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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就听说玉妃受了申斥,永璘去她的宫中,她“言行乖张,诽谤后妃,不修四德,服饰违规,着即交由皇太后依宫规处罚。”轻轻巧巧将难题丢给了皇太后,皇太后处罚得重,玉妃不免降位夺封,皇太后处罚得轻,后宫不免议论偏坦,反正永璘本也没打算现在就收拾她。所以怎么看都是赢家。我一面为他的妙计折服,一面也暗觉他心思越发深沉了。最后皇太后不过罚她在宫内自省几日而已,后宫顿时议论自起。我很怀疑永璘也在这些议论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永璘是带了三哥一起过来的,两人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一进了屋,三哥的脸顿时变了,道:“怎么还在用这个香?赶快撤掉,下剩的全部毁去。”他的脸有绝对的威严,宫监不敢多问一句,马上去搬香毁香,永璘诧异:“朕也觉得这香味道不佳,但也不致于这么严重吧?没了它,稚奴睡不安稳呢。”就是!我赞同地点头。三哥瞅瞅门外,永璘喝道:“都下去!谁敢偷听立马乱杖打死!刘全,平姑姑,你俩给我在门外守着。”他一撂脸,谁敢抗旨不遵?纷纷退了出去,我本来半躺着给二哥缝新衣的(当然经过了永璘的同意),听他说得严重,便放下了针坐直身子,看着他。
三哥开门出去,一会儿已拈了一点西域奇香进来,道:“这种香叫帝母香,是以西域独产的一种奇异植物食母兽花,再加上十几种西域香花制成。其香浓香馥郁,又漫长悠远,沾衣十数日不散,因其确有宁神安睡,增食开胃之效,故而许多西域贵族都喜欢,或制成香随身而佩,或置于香炉引满室皆香。但一物有一益必有一害,这种香的害处也有几个,一个是容晚上瘾,另一个就是容易让人暴食。其中有一味配料蔓陀罗花,久闻会使人隐隐有飞仙之感,难以戒除,三是这食母兽花的由来。”我与永璘面面相觑,想不到这香有这许多说道,我不由问:“什么由来?”“这种花开在西域境内绝谷深渊之中,花开之时,香飘千里,闻之欲醉。食之令人胃口大增。初春之际,此花开遍山谷之中,兽类往往以此为食,以开增胃口,增加体质,繁衍后代。但若怀有小兽,则绝不可食之。只因食此花后,腹内小兽就会食量大增,母兽必须不停进食食物才可使其胎饱食,久而久之,不是胎重坠死母兽,就是母兽绝食而死,无一可幸免。”我此刻脸色一定苍白欲死,宫中人竟恨我到如此地步,我伸出手,要拉永璘的手,竟看见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永璘将我搂进怀中,我才发觉是自己整个都在抖。“别怕,稚奴,别怕。”他对我道。我焉能不怕?她们歹毒到如此地步,要连我们母子一起害死,此种行径已经非人所为。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似从地狱发出:“皇上,为臣妾做主!”“朕为你做主!朕一定要为你们母子讨回这个公道!”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发现自己还能笑,还能说话,只是声音仍在不自禁地抖动:“既是如此,为何西域之人仍要用它?”三哥道:“一来他们在配制之时会严格控制各种配料的数量,比如这种曼陀罗,只能以一分配之,食母兽花只能以半分配之,凡此种种,皆有专司之人经层层检查复验方可制香,二来西域之人日常食中亦有克制之物,如食母兽花对帝心草,即相生相克,而帝心草正是他们日常的香料,是每餐必不可少之物。故而他们久闻而不会受其害。此香名帝母香,便是提醒所用之时需佐以帝心草,”永璘问:“你是如何知道地如此详细?”三哥道:“在下曾随家师遍游五岳三山,也曾到过西域,听说过此香,因中原无帝心草等物,在下又不太喜欢香料之类,故当时并未对此在意。那日在下来到娘娘所居之处,闻此香奇异,又听说来自西域,就已觉得有点不对。回去后千里传书托同门师兄帮忙查询,前日收到师兄回信,提到西域独有的十七种香中便有这味帝母香。我以为娘娘自那日后便弃之不用,所以并未及时禀告皇上及娘娘。皇上若不信在下之言,可请娘娘跟前的宫人问一下,娘娘除嗜睡外,是否食欲大增?且不用此香后便即内心烦躁,难以入睡,常有恍惚之态?”永璘自然是要问的,叫进平姑姑,问得清楚后他反而一脸平静,不见刚才气恼之色。只嘱此事不可再对人提起,并让三哥将那一小枚帝母香交给刘全收存。
屋中只剩我们三人后,永璘道:“只怕这香在炼制之时还有意增加了这两味花的份量,否则只以一分半分之剂,如何能在短短几日内便对稚奴产生这么大的作用?”我和三哥皆不语,这话由他自己说出来最好不过,哥哥刚才不过是说香之来历作用,若使毒之人辩称不知,那也没办法加罪,而加重剂量便是有意为之,性质便大大不同了。这话当然不便由我俩说出口。三哥看了我一眼,淡淡笑道:“看来,在陆天放丁忧期间,我是不得清闲了。”当此时,永璘居然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朕并未强迫于你,你也需自守诺言,全始全终。”三哥道:“别人的事我不想管,若有人想害我的家人,纵我想袖手,家母那里也难逃家法。”永璘点头:“说的很是。”
永璘走到门外,跟平姑姑嘀咕了半天,平姑姑点点头,走了。永璘回进房来,道;“那下面该怎么办?”三哥奇道;“她到底是皇上的老婆还是在下的媳妇,在下是益发糊涂了。皇上怎么来问我呢?”说的永璘脸都红了,有点恼羞成怒地瞅了我一眼,道:“你们兄妹如何皆伶牙俐齿,半点不肯饶人?”三哥冷笑,道:“所谓将死之人,又有何可惧之?”永璘沉吟了一会儿道:“此事眼下还不可以办。我会叫刘全密查香的来历。”三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冷、硬、鄙视,更带了一丝杀气。永璘看看他,道:“你先别轻举妄动,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三哥冰冷的声音:“在下等着皇上的交代,不过在下也有一事不得不告诉皇上知道:在下自小受教于奇人异士,会得些奇门术数,在内宫禁虽严,于在下也不过如履平地。如天道受蒙蔽,正义不得伸张,在下当凭手中三尺青峰剑替天行道,到时皇上请恕在下不能顾及联姻之谊!”这是毫不避讳的威胁,我的心顿时停止了跳动,看着永璘。后者淡淡一笑,道:“朕素知你之能,信你所言非虚,若到时朕的处置不能使你满意,你亦可凭三尺青峰取朕项上之头,想必也没人拦得住你。”我忙道:“不要,哥哥。”护住永璘。三哥看了我一眼,道:“我纵有此心,亦须顾及小妹之情。你放心,我萧某剑下不杀无罪之人。”我的心狂跳不已,这两个人一样的气性,一样的傲骨,一样的不肯服人不肯认输,若为敌人,则是最不幸最可怕的事情。我低吟:“知已一人,谁是已矣?赢得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偷眼看着二人,一个眼望他处,一个恍然失神。我再道:“冷冷彻夜,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悉难写。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襟翠袖,莫教泪洒英雄。”两人仍是不肯低头,我轻轻叹口气,道:“既有今时今日,又何必当初相识相知?如今旧证前盟虽在,情却香消烟逝。”两人脸上皆有悔悟之意,只是拉不下面子先开口。我道:“你们真打算这么耗下去啊?哪,你们慢慢耗吧,我要出去走走,恕不奉陪了。”他们一个叫:“站住!”另一个道:“你敢?!”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脸上难免有尴尬之色。永璘咳了一声,道:“朕陪你一起去吧。子风,你来不来?”他给了台阶,三哥当然明白,朗笑一声:“在下愿担当护驾之责!”
我左手挽联着永璘,右手牵着三哥,心满意足的走在园中青石板中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我便道:“一个是皇上老三,一个是萧家老三,哪有那么多别扭?你们再不说话,我可当真恼了。”永璘笑:“偏你这么多话,好好的月色不赏,专会扫人兴。”三哥笑而不语,我歪过头看看永璘,又看看三哥,不由道:“两个三哥都很好看,月下也这般好看,臣妾真是有幸,一为夫君,一为兄长……”“稚奴——”三哥终于开了口,道:“你安静会儿,行不行?”我嘟起嘴,两个人都不说话,又不让我说话,真郁闷。
抬眼四下乱看,蓦地发觉水岸边有一人悄然伫立,很眼熟,走近一看,却是永琮,这当儿要闪已是不及。永璘叫:“四弟!”那人回转身来,面如冠玉,丰神俊雅,见到我们,弯腰施礼:“皇兄,德妃娘娘。”三哥亦行礼:“殿下!”永璘问:“你怎么在这儿?”永琮道:“刚给皇祖母请安完出来,因觉着热,便在这儿吹吹风。”对岸,是上元宫的灯火。永璘扶住我,道:“小心。”踏过一片碎石。我抬头,永琮微咬着下唇,目光不无悲凉。我转头去看湖面。听永璘道:“母妃祭日要到了,朕已着人打扫出紫云斋,你呢?”紫云斋又叫紫云宫,是他母亲住过的地方,每年祭日,他都会去那里小住几日,以托哀思。永琮道:“臣弟自然追随皇兄。”“唔,既是这样,你交代了公务就先搬进去吧,以免临时忙乱。”年年都是这样,忙乱是不会的,只是需记档,发放出入牌,上禀两宫太后及皇上,准备的事比较多。他虽是皇上的亲弟弟,但终不是皇上,这些是不能省的。永琮答应,目光在我脸上一转,望向了萧子见,道:“萧公子也来伴驾了?如今公子伴读之名传及宫内外,皇兄既得美眷,复收知己,实乃人生之福。”三哥微然一笑,道;“殿下驰骋沙扬,名扬域外,少年英豪,亦足称英雄。身负皇家血脉又不为宫规所累,皇上怕也要羡慕你三分吧?”永琮微微苦笑,道:“扬名域外,亦孑然一身,少年豪气尚不免英雄寂寞,哪及的上公子无牵无挂,潇洒自若?”三哥眼中的税气渐渐消散,浮上同情。永璘笑道:“两人都是少年英雄,亦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改日定当同聚共醉。”永琮行了礼,道:“天色不早,臣弟须告辞了,皇兄若异日有暇,可带同娘娘,三公子去臣弟府上,臣弟当置美酒雅乐恭迎。”永璘点点头。三哥恭身相送:“殿下走好。”永琮看了我一眼,带了侍从离去。
三哥看着他的背影,道:“殿下干脆爽直,胸藏万兵,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永璘轻叹:“母妃去世时,他还太小,什么也不懂,只当母妃去了京郊避暑。朕的四弟,比朕还堪怜。”我道:“无知未必不是福,皇上别伤心了,保重龙体要紧。”他嗯了一声,转向对岸。我知他心思敏捷,恐他想到别的,遂指着湖面道:“皇上看,有照水一枝。”他顺势望去,却是一朵白荷,在湖面微风中轻轻摆动,摇曳生姿。他卟哧一笑:“照水一枝?亏你想的倒快。”回头对宫女太监道:“去为德妃娘娘取来。”宫人忙去寻舟,三哥笑道:“些许小事,何需舟楫?娘娘请稍候片刻。”纵身跃起,踏水而行,至荷花旁,一个飞身已折下荷J,足尖在荷叶上一点,直身而上,在空中漂亮地一旋身,仍御水而行,回到岸上,将荷花递给我,我轻轻一嗅,冲他一笑:“多谢三哥。”想起永璘,又忙补充道:“多谢皇上。”三哥一笑,道:“名花倾城两相欢。”永璘笑续:“常得君王带笑看。”此情此景,天衣无缝,我们相视大笑,刚才的一点点隔阂在笑声中烟消去散。
回到屋中,平姑姑已回来,说太皇太后让三哥去她宫中叙话,三哥便同宫女走了。我累的要命,往床上一躺就不想起来。叫平姑姑盛了莲藕羹来,喝了两碗,永璘便不许我再吃,洗漱了,陪我上床。
半夜,我被恶梦惊醒,坐了起来,永璘模模糊糊叫:“稚奴。”“皇上,”我又缓缓躺下,靠进他怀时里,道:“臣妾害怕。”他搂住我,嘟囔:“别怕,有朕。”我抓住他的衣服,不敢合眼,听他呼吸均匀,再度睡去,心里犹有恐惧。
睁眼到五更,永璘一动,睁开眼来,轻轻起身,我忙坐起,穿衣,他笑道:“朕有更衣内监,你睡吧。”我拿过他的衣服,一件件为他穿上,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亲,伸手去取荷包。我道:“皇上,这个颜色旧了,与皇上的龙袍不配,换一个吧。”他迟疑一下,道:“无妨。”要系上,我伸手取过,道:“又不是没有,巴巴儿的,不知道的,当是宫人偷懒呢。”“还给朕,”他有点急了:“怎么乱拿朕的东西?”我起疑:“皇上不是有什么臣妾见不得的东西吧?”他脸红,神色忸怩:“你胡说什么?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更加起疑,道:“臣妾信不及,要看一看。”不等他答应,解开带子,一把倒出囊中之物,却是一堆小物什:一小断指甲,一枚南珠,一块沉香,一枚翠戒等等之类,我看着他,别的不认得,那翠戒曾在我指上戴了很久,后来有了身孕身子渐渐丰腴,戴不下去了,便不知随手搁在了哪里。他低低道:“是……稚奴的……朕随身带着……闲来无事……把玩罢了。”我轻轻叹口气,将东西仍放入囊中,却没还给他。转身拿出一个新的明黄绣凤香囊,将首饰匣中一块玉放进去,一边给他系一边道:“这是臣妾的三哥从极北之地带回的域外冰玉,最能解暑的,皇上怕热,用的着这个。俗话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愿皇上在朝堂之下谦谦湿润,按捺住性子。这些个女人之物不宜随侍龙身,皇上若要,自该找个稳妥的地方放好,否则万一被人看见,那些个御史大夫又要上奏章谏君了。”理好他的衣服,叫平姑姑拿了块寒玉香进来,剪下指甲大的一块,亦放入囊中,道:“皇上带了,倦政之时可以提神醒脑。”一时整理好他的衣衫,叫平姑姑为他戴上冠子,退后端详了片刻,道:“皇上去吧。”即见他深情款款望着我,目光沉沉如水,我一怔,怎么了?“你若为后,必为一代贤后。”他缓缓说完,转过身,大步走了。我轻轻慨叹,他又何尝不是一代明君?目光转回桌上的香囊之下,心中柔情忽动,不可自抑。
21.子危
天没有亮过,一直黑沉沉的,他上朝后不久就下了雨,风声雨声噪杂无比,我辗转反侧,不得安睡,又觉雨声中,似有千军万马奔啸而来,杀声震天,闭上眼,又见宫妃化成各色厉鬼,前来索命,我叫:“姑姑。”“娘娘。”她掀开帐子,践了一跳:“娘娘怎么了?”低下身替我擦汗,我握住他的手,问:“几时了?”“刚过午时。”她道:“娘娘可要起来喝碗粥?”我道:“你叫人悄悄将我三哥叫来,不要惊动皇上和太后。”她问:“娘娘不舒服么?”我嗯了一声,道:“肚子有点痛。”他微微变色:“奴婢这就叫人去。”一边让人去叫我三哥,一边垫高我的下身。
萧子风进来时发上肩上靴上都湿了,他也不及擦拭,坐下来给我搭脉,一边道:“这儿Y气太重了,姑姑,把屋子点亮些。”耀眼的光下,三哥神色严肃,我道:“三哥,我……我怕。”他道:“娘娘别怕,萧子风在这儿呢。”一边回头,道:“姑姑,叫个小太监去我家,找我的嫂嫂,将我屋中海棠花架下第二个抽屉里紫檀木匣中装的丸药拿来,再看看我二哥在不在,若不在,叫人速去左卫军,让他甲胄进宫,不必解剑,立刻到上元宫来见娘娘。”姑姑道:“不解剑进宫须禀告皇上恩准!”“朕准了!”永璘踏进房来,边道:“速按萧三公子的嘱咐去办,快!”姑姑忙去传旨,永璘摸摸我的头,问三哥:“怎么样?”三哥皱着眉道:“他们竟在香中下了落红香,这种草本是治疗经水不调,用于下经水的,常人嗅之无碍,有身之人嗅之,效同麝香——没想到竟这么狠毒!”“有救吗?”永璘竟问出此语,可知他看出事情有多严重。三哥道:“幸好帝母香中有一味附离子与落红香有克制之效,故而尚有可救。皇上别慌,你一慌娘娘更慌,对救治大为不利,你去坐下来,扶着娘娘。”永璘换了衣裳,扶起我,我笑:“我不怕,三哥,你也速去换了衣裳,这样要着凉的。”他道:“在下有内功,这点子雨无碍,娘娘若能睡着,最好能安睡片刻。”我合上眼,再次见千手拉扯,外头又是一声炸雷,我吓的又睁开眼,再也不敢闭上。
“皇上。”一个宫女惊叫:“娘娘似乎见红了。”永璘脸上骤然变色,盯着萧子风,萧子风道:“别慌,垫高娘娘的脚。将保胎丸拿来。”平姑姑忙取过来,萧子风一边掰碎药丸喂我,一边对永璘道:“请皇上速调一队羽林军,守在上元宫四周,娘娘的屋子临水,Y气太重,须多点人守着。”永璘叫人去调羽林,“娘娘莫怕,此刻屋中并无外人。”三哥温柔的语气,象是怕大声会吓着我,道:“皇上就在娘娘身边,圣天子百灵呵护,有皇上镇着,那些恶鬼不敢来。”听他提到恶鬼,我不禁一抖,看看四周,都是熟人,只是他如何知道我梦中所见?
一阵靴子声,二哥萧子治一身戎装进来,正要参见皇上,永璘道:“罢了,都不是外人。快来看看娘娘。”萧子治一怔,匆匆走到床边,永璘略略让开,他线条分明的脸出现在眼中,我松口气。“娘娘。”三哥道:“你的二哥从小便护着你,你看着他,可有些安心?”我伸出手,叫:“二哥。”萧子治眼圈红了,却不敢伸手相握。“萧子治,”三哥怒道:“此刻你小妹危在旦夕,你难道要见死不救么?”二哥一惊,抬起头看看三哥,将我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大而粗糙,有力,我渐渐安心,有他在,从来没人敢当面欺负我。二哥单膝跪在床边,身上盔甲叮叮作响,仿佛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透着刚猛顽强。
“皇上,药取来了。”刘全匆匆拿了药进来,递给永璘,永璘接过来,看着三哥,萧子风冷静地道:“除我萧氏中人与皇上外,全部出去!”他们看了看皇上,永璘挥挥手,萧子风道:“此药名叫紫金丹,须以龙涎为药引,能祛除百病,起死回生。皇上,你若想救娘娘,就嚼碎了喂她服下。”这种从未有过的治法让我又惊又羞,永璘已打开药盒,取出一丸,想都不想就放入口中,萧子治也是目瞪口呆,叫了声:“皇上。”永璘淡淡地道:“朕对稚奴连性命舍得,何况只是区区喂药一事?”细细嚼碎后走了过来。我羞愧难当,永璘缓缓低头,萧子风道:“娘娘,此中更无外人,皇上是你的夫君,你当信之不疑。”我紧紧闭上眼,感到永璘的唇碰到了我的唇。他用舌顶开我的牙齿,将药一点一点喂入我口中。我和着泪慢慢咽下。听得三哥轻轻吐出口气,又接着道:“皇上,臣即刻去御药房配药,请你颁下圣旨,任臣取药。”“刘全!”永璘叫,刘公公走进来。“你陪萧子风去御药房,他需要的药物一应拨给,不须再来请旨,更不准任何人阻拦。”永璘顿了一下,道:“谁若阻拦,萧子风可先行处置,再来回朕。”“是,皇上。”刘全带了三哥走了。二哥子治犹豫,永璘看出了他的心思,凛然地道:“萧将军,朕的羽林可以在屋外冒雨守护娘娘,将军便不能弃成见陪伴娘娘以渡劫难么?”“是,臣遵旨。”萧子治脸色平静下来,依然跪在床边守护着我。我看着永璘,他眼中缱绻缠绵,情义尽现。
一时萧子风进来,对永璘道:“我已让宫人将药煎上,有个一时半刻也应该好了。”萧子治一直在沉默,此刻忽道:“小妹素来不喝汤药的。”我不由感动,不想他还记得。萧子风点头:“我知道,但情势危急,来不及制成丸药,只有先试试再说,娘娘若能安睡,就好办得多。”屋中一时静静的,三个大男人都不说话,萧子风走到桌前,取了笔纸,不知写了些什么,我望去,他正拿起来,一挥之间,仿佛是几个怪怪的图。“平姑姑,”萧子风叫。平姑姑应声而入,萧子风道:“你去拿一个碗来,须绘有金龙。”这倒不难,皇上常在这儿用膳,龙碗是现成的。平姑姑很快取来,萧子风打开窗子,一阵寒风吹进,我不由一抖,觉得这风中YY的,象有什么东西。萧子治再伸一只手,将我手完全合在掌中,沉声道:“娘娘别怕,有臣护驾!”萧子风接了雨水,又复关上窗,将那张纸在火中点着,放在掌中,火苗吞噬着纸,在他手上燃烧,我不由惊呼:“三哥!”他道:“娘娘勿惊,这点火伤不了我。”纸很快燃尽,他握成拳,将纸灰揉碎撒入碗中。我知他虽跟从师父学道,自己却从不弄这些糊弄人的玩意儿,今日不知怎的想起这个来,但又没有用剑挑符烧,也没有急急如律令般念咒,不由大为好奇,盯着他看他如何摆布。他笑道:“所谓病急乱投医,当此时刻,也只能什么都试试看,管不管用,就要看娘娘的造化了。”用手指化开符水,交给平姑姑,道:“撒在娘娘床周,匀着点儿。”平姑姑接过依言撒下,二哥皱着眉,瞧他的样子,显然是不信的,但碍于皇上在跟前,永璘都没开口,他自是不便多说什么。我却只担心他有无烧伤,道:“三哥,将你的手给我看看。”他走过来,伸开了手掌,竟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三哥四下打量,二哥正对他的装神弄鬼没好气,这时正好发作出来,喝道:“你乱瞅什么?”三哥道:“寻一样压惊之物,镇于娘娘枕下。”永璘听说,便解下荷包道:“这个行不行?”三哥接过,入手便道:“冰玉?原来小妹给了你了,你身子健壮,带这个是无碍的。小妹此时却要避讳Y寒之物。”将荷包放在桌上,上下打量永璘,道:“在下斗胆,皇上身上可素有压惊之物?”永璘哪想的到这些,待在那儿看着他发怔,倒是平姑姑道:“皇上龙颈上有块和阗龙玉,是太皇太后在皇上小时所赐,不知是否管用。”她一说,永璘便伸手解玉,取了出来递给在三哥,三哥喜道:“皇上身上阳气甚重,太皇太后又福寿双全,此物甚好。”塞入我的枕下。这时药已煎好,刘全亲自拿了进来,看看永璘,又看看三哥,一时之间不知给谁才好。三哥道:“给娘娘服下。”他才走近床边,平姑姑道:“让奴婢来吧,劳皇上扶着点儿娘娘。”永璘便扶起我,平姑姑拿了小匙,舀了一点,递到我口边,我知这是救命之物,忍着刺鼻的气味,张口喝了,急急要咽下,才到喉间,立时就翻将上来,忍不住张口吐出药,平姑姑跟二哥都大惊,叫:“娘娘!”我咳嗽声中,只闻三哥长长的叹息声:“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永璘一直象木偶一样听从三哥摆弄,此时忽道:“拿药来!”我看着他,他脸色刚毅,接过药,低头喝了一口,我大惊,叫:“皇上!”他缓缓凑到我口边,我已知他用意,含泪张口,他将药吐入我口中,旋即用唇堵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呕出,我只好咽下,只觉那苦味一下子弥满全身,又是感动又是委屈,永璘盯着我的眼睛,宽大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缓缓道:“朕都不怕苦,稚奴还怕苦吗?”我道:“皇上不怕,那稚奴也不怕,稚奴只怕皇上如此做,会有伤龙体。”“娘娘不用担心。”三哥道:“那不过是几味安神保胎的药,很是平常,即或咽下少许,于龙体无碍,娘娘还是速速喝了吧。”永璘接过药,又要喝,我忙道:“皇上,让臣妾自己喝吧,臣妾不害怕了。”他看了看我,拂开我的手,淡淡地道:“朕了解稚奴,若能一时三刻改变好恶,也就不是朕的稚奴了。”低头喝了一口药,再次转入我口中。我实是如他所说,并非不怕,只是不想他无谓喝药伤了身体,但那药实是苦极,即算在他喂食之下,也半咳半咽地回进他口中,让他陪喝了不少,他也不以为苦,很快喝完了,他放下了我,仍守在身边,跟我说着话,我渐渐失了神智。
22.刺驾
一夜无梦到天明,我睁开眼,三哥在窗前台边写字,我靠在一个人身上,不用问也知是永璘,只是不见了二哥,我脱口叫:“二哥!”只听门外有人朗声回应:“娘娘勿怕,臣在此守候娘娘。”我方安下心来。
三哥永璘皆被惊动,永璘放我躺下,走下床来,在屋中活动四肢,三哥回头,笑容盈面,道:“娘娘醒了?”我见窗外已放晴,透出光来,不由一惊,永璘没上朝么?永璘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笑:“朕已叫刘全去颁旨,今日辍朝一日,太皇太后也是准了的。”我惭愧难当:“都是臣妾不好,误了皇上。”低眼已见腹部隆然,心底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三哥道:“难得一次,倒也无妨,何况是为了龙胤,想必群臣也会体谅圣心。”永璘大约昨日一夜未睡,坐得久了,一边活动头颈,一边道:“天子亦需休息嘛。朕自十一岁登基,除了例行的节假,未有一日不朝,记得小时候患了时疾,也叫人勉力抬了朕去,在朝上坐了小半个时辰。如今偶尔辍朝一次,说不定有些大臣还暗自欣喜呢,毕竟天天早起朝会也是件苦差。”我笑笑,知他是在宽慰我。
永璘活动开了四肢,问三哥:“你饿不饿?”三哥道:“尚可。”永璘道:“朕可饿了,担心了一夜,总算放下了点儿心,叫你二哥进来,就这儿吃了,也便于照应稚奴。”三哥微笑,点头:“好。”出去叫进二哥,二哥要行礼,永璘摆手:“罢了,你甲胄在身,可以免礼的。”三哥笑道:“二哥宽去甲胄吧,难为你穿了一夜。”二哥看了看永璘,永璘笑:“四弟的身量跟你差不多,紫云斋有四弟的衣裳,先拿来换一换,也好坐下吃饭。”叫进平姑姑,让人去拿衣侍候二哥更换。我看着二哥走出,笑嘻嘻地道:“皇上跟二哥三哥欢厚和美,臣妾瞧着心里也欢喜的。”永璘睇我一眼,道:“若不是为你欢喜,朕还不耐烦做呢。”三哥笑:“就只怕我这位二哥放不开。”永璘道:“四弟却说他一向豪爽,很放的开的,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好男儿。”我笑:“皇上龙威重,二哥到了皇上这儿当然就不敢放的开了。”永璘笑道:“你这是拍朕的马P呢。朕知道,他对朕依然有些芥蒂。”三哥看看我,我有些尴尬,二哥当然不是因永璘的身份是皇帝而怕他,而是不太想亲近永璘,他既与永琮交厚,又知永琮之心,对永璘就难免不愿亲近讨好了。三哥道:“日久见人心,慢慢儿也就好了。”永璘嗯了一声,也看看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肯对二哥委曲求全,以帝王之尊不惜折节去亲近一个武将,遂回以一个感激的笑,他嘴角上扬,终是真心地笑了。
三人坐在一起用膳,二哥规规矩矩的,三哥却谈笑风生。永璘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在一旁微笑倾听,偶尔夹一筷子小菜给二哥三哥,二哥脸上不免有些不自在。
这顿膳食虽有些不自然,但总算还顺畅,三人吃完,平姑姑刘全带人收拾了桌子,永璘按三哥开出的食谱喂我喝了点碧梗粥。我挣扎着起来,靠在床上,看他三人说话。永璘让刘全拿来了奏折,坐在窗边批。因怕二哥不自在,叫他去外间榻上休息一会儿。他一离开屋子,永璘就叫三哥一起看折子。三哥偶尔与永璘只是点头摇头,并不多说。他看起来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一会儿功夫就批完了。让刘全拿去各部办理,这才洗了手,坐到我的床边。
我给他擦擦汗,道:“皇上去休息一会儿吧,臣妾无碍了。”他道:“朕倒一点也不困,今儿辍朝就是为了你的,自然是陪你到底了。”我道:“皇上虽说不困,臣妾可是心疼得很,皇上就当可怜臣妾的一片心吧。”他呵呵笑,凑在我耳边道:“第一次从你口中说出心疼朕呢。”我方悟到失口,脸不由红了,讪讪放下手来。
他将我的手合在掌中,向三哥道:“你昨儿晚上装神弄鬼的,唬了朕一跳,没想到稚奴也真给你救回来了。”三哥眉一扬,朗声道:“在下并非装神弄鬼,在下行的是堂堂正正的医道。”殿中本静,他这一高声,倒吓了我一跳,永璘也怔了怔,忽又笑了:“是便是了,你那么大声干嘛?即便不是,朕也没怪你么。”三哥道:“皇上虽然不怪,只是宫规素禁厌胜之术,这其中原由,纵皇上不问,在下也要剖白清楚,否则日后若被朝中无知之臣参上一本,皇上亦难回护。”说着斜着瞅了一眼默默走进的二哥,我便知他有意高声是冲着谁来的。他自小心性高傲,跟了高人学艺后,足迹遍及三山五岳,高原域外,经史子集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医卜术数无所不会,精习经世治国之政,熟谙排兵布政之道,通晓御剑骑S之术,之所以平时不肯在永璘面前多提兵法,全是为了不抢二哥风头而已。他身负不世之才,自然形迹狂放,常于酒肆茶馆之间高谈阔论,井巷街衢之地呼朋唤友,家中除了父母之言尚能听进一二外,余者皆不在其眼中,连大哥有时看不过眼,嘱其稍稍收敛,他也是置以白眼,拿脚便走,是个任话不听的。到了京城后,因缘际会,得遇永璘,顿成莫逆,可谓少年得志。永璘爱其才,怜其幼(比永琮尚小着一岁),惜其乖巧,言行中不免宽纵溺爱,因知我家教甚严,怕母亲责罚于他,常常于赐物之余让内监传话,嘱我母亲“对三公子不必过苛,凡事自有朕教导担戴”,母亲碍于圣上的面子,自不好多说三哥的不是,三哥形迹逾加疏狂,只要不在宫中侍驾,便至酒馆茶肆与三五好友纵情买醉,或骑骏马于郊外狂奔呼啸。永璘每每听到,也只一笑置之,从未有只言片语加罪于他。他既才高,人又长的可意儿,京中名媛淑女莫不以争睹其风采为耀,纵得他越发心高眼高。昨晚二哥对他行为多有责备不屑,他当时急于救我未及辩解,此刻看来是要报“一剑之仇”了,以他的气性,倒也不奇。何况我也多有疑惑,便也未加阻止。永璘想的也是一样,笑着道:“你说的很是,那便坐下说吧。”本来一般人当会说“谢皇上”,但三哥可不管这些,他爱站便站,爱坐便坐,这会儿不想坐了,连皇帝的面子也不不给,道:“皇上明察,医之一道,贵在知患者之心,知心而后查病,才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永璘暗暗点头,转手拿茶时看见二哥,一怔之下,道:“将军请坐。”二哥规规矩矩地抱拳:“谢皇上。”坐了下来。永璘喝了口茶,对三哥笑道:“你接着说,朕听着呢。”三哥道:“娘娘惊惧不安,日不能寐,虽是有人下毒之故,但更多在心病。宫中Y险诡诈,娘娘自小柔弱,不免惊怕,自然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后宫多女子,欲加害娘娘的人便在其中,所以娘娘心中的惊惧便托女身而现,故在下说此间Y气极重的缘由。”说到这里,连二哥也道:“原来如此。”三哥接着道:“我请陛下调羽林卫,让人请二哥甲胄侍驾,更摒除屋中宫婢,便是让娘娘安心,身在夫兄保护之中,使娘娘知道女子不敢侵犯。后以符水撒之床侧,以皇上龙佩压于枕下,道理也是一样,无非是让娘娘分心,不再去想鬼魅之事,放心安睡而已。此用以阳制Y之道。所幸娘娘本性纯善,皇上又洪福宽广,虽有惊险,但也安渡大劫。此皆天意垂顾也。”永璘点头道:“说的是。你的确用心良苦,稚奴得以母子保全,你是首功一件。”从枕下取出龙玉,道:“你不爱做官,又不希罕财帛,朕也无甚赏你。娘娘劫难已消,这个便赐与你吧。”三哥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道:“那在下可多谢皇上了。皇上得了在下当年赠妹的一块冰玉,如今以身佩之温玉赠之,亦可算礼尚往来了。”说着系于颈上。我道:“若非三哥与皇上皆为男子,稚奴就要怀疑这是否定情信物了。”说的两人都笑了。唯有二哥道:“娘娘不可妄言。”永璘微微皱眉,道:“将军,娘娘已经大好,朕要重赏昨夜值司羽林,你去代朕安抚一下他们,让他们仍撤回去守值宫禁,安抚好了再进来。”二哥起身领旨出去。
永璘笑道:“昔日太宗因魏征而不敢稍有娱情,朕今日始知其‘苦’,你这个二哥,好是好的,只是太严肃了,让朕连玩笑也不敢开。”我道:“龙生九种,各不相同。有三哥跟臣妾陪着皇上,让皇上开心,二哥帮着皇上开疆辟土,皇上才可皇图永固啊。”他笑着捏捏我的脸:“你身子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