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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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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黛直觉感到自己在重蹈覆辙,一如当年哥哥们对待她一样,查理实在是被宠坏了。

    但是过去的经验也告诉她,不论儿子对她有多重要,不管查理同不同意,她都有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或是选择自己的朋友。这是查理必须学习的道理,既为了查理自己着想,也是为了将来要与他共享人生的伴侣着想。

    但不如何,卜让查理去接受她的朋友是一回事;而衡量自己是否要嫁给汤玛,或让他成为查理的继父,那又另当别论。

    她开车穿过市区,耳里传来教堂的钟声,才知道天色已晚。她推测查理应该在同学家看完电视足球赛,回到家了。

    文黛脑海中浮现出查理挺拔的身材,内心不禁感叹青春不再、岁月无情。

    她仍住在与杰姆结婚时赎置的宅院,那是栋背后有着雅致景观、前庭宽广的房子,而周围尚有数户人家。几年前,她曾与查理协力将外墙重新粉刷过,母子俩未必喜欢这个工作,但有助于彼此的相处。

    汤玛乍听到他们母子要自己重新粉刷房子时,吓了一跳;而文黛虽然知道相当辛苦,但还是拒绝了汤玛欲请手下油漆匠代劳的建议。文黛经历过依赖他人、却终究孤独无依的日子后,独立自主是她现在追求的目标。

    屋外停着一辆昂贵的全新宾士轿车,她有些心虚地将车子停在它后面。一定是查理同学的父亲送他回来了。

    文黛急急入内,准备向查理同学的父亲道歉,她不希望对方把她当成不尽职的母亲,竟让小孩子自己待在家里。

    当初她是怀着有愧于查理的心情外出工作,荷姿对她的想法,则颇不以为然。

    “你不在时,查理可以到我家来。”荷姿告诉她,“你需要这份工作,这不只是为了薪水,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不应该把全部精神放在查理身上,再过几年,他便再也不会待在你身边了。”

    即使她完全同意荷姿的想法,而且她与查理也都因这份工作而受惠,但她仍然无法摆脱罪恶感。

    文黛走入大厅,电视的声音及查理兴奋的叫声自起居室传出。“就是这样,爸爸,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他是如何踢球入门的吗?”

    爸爸?

    她惊惶失措地愣在那里。

    “他确实有两下子。”杰姆不带澳口音的声音,即使经过十年时空的隔离,文黛依旧熟悉,那是曾向她倾吐爱意与渴望的甜蜜声音,是黑暗中与她相依时熟悉的原始声音。

    但那也是冷酷地斥责她怀孕的声音。

    文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吸了一口气,挺直背脊推门进入起居室。

    第三章

    *3*

    有了过去的经验,文黛知道必须保持冷静。

    她没有理会查理,冷冷地问:“杰姆,你在这里做什么?”

    即使文黛已从眼角瞥见查理焦急苦恼的神情,她还是装作视若无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盯住从靠背沙发站起来面对她的那个人。

    真希望他不要站起来!她几乎本能地想往后退,与他保持距离,但她不愿有此示弱的举止。文黛稍稍定下神,目光炯炯、双唇紧抿、满怀敌意地仰头直视他。

    文黛眼见杰姆飞快地瞥了查理一眼,不禁怒火中烧,脑海中掠过一连串的疑问—他怎么可以把儿子当成挡箭牌?他怎么可以到她家来?他为什么来这里?他怎么知道她今天下午不在家?除非……

    一刹那,文黛心里已有数,查理居然骗了她,她极力压抑着转身去质问他的冲动。

    查理为了安排这一切,竟然骗了她?如果他事先曾与杰姆商量,杰姆还会来吗?她实在很怀疑。

    杰姆来不及开口,查理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我告诉他来这儿没关系,”他告诉她,“毕竟,这也是我的家,而他是我爸爸。”查理鼓着双颊说着,文黛无助地察觉这个迹象,这表示查理快要哭了。文黛强忍住心中的震惊,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当着杰姆的面指责他,只是简单而平淡地说:“没错,查理,这也是你的家。”但她绝不想姑息他,稍后,她必须指正他在行为上的偏差。

    文黛将目光自查理身上移开,立刻察觉到杰姆正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仿佛要归纳出一些结论。她与黛拉当然截然不同,而黛拉的下场又如何呢?杰姆一直未再婚,查理去澳洲度假时,也未曾听他提起过有任何女人出现在杰姆的生活中。

    “对不起,”杰姆简短地道歉,“我并不知道你事先不晓得我来。”

    “我只知道你近日内会回国,”她冷冷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会在‘我的’起居室看到你。”

    她特别强调‘我的’,看到他眼眸掠过一抹Y影,她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文黛的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一种感觉,毕竟他不致对她毫无歉疚、无动于衷。

    “那么,我不想耽误你,”她平静地继续说:“你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文黛眼见他们父子交换了个眼神,不禁全身肌R为之紧绷,颈后汗毛一根根竖起。

    “爸爸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查理用叛逆的口吻说:“我告诉他没关系。”

    她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这次查理实在做得太过分了。

    文黛脑中一片混乱,恍惚中仿佛听到杰姆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事实上……”看到文黛不可置信愤怒地瞪着儿子,他突然停了下来。

    查理明知道她最不愿意的事就是和杰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他却明知故犯,以此推断,想必他在杰姆面前也是谎话连篇。

    但最令她痛心疾首的却是杰姆,他早该拆穿查理的伎俩;因为,她绝不会让他踏上她的门阶一步,更别提登堂入室。

    是的,杰姆太清楚了—他是故意的。

    “如果你是在开玩笑,杰姆——”她吸口气,冰冷地说。

    “当然不是。”杰姆回答。

    “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你不可以待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以?”查理质问。

    文黛转过头看着查理。

    “查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他……我……”

    “即使你想跟别人结婚,我也不会把那人当成是我爸爸。”

    失望、震怒敲击着文黛的心。她并未向查理提及汤玛向自己求婚的事,而他竟当着杰姆,指责她强迫他去接受一个不受欢迎的继父。

    “我要爸爸跟我们住在一起,”查理固执地坚持,“毕竟,这也是我的家。”

    “也是我的。”杰姆喃喃地说。

    文黛忐忑不安地回头看着前夫,一阵阵的猛烈的心跳清楚地传到脑海。杰姆有话要说吗?他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知道自己不能搬进来吗?他是在耍计谋要她离开,她让他完全拥有查理吗?

    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这么心跳难抑过。

    到底怎么回事?一定是他处心积虑离间他们母子感情的Y谋诡计,如果她现在拂袖而去,一定会中了他的圈套,她必须站稳阵地、小心应付。

    她与查理的关系正处于空前低潮。但不论他是以杰姆来抗议她与汤玛的交往,还是“恋父”情结使然,都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必须冷静地处理眼前棘手的场面,否则可能会令她遗憾终生。

    “杰姆,我实在不相信你想住在这里。”她故作平静地说。

    “不想?我儿子在这里,”杰姆提醒她,“我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多花点时间与他相处……”

    文黛颤抖地抓住椅背,她几乎要崩溃了,而且极可能快要做出一件近十年来未做的事,她快哭了。

    但在杰姆面前,她不想显得如此软弱。文黛吸口气,狠狠地瞪他一眼。“杰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冷静地说:“但我不会让你得逞,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她瞥了查理一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查理,很显然他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最好带你爸爸到楼上客房去看看。”

    “我已经看过了,那是我们以前的卧房,别忘了我在这里住过,”杰姆用嘲弄的语气,“况且……”他看了查理一眼,“查理跟我已经把行李拿上去了,儿子,对吧?”

    文黛转过头去,不让杰姆看见脸上的表情。

    “妈妈,我饿了。”查理可怜兮兮地说。

    听着儿子的请求,文黛真是不胜唏嘘。她乍见杰姆的惊愕,以及闻悉他欲长住在此的愤怒还未来得及平复,竟又要投身于柴米油盐中。

    如果可能,文黛只想找一个黑暗而安全的角落,将自己如婴儿般地蜷起,尽情地发泄情绪;但眼前她只能压抑内心的痛苦待在卧室里,故作平静地应付查理不断的进来询问,想来,杰姆正无情地观察着她坚强的程度。

    噢!杰姆的确是占了上风,他到底已策划多久,让查理在背后侦查她?或让他学会对她欺骗、说谎?

    这就是最令文黛痛心之处。查理对杰姆.近乎英雄式的崇拜,已彻底摧毁她们母子多年来建立的互信互谅关系。查理早知她根本不同意杰姆与他们同住的。

    但查理不过是个孩子,还无法明辨是非曲直;而杰姆身为人父,不顾自身的责任,与儿子联手做出欺骗的行径。

    如果连父亲都无法以身作则,查理又怎能体会、学习到诚实的重要性?

    多年来,文黛一直努力教导查理美德的重要性,但一板眼的道德规范,常会招致他无理的反抗,同学似乎才是查理有兴趣师法模仿的对象。为人母的无力感,使文黛内心充满失望、灰心。

    她曾与荷姿讨论过这个问题,荷姿劝她不必担心。“丹尼也一样,”她安慰文,“有句话这么说,‘有样学样’,我想孩子们都把它当成金科玉律。”

    “你不觉得那是因为查理缺乏父爱吗?”文黛踌躇着说:“最近我真是处处得咎,荷姿,只有学校男老师的话,他才听得进去。我实在受不了他鄙视所有女人的偏激想法,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查理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将天下所有女人都视为次等人类。”

    “我懂你的意思,”荷姿告诉她,“丹尼也是这样,我曾听他对珍妮,洗碗是女人的工作,他再也不要帮她做;我不知道他们这些观念是哪来的,但我想多半是男人的本能。我希望这只是短暂的现象,等他们长大了,就不会这样想了,否则——”她郁郁地说:“丹尼会被我或珍妮修理得很难看。”

    文黛应付似地笑了起来,勉强地接受了荷姿的说法。没错,查理长大了,而且想逞男人威风。

    “我知道要适应这种改变很难,”文黛离开时,荷姿告诉她,“他们都曾经是我们怀中可爱温顺的小男孩,比小女孩还会腻人。曾几何时,他们却将你视做次等人类,相信我,文黛,这跟你做了什么或少做了什么都没关系。你知道吗?我曾提醒过瑞克,如果他能多帮忙做些家事,或许可以多少指正丹尼的这种观念。”

    荷姿的话一下打到文黛的痛处,她自忖,是不是她剥夺了查理拥有父亲的权利?是不是因为如此,才促使查理弃她而去?

    文黛自认这些年来,她已尽心尽力不让查理产生独生子特有的孤独感,荷姿家举办的家庭旅行,荷姿都不忘邀请查理参加。

    而文黛的家人又都散居世界各地,根本无法协助她;再说,她的经济情况也不容许她经常去探望他们。

    年前,她甚至无法为自己添购一件急需的新冬衣。荷姿忍不住提醒她,如果她不是经常为查理买些奢侈的衣服,也不会陷入这种窘境。文黛则平静地告诉荷姿,查理的衣服都是用杰姆汇给查理的钱买的,但她强烈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把这个钱花在自己身上。她为查理开了个银行户头存钱,文黛认为,这才是查理真正需要的。

    “你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吗?”她冷淡地问杰姆,但随即发现,这一问岂不是让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他们母子的生活。

    文黛心里实在懊恼,她根本就该彻底忽略他的。以杰姆的财富地位,他不会对简朴的家居生活有兴趣;他需要的是一间豪华的饭店套房,以及全套的客房服务。

    为什么她会笨到去问他是否一道晚餐?

    为了挽回局面,她很快地加了句:“你还是到外面吃吧!查理跟我通常都吃得很简单,而且待会儿我还要出去,所以只简单地弄了些冷盘。”

    “是吗?或许我带查理出去吃好了!”

    “不用!”文黛不假思索地高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她实在太急躁了。“不,没必要。”她改以较平淡的声调说。

    杰姆冷静眼神的背后似乎正伺机而动,准备抓住她的弱点再攻其不备,彻底将她击退,但她也毫不示弱地正视他敏锐的目光。

    没错,他是占了上风,文黛几乎是无助而带着自卫,面对他炯炯有神的侦察。

    走进厨房时,文黛激励自己-一或许目前她是被动,但战争还未结束,她会让杰姆知道,要从她身边抢走查理将比登天还难。

    但即使她留住了查理的人,能留住查理的爱吗?

    文黛颤抖地打开冰箱,眨眨眼强忍住即将决堤而出的泪水。自查理五岁时,她就不曾哭过,当时查理从脚踏车上摔下来造成脑震荡。孤独无助的恐惧感使她想找个人好好地倾诉,但可以依赖的家人、朋友竟远赴外地—父母亲退休后已隐居于母亲的故乡爱丁堡,哥哥们也都旅居海外,而荷姿又正巧外出度假,环顾周遭居然无人可分担她的痛苦。

    像每个成长中的孩子一般,扭伤、摔伤不过是家常便饭,查理的脑震荡也早已复原,但当时在文黛心灵上留下的刻痕,却仍然记忆犹新;如现在一样,她无助地陷入自怜、恐惧的情绪中,渴望有个相知相许的人能够分担她的喜怒哀乐。

    经历过杰姆无情的打击,每当午夜梦回时,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真正从挫折中复原,而他称情别恋带来的痛苦,似乎还深植于她内心深处。几经思考,文黛不禁感叹—不曾爱过,也就无所谓伤害。

    有些女人总是被不适合的男人吸引,爱上只会带来无穷苦恼的人,或许这种恐惧,就是她迟迟不愿委身汤玛的原因之一。

    而汤玛与查理不和,以及她与汤玛毫无热度的rou体关系,当然也是她考虑的因素,一思及此,文黛握着冰箱的手仍不断地颤抖。

    不,性对她而言已不再重要,她也无力再去承受它带来的激情及危险。

    “需要我帮忙吗?”

    她吓了一跳。她没听到杰姆走进厨房,而且就站在她身后。文黛不禁心跳激动加速、皮肤无来由地灼热、全身肌R绷紧;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杰姆身上传来的气息。

    “不,谢谢,我来就可以了。”她简短地告诉他。与他共处于如此狭小的空间,只会让她如同患了严重的流行性感冒般地全身酸痛。

    “查理从不帮忙吗?”杰姆问正在准备餐盘的文黛。

    文黛庆幸自己正好背对他,但她并未忽略他似乎带着一丝责备的口气,指斥她未善尽教养之责。

    “查理分摊了其他的家务。”她生气地告诉他。她实在不愿让他知道,查理最近为了抗议她与汤玛交往,故意不帮她做饭。她变得完全不可理喻,上个周末时,甚至连床铺都不愿自行整理,闹得母子俩吵翻天。想到此,文黛只得咬咬唇。

    从起居室传来查理的呼唤声不禁使她松口气。“爸……爸,快来看这个!”

    她转过头去,发现他仍站在身后,一阵阵刺痛传入头皮。他为什么还不过去?取代她在查理心目中的地位,这不是他回来的主要目的吗?

    “查理在叫你。”她多余地告诉他。

    “我知道,他是在叫我。”

    文黛后悔地想着,早知道简单一句话会使他如此得意非凡,她绝不会多此一举。这些年来的生活经验,她自信已可以与杰姆平起平坐,不需像以前,凡事得经过他的认可。

    只除了与查理的关系。

    她手上的工作并未因思绪的起伏而稍微减慢,今天的文黛与当年连煮J蛋、烫衣服都不会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语。桌上的葡萄汁JR冷盘是查理很喜爱的一道菜,什锦沙拉则是按营养专家建议、配合青少年喜欢的口味而调制给查理搭配的是不含奶油的全麦面包及全脂牛奶,而她则饮用脱脂牛奶。

    她很高兴至少查理在吃的方面并不会喜新厌旧。

    餐后,他们通常会来上一道查理喜爱的自制草莓冰淇淋甜点。文黛忙完手上的工作,盛了一碗甜点放在冰箱上,叫道:“查理,晚饭好了,上楼洗手。”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动静。

    文黛关上冰箱门,来到起居室,查理正舒适地用手枕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查理,我说吃饭了。”

    “但我想看这个节目。”查理说。

    她朝电视看了一眼,无需多问,查理对这类节目绝不会有太大兴趣,只是她愈来愈难叫得动他罢了。其实她只要走过去直接关掉电视,提醒查理刚刚叫饿的人是谁就可以了。但在杰姆面前,她实在不愿这么做。

    事情真是愈来愈复杂,显然杰姆住在家里所带来的问题,远较她原先预测的更要严重。

    她现在才发现,相对于她与查理恶劣的关系,原先她所担心的问题—如何与前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竟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她进退维谷地呆立在起居室门边,心里暗自生气,此时却见杰姆起身关掉电视,文黛瞧在眼里,不禁懊恼杰姆似乎掌握了这里的一切。

    “查理,照你妈妈的意思去做。”他平静地说。

    文黛实不敢确定,真正惊讶的是她还是查理。

    查理奇怪地看了杰姆一眼。文黛等查理上楼后,心神不定地对杰姆不悦地说:谢谢,但我可以自行处理这种情形,.不需要你C手。”

    “我知道你可以。”他温和地说——太温和了,文黛似乎意识到他背后的诡计,费力地压抑哽在喉咙的怒气。他转身打开门,“查理似乎还需要多加管教,是吗?”

    “你到哪里去?”他走到大厅时,文黛紧张地问。

    他冷冷地看着文黛涨红的脸,以及充满敌意的双眼。

    “上楼洗手。”他略带嘲弄地说:“为人父母,不是应该身教重于言教吗?”

    文黛转身离去时,才意识到她又被他将了一军。她内心充满愤怒与恐惧,不禁自问,如何才能克服精神上的压力?

    “嗯,JR很好吃。”杰姆说话时,文黛猛然抬起头,自己却一口未动。

    “那可是妈妈的私房菜喔!”查理告诉他。

    或许是想起文黛从前拙劣的手艺,一丝惊讶掠过他的脸庞。自他踏进家门以后,文黛第一次有了信心,如果简单一餐饭就有这种效果,那么击败他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她只要耐心等待,有天他终会露出狐狸尾巴,毕竟他仍是那个气她怀孕、以忙为借口,不理会查理出生、埋怨查理哭声、拒绝查理同屋、抱怨查理破坏了一切的人。

    她忍不住地回嘴嘲弄他。“是的,查理跟我经常会弄些新的口味,查理,对吧?”不等他回答,她加了句:“或许你还以为我连煮个J蛋都有问题?”

    “我倒还没想到这一点,”杰姆随口回答,言下之意似乎觉得过去的一切不过是芝麻小事,他接着说:“我注意到你买了微波炉,你又是职业妇女,大概没什么时间做饭吧!”

    文黛生气地几乎想立刻拂袖离去。她竭尽所能地压抑心中的愤怒与恐惧,不理会杰姆的批评,一面故作镇静地转身问查理,是否仍想看等待多时的录影带。

    杰姆是否想以这种方法让她知难而退?她并不是个暴躁易怒的人,但短短几个小时,他只小小地玩了几个花招,就已使她几乎要崩溃。

    她必须设法冷静下来,以智慧去改变眼前的形势。

    她无意识地以调羹拨弄着面前的那盘一匙未动的布丁,突然一把堆开碟子。

    〃儿子,来吧,我们来洗碗,”她听到杰姆对查理说:“你妈妈晚上还有约会,她需要时间准备。”

    电话响了起来,文黛愣了一下,接着紧张地走过去拿起听筒。

    是汤玛来的电话确认来接她的时间。

    “不,我没忘记,”背后安静的状况,不禁使她紧张得背脊僵硬、口干舌燥,“好,八点钟我会准备好。”她放下听筒转过身,一眼瞧见查理Y沉的表情,她的心骤然往下一沉。

    “是汤玛打来的,”她多此一举地告诉他,“他——我今晚要跟他出去。”

    文黛一边说着,一边才想起原先安排查理今晚去荷姿家与丹尼过夜,而现在他有了亲爱的父亲陪着,她得打个电话给荷姿取消原来的安排。

    在查理残酷的敌意与杰姆不带感情的冷眼目送下,文黛心情深重地走出去;即便刚离婚时,她都未觉得如现在这样难过空虚。

    第四章

    *4*

    文黛走到楼梯中间,看到杰姆步出起居室并随手将门关了起来,独自一人走入门厅,抬头望着她严肃地问:“告诉我,文,你经常因为约会,而将查理一人留在家吗?”

    这突如其来、一点也不公平的攻击使文黛当场愣住了,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跳因愤怒、害怕而猛然加快,太阳X激烈地跳动几乎令她头痛欲裂,她抬起颤抖的手按着髻边。

    “我从不让查理一个人在家。”她嘶哑、微弱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

    “今天下午,他就是一个人在家。”杰姆提醒她。

    她一阵晕眩,脑子一片混乱。

    “他应该跟同学在一起才对。”她在做什么,竟让杰姆如此责问她?她何不开门见山地提醒他,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指使,查理不会一个人在家。

    “我已经安排好让他到同学家过夜。”她加了句。但已于事无补,杰姆仍旧气势凌人。

    “到外面过夜?”杰姆一双黑色眉毛都竖了起来,“安排得满顺当的嘛!饭店内有这么多套房供你和汤玛使用,你又何必一定要让查理出去呢?”

    文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敢这样挑起冲突。

    “你居然敢这么说?”她呼吸重浊地说:“而且……”

    “而且什么?”

    “我的私生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眼泪儿乎夺眶而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地提出涉及个人隐私的间题。

    “跟我当然没关系,但跟查理有关。”他毫无愧疚地告诉她,“难道你不在乎他并不喜欢你的男朋友,也不想让汤玛成为继父?”

    文黛无力招架他提出的问题,想不到查理已将汤玛的情况都告诉他了,她只好嘶哑地说:“我当然在乎,查理是我的儿子,”她生气地告诉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吗?”他又挑起眉毛,冷酷的双眼掠过一阵Y影,警戒似地看着她,“但你的男G友了解吗?”

    文黛转过身,不再回应他的问题,她还能够说什么呢?她回到卧房,打了个电话给荷姿,荷姿立刻听出她声音有异,但文黛只简单地说:“荷姿,现在不方便解释,明天再谈吧!”文黛挂掉电话,倒在床上,有如遭人迎面痛击似的。

    她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梳洗、打扮妥当,还得设法整理乱成一团的情绪,好让自己下楼道晚安时可以神色自若,不致让杰姆又有机可乘。紧迫的时间已无暇让她尽情地宣泄痛苦,她必须赶快行动。

    这是因为不想让查理看出她真正的感受,不是她想在杰姆面前隐藏内心的情绪。

    文黛看到汤玛的车开进车道后,才匆匆下楼,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罪恶感,她不禁为自己的怯懦感到失望。起居室传来愉快谈话声,文黛推门走进,一眼就望见查理对她怒目而视,并不耐地推开她的拥抱。

    “别忘了,十点上床睡觉。”文黛尽可能地忍耐被拒绝的伤感,平静地提醒查理。

    她转身丢下电视机前的父子,设法拂去内心被隔离的感觉,向门边走去,却听见杰姆在身后叫住她。

    文黛紧张地转过身,一阵Y影掩盖着她的双眼,静待他另一次的攻击,却只听到他平静地说:“文,这或许很难体会,但你应该试着了解,在查理的眼里,另一个男人已经取代了他在这个家的地位,现在他充满了嫉妒的情绪,总觉得被伤害—天啊!这的确不好受。”文黛忽然觉得天摇地动。

    听到他最后自语似的表白,文黛心里为之一震,原来他也会因她而感到痛苦;但她立即挥开内心的激动,防备似地说:“谢谢,但实在不需要你向我解释我儿子的感受。”

    “我们的儿子,”杰姆温柔地纠正她,“文,我们的儿子,不只是你的。”

    文黛心跳得几乎令她窒息,她快速地走出家门。

    汤玛正站在前院走道上等她,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不禁皱起眉头问:“怎么啦?”

    “我现在不想谈。”在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脱口说出一些不得体也不合时宜的言词。

    汤玛打算前往一家新开的餐厅共进晚餐,他想在进餐的同时,研究是否可将其中较特殊的餐点,应用在自己的饭店。

    汤玛一向就公私不分。他喜欢一边用餐,一边谈论公事,再以公帐报销餐费,今天的晚餐当然也是如此。文黛知道,如果她提议吃便宜一点的东西,而且很光明正大地自己掏腰包付帐,汤玛一定无法了解她的用心。

    汤玛甚至得意非凡地炫耀,他不仅在饭店用餐,而且住宿也由饭店供应。文黛虽然欣赏他的工作态度及独到的眼光,却也对他强烈的企图心非常厌烦。

    事业成功并不是坏事,但生命中应还有其他可期待的事,比如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文黛坐在驾驶座旁等他启动车子,心里不禁想到,如果嫁给汤玛,会带给查理怎样的影响?

    “很棒的车子,”他看着杰姆的宾士车,“停在这里好像有些不搭调。”他带着藐视地口吻问:“是谁的车?”

    “查理的爸爸。”文黛对他的口气有些不高兴。

    他眼光充满急切地立刻转头看着她。

    “我还以为他在澳洲呢!”汤玛语气中带着一丝挑逗,好似指责文黛欺骗了他。

    顿时,她几乎无法思考。今天的一切—杰姆的突然出现及查理不诚实的态度,使她变得敏感而易怒。

    “他应该是在澳洲,但现在他决定回来了,他想要多关心查理。”她闭着眼睛、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口气中难掩失望的情绪。

    她并不期望汤玛能深切体会她内心的感触,他非但未加安慰,反而皱起眉头。

    “文,你是什么意思?他决定回来了?他该不是要回来定居吧?”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离家已有一段距离,可以不必再去面对杰姆,使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才发现,杰姆突然出现,在她心头造成的震撼真如天崩地裂。

    失望与痛苦正一点一滴地侵入她的内心,刚离婚时的挫折感似乎又再次袭击着她。从下午走进家门开始,一连串的打击便接踵而至—杰姆因儿子的邀请住进家里,而且显而易见地打算从她身旁抢走查理。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文黛的双眼依然因泪水而迷糊,她觉得周身冷得像冰块,脑袋和身体似乎分了家。完全无法思考。

    “汤玛,我知道他打算抢走查理,他正在离间我与查理之间的感情。”文黛带着恐惧与痛苦,无法自抑地脱口而出。“现在,他又跟我们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汤玛突然煞车,生气地转头质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黛看着他。“就像我刚说的,我今天下午回家时,才发现查理邀了他回家住。”

    她实在不喜欢汤玛看着她的方式。

    “而你就让他住了下来?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那小鬼左右你的生活,你是在自找麻烦。”

    “查理不是小鬼。”

    汤玛瞪着她。“在你眼中,当然不是。”她同意,“你该不会就此退却,让那家伙住下来吧?天啊!文,你居然让前夫搬回家里,和你合作演出甜蜜的家庭。别人会怎么想?如果他们还知道你跟我——”

    “事情不是这样。”文黛生气地抗议。

    “那么,你叫他离开。”

    “我不能。”她伤心地承认:“首先,他拥有房子一半的使用权,再则……”文黛看着窗外,忍住泪水、咬住下唇说:“汤玛,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我怕查理会跟着他,虽然我拥有合法的监护权,但如果查理选择跟着他父亲……”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的语气粗鲁,“对我们来说,那小鬼跟着父亲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去他的,文,你知道他跟我根本处不来,如果有一天我们结了婚,我可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个性乖戾、善妒的青少年在中间作梗。而且有一夭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可不让他跟孩子们在一起。

    “汤玛,你这样说实在太不公平了。”文黛被他的话吓到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抱歉,但是我确实这么想,”他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说得明白点,文,他对你的占有欲太强了。”

    “这不是真的。”她抗议。

    那实在是个可怕的夜晚,汤玛不断挑剔餐厅的服务人员,使她简直坐立不安。文黛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他对查理的偏见,离开餐厅时,她不得不伤心地承认,汤玛根本不在乎她内心的感受,而且他对查理简直嫌弃厌恶到了极点。

    文黛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严苛地审问自己,是否还要嫁给如此不够体贴、又不喜欢她儿子的人?文黛闭上眼睛,思忖着,在生命的过程中,难道她就必须无意义地去讨好这些男人吗?

    那晚汤玛就在Y晴不定的脾气中度过,文黛对因她而造成的低气压,根本不想予以补偿,她简直身心俱疲。

    车子停在家门口,文黛几乎迫不及待地去拉车门把手。

    “等不及与他们见面,是不是?”汤玛酸溜溜地说:“他在床上很在行,是不是?”

    尴尬愤怒的神情又出现在她脸上,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被男人询及如此隐私的问题。

    “汤玛,我很抱歉破坏了整个夜晚。”她已经疲倦得不想与他争论,内心满怀愤怒地想着,他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幼稚、如此自私吗?难道所有的男人都只想到自己?果真如此,那是天生的?还是被母亲宠坏的?

    “错不在你!”汤玛转过头,突然俯身吻她,顿时令她全身为之绷紧。

    文黛忆及当年与杰姆亲吻的甜蜜,此刻她只能压抑内心的失望。她想,当年不过多了少女的兴奋,才会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而今要再如此期望,恐怕是太自私了。

    少女时期的梦幻与自己以为是的爱意,才是令她当年如痴如醉的主因,如果今天的对象换成杰姆,想必感觉也与汤玛相同。食物的气味不断自汤玛口中逸出,而且不时有邻居从车旁经过,文黛只觉一阵恶心。

    但更令她惊愕的是,汤玛放开她时,脸上居然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对她冷淡的反应竟然毫无所觉。

    “看吧!”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的前夫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

    文黛的心情愈趋沉重,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杰姆看到他们了?文黛转过身看着房子,幸好起居室的窗帘是放下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告诉他我们的事了吗?”汤玛问。

    “查理告诉他了。”文黛一面说,一面打开车门。

    这一刹那间,文黛突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爱汤玛爱到可以结婚的地步?她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他都没把握了!

    文黛疲惫地走出车子,汤玛即飞快地开车离去。他一向就是如此不善解人意,不愿花时间做他认为不必要的事情,也毫不在意她是否安全进门。

    甚至在他们做A之后,他也未温存地躺在她身旁,而是急急地起身去淋浴。

    文黛脑海瞬间闪过当年的情形—杰姆做A后温柔的轻触、亲吻,经常会再撩起她内心的激情,与汤玛粗鲁的态度相较,真有如天壤之别。

    往日的回忆倏地令她面红耳赤,文黛急急打开前门,进入大厅。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她皱皱眉头,低头看看手表,指针才刚走过12点钟。

    她推开起居室的门,已调低音量的电视荧光幕仍不停地闪烁。文黛一阵紧张,心跳声几乎清楚可闻。她转过身去一眼瞥见在沙发上睡着的杰姆,高大的身躯窝在这么小的沙发,她可以想象明晨他颈子一定痛苦不堪。

    看着他安详的睡容,昔日的记忆霎时又涌上她的心头,眼前的他才是她曾深爱过的。她甚至想轻轻拨开他垂覆额前的头发,俯首亲吻他熟悉的肌肤,就像她对查理一般亲昵。

    蓦然,他竟已近在咫尺,她怎会如此接近他?她的视线游移至从他敞开的衬衫露出的黝黑肌肤,心里想着,她熟稔的黑痣是否还在原处?

    文黛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地触手可及的杰姆脸上逡巡,深怕他自睡梦中醒来。

    她心里不禁自问,要如何解释此刻的举止?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难道她想脱掉他的衬衫,再次去触摸他?她颤抖地再往后退,突然被地板上的球鞋绊了一跤,她惨叫一声,急忙抓住沙发扶手。

    杰姆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皱着眉头坐了起来,转过身正好扶住她。

    在她肌肤上的手指温暖而坚定,文黛觉得一股热流瞬时传遍全身,他熟悉的体味阵阵传来,昔时的甜蜜时光也一幕幕掠过脑海,多年前的亲昵温存历历在目。

    他以大梦初醒的声音说:“你还好吧?”文黛顿时回到现实,急急推开他,设法将思绪丢到脑后,对他厉声说:“查理应该知道,不可以把球鞋扔在这里。”

    “对不起,那是我的球鞋,不是查理的,”杰姆抱歉地说:“我只是想轻松一下。”他弯下腰去,看见她直往后退,讥笑地说:“怎么啦?没有在外面与他过夜,失望了吗?”

    她生气地走回房间,半途又折回查理的卧房。

    他已经睡着了,脸上兀自带着微笑,文黛爱怜地低头亲吻他。她如此深爱着儿子,也许是爱得太过火了吧!

    她疲倦地走回卧室。

    即使身体疲累至极,但思潮不断涌入脑海,文黛在床上躺了三个钟头,还是无法入睡。

    在汤玛怀里,她是否下意识地将他与杰姆比较?她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单单今晚,她会突然忆起昔日与杰姆亲热的情景?

    肌肤之新的愉悦不再回到心头,再度回忆只会唤起他曾经无情伤害她的沉痛回忆才对。

    然而当他再度碰触她……昔时的甜蜜战栗感觉竟又重现。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感受不过是场白日梦,即真是如此,但rou体的快乐难道可与心灵的创伤相提并论?想想它所带来的痛苦,值得再为它去尝试吗?

    而且,她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如何与杰姆周旋、争取查理,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回忆。

    她是否有足够的耐力去与查理、杰姆生活于同一屋檐下,直到杰姆露出狐狸尾巴?

    她当然可以直截了当地向查理透露杰姆当初无情的举动,让他知道他父亲根本不欢迎他出生。但这样做必然会伤到查理,思及将来可能的发展,她不禁不寒而栗。

    第五章

    *5*

    黎明时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一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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