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更何况,是之于双目失明的顾言。
剑阁蜀道,宽不过两三尺,两边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若是脚下一个不慎掉了下去,免不了粉身碎骨。
顾言倒骑青牛,怡然自得。他双眼是瞧不见,却是凭心感受万物,万物在他心中,皆有生机:
这山间的风;这九天之上的飞流;这初秋的落叶,盘旋落下;峭壁上长出的石头锋利如刀剑,割破了他的手指,他也毫不在意。
牵牛的书僮元吉道:公子,前面就是西蜀了。
汉中之西,有三尺剑阁。剑阁之西,有一尺剑门。剑门之西,才是真正的西蜀之地呢。顾言掐了掐指头,说:笨元吉呀,我们呀,还要再走上个半月呢。
啊…元吉万分沮丧,长叹一声:西蜀这么远啊。
……
元吉问:公子,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西蜀?
西蜀之地有王气。
王气?公子你眼睛又看不见。元吉嘟囔了一声,他打小是与顾言一起长大的,两人虽是主仆,感情却是一向甚好,说话没什么忌讳。
王气这东西,就是眼睛,也看不见。顾言道:还是当年的孟后主聪明啊,不争一时争一世,王气本就是虚无缥缈,没了就没了。
三万庐江上甲,就把凉国的王气绞杀了个干干净净。北凉空搏悍凉之名,殊不知,这样一来,凉国子弟百余年内,恐无所作为。
元吉一拍脑门,道:我明白啦。就像咱们河西顾氏,虽然沉寂了百年,但只要有公子这样的人物在,总还是有希望能在世间崛起的。
笨元吉,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绞了你的舌头。
元吉吐了吐舌头。
峡谷上空,有飞鹰盘旋,鹰击长空,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蜀在西。
昔日,茶灭南楚,三十万茶国男儿兵锋正盛,茶国武帝挟余威陈甲三江口,旌旗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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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船塞江。
武帝引而不发,剑指西蜀。竟逼迫得那位蜀后主孟知返,无视蜀宫殿内百官悲呼,不战而降,乞表上书,撤去金陵台殿、螭吻,自去帝号,从此以藩王子国自称。
顾言抬手在半空中书写篆字,口中念道:
一去悠悠八十载,多少楼台烟雨中。英雄无处觅,遥想当年,气吞万里如虎。
气吞万里如虎。好词,好词。顾言主仆二人只听得身后有人抚掌称赞道:大丈夫,当有如此气魄。
元吉见那人二十来岁模样,面如冠玉,剑眉长鬓。头戴玉冠,着一身华服锦绣,身边站着一位青衣女子,应该是其侍女。
蜀地多彩锦,上等彩锦更是千金难求。一见这位贵公子身上衣着打扮,便知他非凡夫俗子,定是富贵家的公子。
而且,其人乘骑更是叹弗观止。似马非马,似牛非牛。它肯定不是活物,全由木头制成,可全身各处关节灵巧,胜似活物。
后面拉着一副辕车,竟也能如履平地。
元吉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公子,他…他…那人骑了只怪兽。
怪兽?
顾言不明所以,探出一只手来。只要是动物,哪怕驯服之后,身上皆会保留有野性,顾言却感知不到它的气息。
胡诌什么呢?那公子的女侍顿时一脸嗔怒,反而格外可爱,她斥道:你才怪物呢,这叫木牛流马。
那公子轻声制止道:苏荷,不得无礼。
那位名为苏荷女侍,挤了挤鼻子,不再说话。
木牛流马?前朝蜀国丞相诸葛侯爷,曾依鲁班书制木牛流马,用于蜀道运粮,后传此物已销毁于战火,后世再无现身。顾言叹道:想不到,木牛流马这等奇物,在蜀地已重见天日了。
倒骑青牛的顾言满腹经纶,加之广博物志,已足以让这位公子惊讶万分,方才又见他是个瞽盲之人,心中倍加敬佩,走下辕车,作揖道:在下蜀人苏,未请教公子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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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还礼:河西顾言。
苏公子若有所思,道:顾公子可愿与我同乘?入蜀之路不太好走,坐我的车辕,倒是安全些。
公子先行吧。顾言指了指青牛,道:我与青牛朝夕相伴,舍不得分离。
苏公子也不强求,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放入顾言手中,道:在下于蜀中略有薄名,日后公子若在蜀地遇上了不可解的麻烦,公子可出示此物,必不会遭为难。
那就…多谢苏公子。顾言对元吉道:元吉,把青牛牵开,让苏公子先行。
元吉把牛牵开,苏公子坐上辕车,与顾言作揖拜别。
元吉整理好青牛车,继续上路,道:公子,这位苏公子可真有排场。
顾言重新躺回青牛背上,道:笨元吉,看人家公子富贵显赫,这么快就看不上本公子啦?
元吉道:我是说,公子方才应该与苏公子结交才是。
顾言似是自言自语,道:以苏公子这样的人物,你还以为,我和他在西蜀不会碰面吗?只望那时,不是对手才好。
抵达益州治府,已是深秋。
益州刺史唐弼,瓒侯门生。顾言是瓒侯举荐,唐弼自然愿意多加照顾,早早派人在治府的后院收拾出了两间屋子。
待放下行李,唐弼道:顾公子可能还不知蜀地的规矩。凡新来治官,需先至公子府投拜贴。
公子府?
对。唐弼道:孟氏,公子苏。
西蜀孟氏,是前朝后裔,治蜀百年,哪怕是投降茶国后,孟氏根基之深,如一株参天大树,盘踞在西蜀,撼其干不可掉其叶。
交谈间,唐弼瞧见顾言放在行李中的香囊,正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孟”字,翻过来,反面是一只金线“苏”字。
唐弼把香囊递给顾言,道:原来,顾公子与公子孟苏,想必已经见过面了。
顾言轻轻抚摸香囊上的两面金字,思绪万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