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前娘娘交待过皮门办事的规矩,按理到了现场我就该把信息告知付总,其余的事情留给他自己去解决。可付总把我安置在这里却迟迟不与我联络,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此行没那么简单。走是不能走,留下又没有头绪。多想无益,我还是老老实实回余半仙家等待的好。跨过一地断壁残垣,走到围墙处,我不知不觉回过了身打量这座神秘的宅院。它安安静静的矗立在晨光中,好似已经接受了与天地万物同朽的命运。时隔三十年,有人来发掘它的秘密。我有幸参与其中,如果就此罢手,也说不准余生都要挂念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远远的,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我一喜,以为是娘娘又杀了回来。折回去走了两步,却发觉这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有人离开。
是刚才那个少年。
我衣服还湿着,又脏的很,这样回去不大好。索性就去江水边洗洗,晾干了再说。这么想着,我贴着围墙的内圈往南边走。虽说越过中线就不是人的居所,可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有什么鬼怪不成?
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些建筑。青砖红瓦,纵横广深,让人难以看清它的真面目。如果不知道实情,即便是当年应该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
最南侧是一道铁门,通体的黑漆竟然还未剥落,只是铁链已经锈蚀断裂,成了摆设。我上手推了一下,这门沉重无比,底下杂草小树也碍事,好不容易才开了一道能容我通过的缝隙。顺着门缝望去,平整的广场连着石条砌成的台阶,倒是寸草未生。
台阶磨出了圆角,被江水淹没了小半。江边的柳树粗壮无比,绵软的枝条曳地。一阵阵清润的风吹来,柳丝飘扬。放眼望去,大江浩荡,崇山巍峨,让人心生敬畏。
长桥虽破旧,可要离开这里,那是必经之路。我着意搜寻了一下,果然在对面的盘山道上飞快的行驶着一辆香槟色的轿车。偏商务类型,在这种地方派不上大用场。看起来那小富二代养尊处优,江湖经验只怕比我还少。
这跟我已经没关系了,当务之急是我这身行头,我可没带换洗衣服。想到这里我脱了T恤,下到台阶底下就着江水搓洗。这水远看着浑浊,其实不然,可能是我来的头天下过暴雨的缘故。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现在水质还算干净。
我四下里观察,要是没人我就把裤子也洗了。这五十块钱的运动裤最好干了,趁着这点时间我还可以下去扎个猛子。
等下,回想起昨晚的所见,还是算了吧,免得糊里糊涂的被拽住了脚。可是越想我就越觉得脊背发凉,无意识的一扭头,不远处的柳枝后边似乎有艘小木船。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非常想过去看一看究竟。蹬上鞋,使劲拧了拧T恤穿上,跑上台阶顺着江岸往那边走。到了地方一拨开柳枝,我乐了。
“娘娘,真的是你啊?”
比起我的狼狈,他可是清爽多了,总算换下了皮鞋西裤,不过依旧是黑白配。他正歪坐在船尾一件军大衣上瞌睡着,被我扰了清梦,眼皮翻了翻权当打招呼。说实话,我从来没觉得他的白眼如此让人舒心。
他起来伸个懒腰,后背肩胛上一溜黑灰。他有洁癖,我要是说了他得难受死。所以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见了他,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昨晚的事对我来说惊心动魄,对于他来说大概已是司空见惯。现在最要紧的,是下一步的动作。
他招呼我上了船,我才发现这是一艘渔船。船头的白炽灯还开着,一块军绿的雨布鼓鼓囊囊盖着什么东西,腥气的很。
“别动!”
这沉声断喝,让我赶紧停住了掀开雨布的手。这电光火石间,却已经看到了底下的东西。
我的天!我的后脑好像被谁痛击了一棍,整个人都懵了。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抖,偏生眼球没法动,只能盯着那东西看。
他见我吓傻,颇为无奈的叹息了声,把我拽回去。又严严实实的盖上雨布,捡了卷绳子压上。
“你还算好的。”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道:“今早那打鱼的把这东西拽上来时,直接弃船跑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得到这么隐蔽的一个容身之地。”
我手发抖,下意识的往他身边靠了靠,只看自己的脚,闻了一会儿二手烟才算镇定了一点。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凶杀?”
他摇摇头:“我可不觉得这一定是人为,都成了半截,可不是名副其实的无头公案?”
我又是心惊,又是忍不住的好奇。刚才所见明摆着是一个人拦腰斩断的下半身,腿肚子上挂着两只大鲶鱼。骨肉齐全,看起来也没有十分肿胀,腰椎的断骨戳出森森的白茬。分明是新死不久!
比起恐惧,我想到的是,同这东西在一条船上,如果被人发现,我与娘娘难逃干系啊。
他叫我别慌,对这东西不忌惮也不大关心。我是不敢去动,不过想着还是让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比较合适吧?
“你懂个屁!今晚我们还要靠它掩护呢。”
我的确是不懂他的用意,不过他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我照办就是了。出门在外,这种问题能丢给他想是最好的。
把这一天一夜的事情交换了下,原来他过的比我要轻松许多。据他所说昨天找到我的时候,的确是被狼青惊吓,随即就前往这老宅。其实也没有与什么人正面交锋,只是鬼打墙,手机也没了信号。他兜兜转转直到天亮才摸到了江岸,藏身在这艘渔船上。
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我心头一松,笑道:“你是不知道,昨天我们居高临下看到江边一溜的鬼火,瘆人死了。”
他也笑,拉长了声音道:“所以……”
“所以我担心你啊,双拳难敌四手,也就是你身经百战,换做我早歇菜了。”
听我这么说,他倒是仔细打量了我几眼,似乎对我的狼狈相表示不解。我没好气的哼哼两声,这还不都是拜他所赐?
把今早的事讲给他听,不出所料他表示不信。说实话,我回想起来也觉得不真实。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八成只是巧合。
“等等。”没有瓜子,他的烟就一支接着一支,刚点上,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很缓慢的坐在了船帮上。
“你提起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见他神色郑重,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回道:“姓沈,沈其茗。”
“啪嗒。”燃着的烟掉在了船板上,被水气浸润“兹兹”作响。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极度缓慢的抬手捂住了眼睛。
这样的反应是前所未见,我有些无措,不知道是说错了哪句话。等待了许久,才听到他干涩的嗓音。
“现在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了,你编不出这个名字。”
“对啊。”
他放下了手,眼中迸出一捧热切的光,把我唬得一愣。
“救上来那个什么样子,你再给我形容一遍!”
说实话,那个人我全程都没敢正眼瞧,不过体貌特征还是很鲜明的。大约一米八的个子,海藻样的卷发遮住了面目。穿着件大嘴猴的T恤,估摸着岁数大不了。
我的描述非常简短,娘娘却认真的听完。他呆愣了一会儿,顺着船帮滑下来。把军大衣半裹在身上,背对着我躺下,看样子倒像是要补个觉。
我拍拍他的肩,道:“就这么睡,你会着凉啊。”
“没看见我这一脑门子汗,着什么凉?”他又往里缩了缩,尖尖的脸埋在手掌心,喃喃道:“不是他,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
不是谁?我再问,他却怎么也不肯答。他本来就瘦,这下子蜷缩成一小团,看着莫名的有些可怜。
气氛一时低沉,也学他的样子躺下。一闲下来,身上的伤口开始疼。用胳膊肘碰碰他,问道:“林狗是什么意思啊?”
他哼出一声,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我听他语气不善,也不再打扰他。闲着无趣,竟然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居然已经夜幕降临,我是被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吵醒的。本来在船上飘飘忽忽吹着小风睡的挺舒服,可一起来就觉得头晕脑胀,八成是着了凉。
坐在船板上侧耳倾听,那是电钻的声音。仔细听听,还有柴油机发动的轰隆,倒不像是拖拉机,更像是用来发电的那种。
有机器就有人,如果是付总他们到来肯定会通知我,莫非是有人捷足先登?
岸上柳枝晃动,娘娘钻了过来,急匆匆的跳上船。
“他们已经搭上了三间简易房,来了五十多工人。”
我一惊,追问道:“是谁?”
娘娘神色冷峻,从牙齿缝挫出两个字:“林狗!”薄唇一珉,瘦削的背半弓着像奔袭的狼。
果然老板提醒的没错,这么说对方和我们是同样的目的?
“他们假借房地产开发,再大的动作也能遮掩过去,比我们可便利多了,只是正主还没到。”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凭我们两个的力量是不能翻天的,还是应该告知付总,同他们及早汇合。
见娘娘没有异议,我拨通了付总的电话。对方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却显得很不在乎。他还告诉我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
林狗们是这块地的现任拥有者。
娘的,我几乎要摔电话,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一早不说?
“你懂个屁?”娘娘颇为云淡风轻的道:“希、贵与真,谁不想要?你可以找,他们也可以。不过啊,能不能到手要看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