背包,递到我们中间,招呼他过来随便找。
他倒还真不客气,本来还靠着店门,转眼就到我跟前。可是他却没看背包,只是抓住了我的右手,冰凉的触感激的我刚想躲。可这一瞬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往江湾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怕迟到怕迟到,结果还真是耽误到了现在。我一把抱住背包小跑着往登机口去,娘娘这个时候还给我发了短信,嘱咐我到了不要等他。幸好腿够长,跑的快,才没有真的误事。
紧赶慢赶坐到了座位上,心口还紧张的砰砰跳。要说我这心理素质还真是差,不过哪一个人能经得住这么几次三番的……
这一刻我本来是该为我的忐忑找个有理有据的借口的,可是好像并没有。我来机场没迟到,为什么赶到最后一刻才登机?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吗?奇怪,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是真的没有印象,就跟喝断片后的感觉很像。思来想去,八成是起的太早了还迷糊着呢。也没准儿是饿的,唉!真是想想我也怪不容易的。
江湾山遥水远,飞行了两个小时,到了地方见到接机的人,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辆牧马人。开始走的高速路还算平顺,只是路劈山而建,从车窗往外看只有东北特有的高大乔木,望不到天,无端的震慑人心。
来接我的人自称是北方基业的一位管理层,姓付,三十多岁,看起来精明强干。来之前了解过一点这个企业,据娘娘说是做矿山起家的,近些年开始发展地产,实力很强。不过他也提醒我,这是典型的家族企业,只要是姓付都和老板有亲戚关系,不能轻易招惹的。.
话说回来,我招惹他们干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我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对他们来说,大概也就是条小白鱼。
一路无话,车子出了高速路拐进了深林中,直到下午三点才到目的地。原本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北方基业的总部,不过车扎进林子的那一刻,我就猜到这是直奔现场了。果然车速减缓的时候,盘山路下方出现了一条浑浊的大江。
这条路很窄,差不多两辆车要并排通过都很难。因为转弯,司机还要把里侧车道让出来。我把车窗全部摇下一看,路基下是裸露的岩石,连护栏都没有。感觉这浩荡的江水就在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要翻到江里去。
目测得有三十多米的高度,我有些腿软。可是一路上闷不吭声的付总这个时候倒发话了,他指着江水上一座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铁桥,让我往对岸看。
这座桥老极了,尽管有个百十来米的距离,我能确信已经看到了桥栏上的锈痕。桥体单薄又低矮,几乎是临着江面,给人一种久经风雨摇摇欲坠的感觉。明明是中午,水汽却很重,砖红色的铁桥尽头影影绰绰似乎有一片民房,看起来样式老气的很。一路上鸟雀的声音不断,到了这里似乎连江水奔流的速度都减缓了,安静的让人不敢说话,
既然让我格外留意,想必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了。可这里到底有什么名堂?付总只是说这是三十年前江湾首富的祖宅,好像是因为土地纠纷被空置了。
我的心里一沉,按他的意思,这座宅院已经三十年没有人气了。时常听娘娘讲他的一些遭遇,这种地方要多不干净就有多不干净。我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付总,这次的行动是由他全权负责,大概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事等着他呢。我这一趟也值了,肯定能长见识。
好在这片宅院一闪而过,我们的拐进了山腰的一个村子。村子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除了村口的一处瓦房外,其余还都是土墙草顶。这样远离人烟的小村落猛然间开进一辆大车本应该是稀罕事,但是隔着木围栏偶尔看到的村民们对我们视若无睹,司机对这里也似乎很熟悉,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名堂。
村子的另一头有一处院子离的格外远些,被茂盛的玉米地环绕四周,几乎看不到房子的全貌。只在两米多高的大门上悬着一束五彩的布条,格外的扎眼。
车子还未靠近,从大门里“嗖”的窜出一条土灰色的大狗来。盘踞在路中间呲牙咧嘴的狂吠,那眼神恶狠狠,要吃人似的。
我家从前也养狗,所以我多少也懂一点。这种狗是狼犬的一种,可不是那种威武的德牧。它的学名叫狼青,性情凶狠,有一双标志性的三角眼,在所有狼犬中它是最像狼的。这种狗看家护院是首选,发起狂来主人都招呼不住。
尤其是这一只,我注意到它的尾巴只有半截,这是北方养犬的旧俗。小狗一旦被选中要用来看家,在满月的时候就会把它的尾巴尖剁掉。因为东北冬天寒冷,狗住在院子里要蜷缩成一团用尾巴护住口鼻御寒。失去了保暖的长度,狗在夜晚便睡不熟,始终保持着警醒。因此它比其它的狼青还要更凶悍些,幸好是没有拴着,否则一旦挣开链子逮住了人非得叼块肉下来才算完。
车子虽然停在了这家的门口,可没有一个人敢打开车门。司机连按了几下喇叭,又等了一会儿,我们才听到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粗噶的声音。
“就搁门口吧,晌午饭做的不多,不留你们吃了。”
这句烟嗓喊出来的话硬邦邦的,付总却如蒙大赦一般,回身从车座的缝隙艰难的伸出手把我这边的车门打开,忙不迭的让我下车。
这真是前有狼狗后有大江,我下也不太敢,不下也不妥当。这在这犹豫的时候,那女人招呼了一声狗的名字,把它叫进了院。
我这才有了点胆气,背上包下了车。
车子猛的转弯,激起一地尘土。付总冲我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摇上车窗就走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也什么都没问我。站在这北方的小村子里,我忽然意识到,不仅是万儿要保密关键信息,就算是主顾也还是有所保留。不到地头不会交底,以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看起来,这一行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对前路的疑惑这个时候倒是其次,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我即将寄宿的人家。准确的说,是他们家的大狗。
“把刀撂下吧,整利索了再进来。”
那女人又说话了,她竟然知道我兜里带着什么东西?这其实也不算是刀吧?充其量也就是个辟邪的把件。可人家忌讳,我也不能硬着来。四下里看看,地头有块废弃的磨盘,我从包里翻出个塑料袋把匕首裹严实,从磨盘下掏出个小坑埋了进去。
现在想想,幸好我没有真的听她的话扔在路边。没有这把匕首,我恐怕是无法活着走出这江湾了。
进了门,让我忌惮的狼狗不知踪影。门开着,挂着密密实实的草珠帘。进去一看,倒也齐整。就是普通的东北民居,中间是狭窄的厨房。对开的两间屋子,西屋关着门,有混着土腥的香火味透过门缝钻出来。
东屋不甚明亮,家具也简单,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北炕的红色边柜。这种炕柜一般上边摞被子,里边藏值钱的细软。可北炕堆了不少金银元宝,一看就是没人睡。眼前这只横在靠里的墙边,似乎专门用来晾干豆角丝。虽然放在炕上,却有四条腿,整体方正厚重,且绘着双凤牡丹,颜色虽旧还是能看得出金漆的残留。这是纯金粉调配的漆料,即便已经氧化成了褐色也不剥落,绝非现代家具上的化学金可比,在这朴实的农家屋子里扎眼的很。
刚才说话的女人盘腿坐在南炕的炕梢,正在抽一袋旱烟。看见她,我才知自己的想象力有多么贫瘠。之前听她的声音,满脑子里都是白雪公主里边恶毒的皇后。实际上她大概四十岁上下,丰腴之外还有一点徐娘半老的风韵。手腕上各带着两只金镯子,富贵的很。可能是烟抽的多了,声音难听些而已。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是点了个头,问了声:“您好,我……”该自我介绍的,可是我的姓氏比较少见,说出来人家也多半不信,索性就简单些,让她称呼我“獐子”。
“啥玩意儿,獐子?”她“噗嗤”一下乐了,笑道:“你咋不叫狍子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