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来以为以前…这东西应该没有了,却没想到竟然在人间有所流落,看来还是销毁的不够彻底。”
桑宁沉默。
“你要看的那修士身上的书,是不是这本?”
隔着远远的距离,也不见束玉如何动作,便从那修士的一堆残躯里面,隔空取得了一本残破的书籍,递到了她面前。
那所谓的古书封面已经残破的看不出字体了,就连每一页都像是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之后粘连起来的一样。
怕是稍微使点力气都要一页一页的散开了。
桑宁伸手接过来,“应该便就是它吧。”
她现在半卧在地上,一只手肘撑在地面下,背部靠着束玉的力量才不至于倒下。
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书,刚想费力的抬起撑在地上的另一只手去翻书页。
束玉却忽然使了一点劲,毫不顾忌的将她揽进怀里,先她一步的伸手,从她手里抽走了那本书,替她翻开了书页。
桑宁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懵。
但看着他光明磊落的动作,不见半分其它,她要是故作羞涩岂不是或许矫揉造作了?
神仙一向不比凡人那般拘束,况且她们以前打起架来的时候,比这还要亲密的动作都有过,只不过那种情况下是双方都不会有什么暧昧遐想。
桑宁十分没心没肺地将目光转向了他手里翻开的书上。
然而不过一眼她便愣住了。
上千年光阴的腐蚀之下,书早已不复原来的样子,墨迹也有些褪色了。
可便是如此,还是从那柔和的,毫无锋芒的隽秀的笔墨之间透出握笔挥墨之人的温文尔雅。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竟然她恍然间生出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荒谬之感。
折柳仙君永远着一身萧索的青衣,仅以柳枝,挽起长发,芝兰玉树的男子看谁的目光里都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端的是潇潇君子,雅致无双。
君子温雅,见之心动。
和当年自在潇洒、肆意飞扬的束玉,完全是两个极端。
有时候桑宁不得不承认,她可能就是一个肤浅又庸俗,只爱美色之人。
无怪乎桃夭总同她念叨什么美色误人,让她长点心眼。
当然,她与君屹梦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仅仅是他的美色。
毕竟真要论绝美之色,这整个六届之中的男子,怕是无人能及束玉。
最初,桑宁见他之时,只觉得若清风拂过,如沐春风,不愧他折柳之名,让人心生悦意。
她对他仅仅只是单纯的欣赏,不掺杂其它。
而后来的心动,则是因为他那副温柔至极、极其周全的性子。
桑宁自己无拘无束又张扬惯了,偏偏对于温柔又文雅的人就更多了一份莫名的喜欢,而他在这一方面恰恰极其符合她的标准。
可惜,一切皆是一场骗局。
真相之后,只剩狼狈不堪。
无微不至的照顾是装出的,款款情意也是装出来的,至于温文尔雅,她与别人别无二致。
桑宁有些恍惚。
这些字迹就如同一个闸门一样,蓦然唤起了那段尘封许久的过往,那段短暂得不值一提的情思,却让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桑宁当时总以为她在真相之后的选择潇洒无比。
她既然拿得起,也自然会放得下,哪怕是赔上藤元玉清也可毫不在乎。
可时过境迁,才发现,有些东西就如同深入骨髓一般,刻进了她的心底,终究还是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怎么也甩不掉、抹不去。
没想过重来一世,竟然还让她碰见了他的东西,实在是有几分孽缘在里面的。
束玉看到那些字迹的第一眼,面色便淡了下来,他无声的注意着桑宁的神色,眸色颇为不虞。
即便猜到了这是谁的东西,她还是迅速的翻完了一整本手札。
心底泛上了闷闷的疼,却还是远远比不上她方知道真相时的怒气悲愤,
你所有刻骨铭心,忘不掉、放不下的东西,在别人那里都不过是一场算计,一个笑话而已。
别人拍拍手,不沾一丝尘埃的转身离去,而只有你还陷进泥潭里,没能走出来,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桑宁似嘲似讽的勾起了一丝清淡的笑,原来真的有人从靠近她开始,就是一场蓄意图谋。
还图谋的如此认真,将她研究的如此彻底。
所谓古书。
不过是那个人专门针对她所书的手札,以藤萝一族为掩饰,却十分详细清楚的记载着的都是她的喜好,还有她所擅长的东西,以便后来对付她。
她就说,藤萝一族根本没有什么擅长摄魂术的天性。
擅长摄魂术的不过只是她一个而已。
桑宁缓缓合上那本破旧的残书,朝着束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是想表现她的不屑,可是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书上乱七八糟的写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亏那修士竟然还信了上面的鬼话!”
“不想笑就别笑,笑的这么难看,本君看起来很是碍眼。”
束玉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
“……”
桑宁语塞,“碍着你的眼了,你可以不看啊,谁要你看!”
“你就在我面前躺着,本君想不看到都难。”
“不过有句话你倒说的没错,上面写的一通胡言,这样的东西流传到别人那里去了也是误人子弟,不如也一起毁了吧。”
束玉睇了她一眼。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伸手一把拖过她手里的书,火苗嚓的一下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迅速点燃了那本书。
桑宁凝视着火光之中一点点化为飞灰的手札,她终于收起了方才有些起伏的心绪,恢复了寡淡的面色。
都过去了,桑宁。
你今生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精怪,可上辈子好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神族,不要这么没有骨气。
再刻骨铭心的东西,终有一日也是会忘记的。
她强撑了这么久,终于有些支撑不下去,轻咳了两声,然后一歪头便靠在束玉的胸膛之上,昏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还想着,今日真是绝了,想走没走成,也不知道明日醒来束玉会不会找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