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
娘娘沉吟了片刻,一笑道:“反正这里不是不干净吗?不如就让他们见识下,够胆才配合我们争,要是没这个胆量趁早滚蛋。”
他的眼睛本来修长,说话的时候微微眯起,莫名的有些阴险。我总觉得他这次出京脾气暴躁了很多,他出的主意也让我不敢苟同。如他所说,竟然要借江边阴魂兴起风浪,让那些人知难而退。
之所以不敢苟同,说来也好笑。我们屏息而立等待了大半宿,这江边竟然风平浪静,昨晚的景象一点也没有。那边昼夜赶工,工棚已经基本完成,开始架设线路。陆陆续续还有车辆开来,估摸着不出两天他们就能把老宅夷为平地。
娘娘也发觉这样等下去不是法子,又给补了个后招。
我有时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这样听他的话,屡次挑战自己的心理极限。漆黑的夜里我沿着老宅的外墙摸过去,猫着腰蹑手蹑脚的靠近工棚。
长桥在宅子的西侧,他们的工棚就搭在桥头不远处的宅子外。这些人很谨慎,知道宅子有古怪,没有直接进驻。工地上架起了大灯,照的那一处如同白昼。工人们的衣着样式各有不同,看来多半是临时招募来的当地人。工棚是白色的简易房,外面堆放着工具。
我躲在房后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转出去挑了顶安全帽戴上。这些人也真是粗心的很,我还在拆白手套的捆扎绳,就有人叫我过去跟他们抬东西。
可不是天助我吗?我忙不迭的点头,还傻笑几声。跟过去看,一辆小型卡车刚挺稳。上面码着桶装水和一些面包火腿肠之类的食物。刚才叫我那人跳上了车,正好我个子高,就在车下接他递来的东西。
东西挺多,就我们两个人在这边,忙活了一个小时才把车斗清空。司机催促了好几次,直说还要赶着去运下一趟。
有人喊了一句什么,身边那人应了一声。见我还杵着,不满的让我赶紧干活,把这些东西搬到简易房里面去,等下歇工的时候大家要吃的。
我正巴不得他走,赶紧应承了下来。卸货的地方其实就在简易房门口,我抱起桶水放进饮水机里,四处看看没人注意,又抱着桶子拔出来依照我对付狼青的法子再次用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害人,甚至还有得逞的快感。直到工人们歇工后真正发作,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荒郊野外啊。
我见过狼青的反应,以为人也是如此。不想再凶狠的狗对人类也有与生俱来的服从性,可人就不同了,我完全控制不住场面。就好像扔了个烟头到蚂蚁群里,这些人轰然四散,往各个方向奔逃。一边跑还一边乱喊,撕心裂肺的嚎叫在空荡的夜空传的老远。
不到一分钟,刚才还热闹的工地就只剩我一个人傻站在简易房门口。等我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追,别人都还好,就刚才叫我那个,怎么就那么没脑子?一边嚷嚷着有鬼一边往江岸的方向跑,我算是服了他。
这地方离江边不远,地面又平顺,一眨眼间就听“呼嗵”一声水浪巨响。我心道一声:完!那家伙一头扎进了江里。
“哎哟卧槽,神行獐你丫傻缺!”
我又着急又憋不住乐,娘娘这是把他当成了我。果然,等我赶到,娘娘已经英勇的驾着小舟把人打捞了上来。再往细了说,是把人打晕了捞上来,不然他咋咋呼呼的还真不好对付。
那人死挺着,娘娘划船往案上靠,准备把他移交给我。
“其他人呢?”
我回头看看,告诉他早就跑没影儿了,不过别人不像船上的那么蠢。娘娘一听这话炸了毛,细着嗓子骂道:“你大爷的,我也在船上呢,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站在岸边胆气壮,也不怕他,回嘴道:“你们两个也算是百年修来同船渡啊,是不是还要……”
等下,船上是几个人?
映着月色,江水倒是明亮,可船上的事物黑漆漆看不分明。我这样望去,除了站在船尾划桨的娘娘外,船头也有个东西在动。那动的样子十分古怪,一窜一窜的好像呕吐前的痉挛。只因娘娘的视线始终在寻找合适的靠岸处,没发觉。
“你把那人扔船头了?”
“你懂个屁?”娘娘犀利的骂道:“当我是你呐,撂爪就忘?船头不是有……卧槽!”
他一把把船桨抄起来端在半空,像个冲锋枪似的直对着船头渐渐隆起的鼓包。我看到了,是那块雨布!
不得不夸赞娘娘一句临危不乱,我意识到是鲶鱼大腿在动的时候差点没**。他先发制人,端着船桨一个猛冲直接就把那东西撞下了船。
雨布入水的那一刻,凭空响起一阵极刺耳的嚎哭,仿佛就来自水中。我下意识喊了他一声,白惨惨的月光下他回过头来,面无人色。
阴郁派诗人李贺曾有两句描写山色的诗: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之前我一直不懂,泉水叮咚的秋林怎么会被他形容成磷火游弋的地狱。真的亲身体会到才明白,岂止是鬼灯如漆,简直是百鬼夜行。
夜风骤然发紧,吹得人睁不开眼。老柳树的枝条横着飞舞,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知是风声还是真的是谁的哭号不绝于耳,伴随着这毛骨悚然的呜咽一片灰蓝的微光浮起在江面上。大江回弯上的这艘渔船脆弱的像飘摇的一片叶子,娘娘还端着船桨,僵硬的站着。面对着身前身后的异状,不知该防备哪一方。他的脸被映得一会儿白一会儿蓝,如果世上真的有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娘娘!”
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本能的去呼唤他。不知这一声给了他什么力量,他冷冽的“呸”了一声,迅速捡起船上的粗绳扔给我。
这卷绳子浸了水,他扔的极准,正好砸在我的大腿上,好悬没给砸断。我被砸的一个趔趄,好在是反应够快给抱住了。我顾不上疼,就地一坐压低身子,死死的把绳子定住,那边娘娘三两下就到了近前。
把他拉上来我已经快用完力气,双臂和大腿都在抖,这个时候想跑还真得喘一喘。他本来是往前冲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一眼江里,骂了一句什么。顾不上江面一阵高过一阵的浪涌,又折回去拽船上那个人。
我趁着这点时间赶紧喘匀乎气,他拽了两把,那人大半个身子已经到了岸上。娘娘一脚踹走船,给反震的跌坐在地。
“神行獐,你丫就不会搭把手啊?”
“啊?”这一句完全就是惯性,我是听明白了,不过这一秒钟我看的更明白,江对面无声无息的出现一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