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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颤抖了一会儿,慢慢定下神来,小声商量着,看来是不敢违背我的命令,便摸索着靠近司机的尸体,磕了几个响头,从他身上翻出证件之类的东西,雪地里看清楚了,无奈地轮流背着尸体,踉踉跄跄顺山路而行。
“你们——你们——放下我——放下我——”司机的灵魂飘着追上去,但他对活人无能为力,只能听到喊叫声。他不同于我,他的声音我能听到,这两个活人却听不到。我高兴地笑着,尾随两个背尸的人,不时发一两声命令震慑他们。
第二天就听到了传闻,说某地出了怪事,一个出了车祸的人,尸体自己在晚上跑回了院子里。一个村的人都烧香磕头,平日里和司机有情或有分的人,都往他家送钱送物以示哀悼。看来,那孤儿寡母暂时有活路了。
小铁人六
该讲讲我邻居家的故事了。
邻居家就住在我家的对门,都在四楼。巧的是,女主人也很漂亮,而且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眼睛大大的,好可爱。男主人在五交化公司当采购,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单位的效益逐年下降,他又想不出新招来,家里全靠女主人在百货公司上班的工资过活,生活就困难了。最近常能听到他家里的吵闹声。有句话叫作“贫贱夫妻百事哀”,听大人们说,过日子要是没了钱,还怎么个过法呀。
小英领着我在院子里和邻居家小女孩玩过几次,小女孩由她妈妈领着。一旦下到院子里,邻居家阿姨就全不像在家时披头散发的样子了,头发整齐,衣服鲜亮,脸上笑咪咪的,说话细声慢气,和摔东打西、蓬头垢面、声嘶力竭的在家形象大相径庭。
朋友们都知道吧,我不是一般的孩子,所以并不知道做孩子的应该是什么样子。和小女孩在一起玩,全是由着她。周岁多点,我还在童车里,她已经能够蹒跚走路了,她扬着小手,一步三摇地靠近我,往我的脸上摸来,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闭上眼,任由她的软乎乎的手在我脸上滑来滑去。邻居阿姨看着直笑,说,男孩子倒像是个女孩子,文文静静的,看,吓成这个样子,哈哈。小英已经差不多是城市人的样子了,烫了头发,妈妈送她的一条项链骄傲地挂在细长的脖子上。她站在邻居阿姨身边,斜着眼瞅我,大声说:“没出息,没出息,我怀疑他智力有问题。”邻居阿姨笑着说:“人家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可不能这样说啊。有的孩子就是发育迟,也许这孩子就是这样。”
不管她们怎么说,我并不在乎,我只喜欢邻居女孩绵绵的手抚在我脸上的感觉。她的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圆得好看,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呵呵,我好想和她在一起玩,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情况下,邻居阿姨呆在家里生气,那个没了经济收入的男人则佝瘘着身子里外忙乎。
朋友们要是我,也不难实现和那个小女孩在一起的愿望吧?当我在童车里或者在床上时,我可以借助蚊子或者什么也不借助任由意识飞到邻居家呀。
嘀哒——嘀哒——门铃声。随着女主人夸张的惊呼,一位气宇轩昂的西装高个男人跨进屋子。哈哈,他不就是那天打死了作为蚊子的我的高个驼子吗?现在一点都不驼了。男主人从厨房的位置跑出来,摊着脏兮兮的双手,说:“贵子,是你呀,稀客呀!”
“人家是经理了,还叫贵子?”阿姨白了男主人一眼,“叫柳经理吧!”她的凤眼瞟上来客的脸。叫柳贵的经理呵呵笑笑着:“嫂子啊,你就别损我了,行不行啊。”
自然是一番热乎的让座,上茶。身材高大的柳经理走到倚着沙发玩的小姑娘身边,弯下腰,用手摸着姑娘的头,小姑娘则用力躲开他。“咦,这小祖宗,怎么长这么漂亮呀,和你妈小时候一个样呀,好让人喜欢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大把的红红绿绿的食物送给她。小姑娘眼放异彩,乖乖地让他摸着头顶、脸蛋。
男主人嘿嘿笑着:“你瞎恭维什么呀,你见过她妈小时候吗?”
“见过见过。”柳贵边落座边说,“眼屎两堆,鼻涕两条,豁牙牙,可爱得了不得,我还亲过她的小脸蛋呢。”
“你就丑化我吧你。”阿姨娇嗔地瞪着他,“你原来从小就这德性呀——”她的脸腾地红了,小心地瞅了自己男人一眼,男人正在教女儿剥糖果的包装纸呢。她冲柳贵伸伸舌头,柳贵作势要拧她的鼻子,被她打掉了手。
一会儿男主人转过身来,小心地说:“贵子啊,从那天你打过电话来,我就琢磨这事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心眼不活,前几年给公家干,干不好也不要紧。可要是给你干,我总是怕出差错……”
“黄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柳贵坐直身子说,“我看中的就是你黄哥的诚实辛苦。真的,我这几年也很不容易的,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大大小小的事全得我打点。黄哥你要是肯帮我一把,我感激不尽呢。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得请嫂子出山了,那时,你可别放心不下呀。”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黄哥尴尬地陪着笑了几声,女主人瞪了他几眼:“别狗R不上抬杆秤啊,除了柳经理,谁会请你做事啊?不愿意,就在家呆着吧,大男人一个,出息不小啊。”黄哥哪能禁起这等奚落,当下红着脸说:“既然贵子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还说什么呢,全凭你吩咐了。”
柳贵高兴地拍着黄哥的肩膀说:“我就知道黄哥会给我面子的。这么着,黄哥,和我干,你什么也别出,出人就行,利润咱们七三开,我七你三。要是你不放心,我至少一个月给你两千块,怎么样?”黄哥摆着手说:“钱的事好说好说,自家弟兄,别见外。”
当下皆大欢喜,女主人置办丰盛的酒席,黄哥招呼柳贵喝酒,小女孩也拨拉着小碗中的食物美美地享用。席间,柳贵要求黄哥明天就出趟门,并送一套米黄色的西装给黄哥,要他出门穿,黄哥欢喜得很。
毕竟是邻居呀,我可不希望黄哥出门有什么意外,便在晚上预测了一下他明天的情况,没想到还真让我看到了:他呆头呆脑地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驶得很快的一辆面包车将他撞得身子飞起,车便扬长而去。哦,危险!可我怎么才能告诉黄哥,让他明天别去呢?他要是不去,灾难又会发生在什么人身上?
我飞到邻居家,黑暗里附在小女孩耳边,告诉她,明天一早,哭着别让爸爸出门,记住,千万要哭啊!如果我的意识有强大的作用,也许这样做会有用的。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借一只蚊子落在邻居家客厅吊灯上。女主人替丈夫把米黄色的西服穿在身上,呵,真合身哪。身着西服的黄哥比平时显得年轻英俊,女主人还亲了他的脸颊,他好幸福,咧着嘴笑。黄哥没忘和女儿告别,他把小女孩抱起在怀里,亲着她的小脸蛋,说:“佳佳乖,爸爸回来给你买许多好吃的,行吗?”佳佳愣愣地看着爸爸,我心里直催:“哭啊,快哭啊!”终于,佳佳小嘴一咧,哇地哭泣开了,黄哥慌了,忙摇着佳佳问:“佳佳乖,快告诉爸爸怎么了,爸爸要去给佳佳买好东西哦——”佳佳哭得伤心,抽泣着说:“爸爸——小汽车——小汽车,佳佳不要爸爸走——爸爸在——在家——”她有意思大概只有我能听懂,我好高兴,看来昨晚我的意思是准确地传达给她了。可黄哥听不懂,以为女儿想买玩具车,便拍着佳佳的背说:“佳佳别哭,爸爸一定给你买小汽车玩,行吧,还有许多好东西呢。”女主人的脸拉长了,带着凶色,从黄哥怀里夺过佳佳,狠狠地在她P股上拍了几巴掌:“哭什么啊哭?在家时也没见你多恋他,现在却拦着不让他出门,咱们一家喝西北风去?”佳佳害怕了,只会张着小嘴大哭。我叹了一口气,黄哥小声说:“你凶什么啊,她还小啊。”说完,伸手拍拍佳佳的头,开门出去了。女主人把佳佳扔在沙发上任由她哭,冲到窗前盯着看,一直看到黄哥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又消失在院子外面,她也蒙上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起来。
黄哥此去凶多吉少,我很着急又无能为力,我的意识跟着他,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渐渐地,我感觉到,真正的危险在他身上的那套西服,这身衣服多显眼哪。黄哥挤上了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没有出事的端倪。下车处是火车站的广场,周围根本没有别的车开来,黄哥安全地下车,进到售票厅,顺利地买到车票,又通过检票口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坐下。我舒了口气,但黄哥的危险并没有解除。我跟他在车上一直呆了够六七个小时,才在另一座城市的车站下了车。
危险的信号越来越强,我也越来越急。黄哥又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时间已经是午后,天气热起来。我靠近黄哥,努力使他身上变热。果然,黄哥拧了几拧身子,抗不住热,变把西服脱了下来,放在臂弯里。这时,我发现车上有一只贼兮兮的眼睛老瞅着黄哥,便心生一计,一个劲地在黄哥耳边念叨:“睡吧睡吧睡吧……”呵呵呵,还真管用哪,黄哥居然头一歪,头抵在车窗上,沉沉地睡着了。那小贼见有机可乘,偷偷靠上来,灵巧地把黄哥臂弯里的西服抽到自己手里。又慢慢挪向后门,一转眼,竟然把那件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大模大样的。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一只放在车顶架上的小箱子不适时宜地掉落下来,准确地砸在黄哥头上,黄哥怎么还能继续睡呢。他一下子惊醒,按着被砸的头,愣愣地看着落在脚下的箱子。一位农村大娘模样的女人挤过来,忙不迭地道着歉,看黄哥渐渐明白过来,她低声说:“快,你的衣服——”黄哥一愣怔,低头一看,手臂空空,忙抬眼四下张望。也恰在此时,车到站了,后门一开,身穿米黄色西服的小偷抬脚下车。黄哥着急了,大喊一声:“还我衣服!”拔脚便追。那小偷听到身后有人喊,慌了神,一下车便跑起来。别看黄哥愣呆呆的,行动起来却很迅速,几个箭步便下了车,一把揪住了小偷的后襟,西服本来没系扣子,小偷被揪,急于挣脱,身子拧了几下,西服便从他身上脱了下来。也就在此时,一辆白色面包车飞速驶来,将小偷准准撞上,身子斜飞起来,摔出老远,面包车只是晃了晃,没停,箭一般驶走了,周围的人发出乱乱的惊呼,黄哥被闪得跌倒在地,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惊呆了。
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不忍看这血淋淋的场面,便回到家。听小英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不说话,不跑动,像傻子一样。”我愤然了,张嘴便哭,哭声嘹亮。她吓了一跳,怪怪地看着我,哼了一声:“一般大小,看人家对门佳佳,聪明伶俐。看你这样子,呆头呆脑,长大了也是个半傻子。”我暗自好笑,可怜的小英,你若是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还会骂我傻子吗?
隔着门,我能听到柳贵在对门接电话,他的嗓门好高:“是吗?完成了?准确吗?好的,我不会亏待你的——一定,一定,说话算数!”接着是传来女主人压抑的哭声。我好奇,便又到了佳佳家中。
女主人伏在沙发上哭,拼命地耸动着肩膀,柳贵试图安慰她,想抱住她,她坚决地挣开,口中呜呜道:“我没良心呀,我罪该万死啊——”我对这一幕没兴趣,想看佳佳在做什么,四下寻找,发现她正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做着美梦呢,小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念叨着“爸爸——汽车——”
入夜,女主人安定多了,做好饭摆在桌上,小佳佳早就吃了点东西睡了。柳贵拎出瓶好酒,打开来放在桌上,和女主人坐定,倒了两杯。忽然,安静的楼道里传来腾腾的脚步声,一声声传了上来。女主人手中的筷子落到地上,脸煞白。柳贵奇怪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女主人一指门外,抖抖地说:“他——他——他回来了——”
“什么?”柳贵头皮发麻,手一抖,把端起的一杯酒倾倒在桌上,呼地站起。门外,脚步越来越响,很在节奏,清晰地往四楼上来。桌边的两人恐怖地听着,脚步挪近了门口,接着停了下来。柳贵低声问:“门锁了吗?”女主人抖抖地说:“锁——了——”接着是一阵静寂,接着门咔嗒一声开了,屋里的两人被定住般动都动不了。门越开越大,米黄色的西服——黄哥的身子挤了进来。
女主人拼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发出尖叫,柳贵跌坐到椅子上不能言语。黄哥煞白着脸,喘着气,没神没智一般,一步一挪地走近桌边,目光无神地看着两人。好一阵子,一P股坐了下来。两人的脖子像被人捏住提起般伸长,眼睛像被什么吸住一样,骇然地盯在黄哥身上。
黄哥嗅到了酒香,低下眼在桌上巡了一圈,抽动几下鼻子,把女主人身边的杯子端起来,送到灰白的嘴边,滋的一声吞了下去,然后手和空杯重重地落在桌上,眼睛又在寻找着酒。柳贵紧张地握着酒瓶,壮着胆给黄哥的杯里抖抖地倒满,黄哥一伸手,又把它全部倒入口中,空杯落回桌上,响声异常响亮,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响,随即又有滚滚雷声传过。一道闪电贼亮贼亮的从窗外S入,打在白墙上,比灯光耀眼十倍,两人吓得发不出声,眼球突出,死死盯着黄哥,柳贵的头发似乎要竖起来了。
黄哥的身子晃了几晃,口中“呼——”地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珠这才转动了几下,哑着嗓子低低地说:“我今天——今天差点送了命——”
这话一出口,骇呆的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身子松弛了下来。
黄哥伸出抖索的手,颤着给自己倒一杯酒送下肚:“那场面——唉,吓死人了——”
“你没死——”女主人白着脸,“——没吓着吧?”她颤颤地伸出玉指,摸索着抚在黄哥脸上,手指抚过的地方,黄哥的脸色立刻由白变红。
黄哥又灌下一杯酒,猛地抓住那纤纤玉指,捂在嘴边狂吻着说:“差点见不到你们,差点回不了家啊。我不管什么事故不事故,证人不证人的,一下子跳起来就跑。”
柳贵也长吁出一口气,尽管脸还是白白的:“天啊,可吓死我了。”
“你吓什么吓?”黄哥有了几分醉意,轻蔑地说:“你见着了吗,要不是这件西服——”
“脱了它!”女主人跳起来,三下两下从黄哥身上脱下那件米黄色的西服,扔到一边。
柳贵慢慢地仰一杯酒进肚,懒懒地转着空杯:“这是天意。”
“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干了。”女主人坚决地说。
“佳佳——佳佳呢?”黄哥腾地站起,往佳佳的卧室冲去。客厅的灯照在佳佳的床上,佳佳睡得正香,小脸蛋粉白粉白的好可爱。他笑了,转身离开,口中说:“可惜,我没给女儿买到小汽车——”
以下的事与我无关了,我只能回家“睡觉”去了。
小铁人七
小英在我家照顾我已经###个月,无论如何,她还是很疼我的,我渐渐地对她也很有感情了。一个将近一岁半的孩子不可能不会说话吧,我就得说比较流利的话了,对此,母亲并不稀奇,小英却高兴得了不得,每当我清楚地喊一声“小英姐姐”时,她就笑着在我额上亲一口,弄得我痒痒的。她和我母亲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没个名字总不行吧。母亲叹口气,起名应该是父亲的事情呀,可现在,得由母亲来代办了。她皱着眉想了好久,才说:“就叫他小铁人吧。”呵呵,母亲没有忘记我过去的经历呀,那么,对我现在的表现,她是不是产生过怀疑呢?“小铁人?哈哈——”小英咯咯地笑着,举着我满屋转,她哪能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呢,只以为是母亲对我寄托了希望。
还有,我必须得离开童车了,再也不能懒懒地躺在里面任由灵魂出窍了。一岁半的孩子不会走路像话吗?当我看到邻居小女孩佳佳在院里玩时,也可以蹬蹬蹬地跑着去找她玩了。
会走路了,可以不用再让小英总抱在怀里了,十七八岁的她没那么大的力气总是抱着我呀。于是,她可以拉着我的手,到街上去转转了。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走更远呢。我也很乐意,因为毕竟我所获得的各种知识是模糊而朦胧的,到生活和自然中去进一步的认识,可以使它们清晰具体。
小英最爱去的地方是商场超市,在各种好看的衣服、首饰、洗涤化妆品和鲜美食物前久久驻足,流连忘返,偶尔也用她可怜的几个小钱给我买她认为好吃的东西。我并不嘴馋,但既然是孩子,就得喜欢这些东西,每次从她手里接过这些食物,都要甜甜地叫一声“小英姐姐”,看她脸上那种幸福的微笑。当然,有时在人少的地方,她也会骗我,说要尝一下这东西好不好吃,能不能让孩子吃,然后就狠狠地咬上一口,陶醉地留在口中品味着。
唉,要不是生在农村,要不是家穷,小英姐姐怎么会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当保姆呢?我经常告诉妈妈,小英姐姐给我买东西吃了。妈妈有时点点头,应上一声,有时当回事,叮嘱小英,让她别给我买假冒的和低劣的东西吃,也别买过期的食物给我吃,她全然忘了给我起名的缘由了。小英答应得痛快,但限于经济,还是偷偷地给我买了吃,有时还买了送给佳佳吃。这天,回到家,吃过午饭,小英洗锅,妈妈给我试一件新衣服,我说:“妈妈,小英姐姐又给我买东西吃了。”妈妈退后一步端详着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我又重复了一次,妈妈重视了,问:“哦,好吃吗?”我点点头,又说:“妈妈,小英姐姐给我买过好多东西了。”妈妈又随口应了一句。我再次强调:“好多东西啊——”妈妈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定定地看着她。她忽然“哦——”了一声,点点头。待小英洗完锅出来后,她打开抽屉,下决心般地拿出一张钱,叫声小英,塞到小英姐姐手中。
小英捏着钱,疑惑地看着妈妈说:“阿姨,这个月你给过我钱了呀!”妈妈点点头,说:“小英,你经常给小铁人买东西,你有几个钱呀?拿去,买件衣服穿吧,女孩子大了,要打扮得好看点。”小英看着手中的钱,笑了。
妈妈上班走,小英姐姐带我往超市去。小英紧紧地牵着我的的手,感动地说:“小铁人啊,你知道吗,你妈妈挣的钱也不多啊,她对小英姐姐真好啊。”我仔细地回想一下,妈妈依然年轻漂亮,不过好像她不怎么买新衣服了,只是去找那个小头目时才肯穿件漂亮的衣服,才肯把那条黄灿灿的项链挂在脖子上。原来妈妈也钱很少啊!那么,爸爸——我又一下子想起爸爸,他可是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哦。但我的意识告诉我,爸爸很安全,很好的。
牵着我的手,小英走过一个个琳琅满目的货架,贪婪地鉴赏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衣服,当然也在小食口货架上为我选择了鲜美的食物,但她却什么也没给自己买。我忍不住问:“小英姐姐,你怎么不买新衣服啊?”你看我问得多幼稚呀,就她手里那一百元钱,在这样的一个超市中,能买到什么样的衣服呢?小英姐姐笑了,摸摸我的脸蛋说:“这里没有小英姐姐适合的衣服,明天小英姐姐到早市上去买。”买东西的人多,小英领我排队结了帐,就随人流往外走,她怕人多挤着我,就把我抱起来。我看到,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偷偷往小英的裤口袋里塞了件东西,就返身走开了。结果,我们通过安检门时,警报刺耳地响了起来。两个保安迅速出击,把小英扭住。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小英抱着我,使劲摆动着身体。
“请你配合!”一个表情严肃的青年保安说,“重新走一遍行吗?”
小英屈辱地放下我,把手中的购物袋交给保安,保安低头看看——其实根本没什么可看的,寥寥几颗果冻而已。保安示意小英重新通过安检门。在聚来的众多目光中,小英红着脸,又从安检门通过,那可恶的警报再次响起。“拿出来吧!”那青年保安目光冷峻地说。“拿什么出来?我什么也没拿呀。”小英委屈地分辩。青年保安目光如电,在小英身上扫了一遍,然后一伸手,从小英裤口袋里抄出一枝黄色的钢笔,然后把它放到安检门边,警报再次响起。
铁证如山!保安神情得意,观众议论纷纷,他们不少人都知道小英姐姐带我经常来超市转,他们说没想到这女娃子够胆大的,用小孩子做掩护啊。小英委屈地哭了。
我全明白了,是有人要害小英的。我站出来,大声说:“小英姐姐没有偷!”
保安注意到了我,他蹲下来,问:“她没偷,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他的手中晃动着那枝黄黄的钢笔,送到我面前。
“是有人放进她口袋中的。”我比划着说。他却笑着摇头,站起身来,严肃地对小英说:“跟我们到办公室去处理,好吗?”我再次大声分辩:“小英姐姐没有偷,是有人放到她口袋里的。”可没有人听我的。当时我以为自己很重要,只要说出真相就能解救小英。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好笑,谁会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的话放到心上?那个保安够不错的了,还和我说话。不由小英愿意不愿意,两个保安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上走,她只能捂着脸哭。那个年轻保安弯下腰对我说:“叔叔抱你好吗?”我冷笑着拔开他伸来的手,拔腿追小英,边追边喊“小英姐姐”,小英听到我喊,回身把我抱起来。
二楼一间偏僻的办公室里,年轻保安把我们交给一个穿制服的人。哈,我看清了,他现在换了制服,可明明就是这个矮胖的家伙,刚才把这枝笔塞进小英口袋中的。我心中冷笑着,明白这是一个圈套,可能分辩和戳穿都是无用的,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矮胖家伙虚伪地笑着夸年轻保安说:“真不愧是咱们的铁门啊,什么小贼都难逃你的一双眼睛。”被叫作铁门的年轻保安谦虚地说着“谢谢”,刚要退出去,矮胖子说:“你把这小家伙也带出去。”我能看出那矮胖子的不怀好意,坚决地说:“我要亲亲小英姐姐。”矮胖子假笑着,可以啊,可以啊,亲吧。小英姐姐流着泪抱我在怀,我紧紧地贴住小英姐姐的嘴,把我的唾沫留在她唇间,然后任由铁门把我抱到外面。
“小英姐姐没有偷东西。”我又一次正告铁门,“是那个胖子把笔塞到她口袋里的。”铁门抱我坐在一张椅上,我就这样对他说。他疑惑地看着我,俯下身,靠近我的脸,问:“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了,我狠狠地瞪着他。“那当时,你在哪里呢?他问我。当时呀,当时我被小英姐姐抱在怀里啊。铁门笑出声来:“你这么小,小英姐姐把你抱在怀里,你还能看见有人往他裤口袋里塞东西?”那当然了,我的眼睛长在全身,想看什么看不到呢?可我就是这样说了,铁门能相信吗?别看他那样子很精干,可我无法相信他的智商。事实是,不仅他,恐怕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我的这种能耐吧。“你想看什么?我告诉你就是。”我问他。他完全以为这是小孩子的游戏,颇有耐心地笑着问我:“你能知道我的裤口袋里装着什么东西吗?”我有点恼火,他的裤口袋里能装什么呢?一把系了条脏脏的破红布的自行车钥匙,两张皱巴巴的钱。我懒得和他这样说,以免引起他的大惊小怪。
“那胖家伙要抱小英姐,他好不要脸。”我愤愤地说。
孩子嘴里吐真言,铁门似信非信地问我:“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他可能就会相信那胖子是在设计陷害小英姐了。
“就是现在呀,在那个家里。”我努嘴告诉他我们刚才进去的那个办公室。铁门摇头笑着表示怀疑。光天化日的,一个保安部经理,在审理一个盗窃案件时,怎么会发生一个小孩子随口说的事呢。但我真切地看到了,那矮胖子一番威胁后,小英姐伤心地低下头,他以为有机可乘,便凑上前来,要抱住小英姐,小英姐吃了一惊,双臂一用力,那胖子便仰后摔倒,头碰在桌沿上,疼得直呲牙。
“那家伙又在抓小英姐的头发哩。”我说。铁门摸摸我的脸,笑出声来,我厌恶地躲开他的手,这种保安,能保什么安呀。
那矮胖子碰疼了脑袋,恼羞成怒,扑上来,一把抓住小英的头发,小英一挣扎,那家伙胖胖的身子居然被小英的头发抡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全身撞在壁上,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铁门听到里面叫了一声,刚想迈步进去,又退后来,侧耳谛听着。
小英其实很怯懦的,她完全被那矮胖子吓住了,她的反抗全是下意识的。朋友们当然会明白,她所以有那样的力量,全是因为我的唾沫发挥了作用。那家伙吃了两次亏,还以为全是偶然,见小英没有声张没向外跑,以为自己可以得逞,又扑上去。我为小英的软弱而愤怒,这次没有帮她。
“那家伙撕开了小英姐姐的衣服。”我告诉铁门。他回头看我一眼,摇摇头。我心里叹口气,那家伙就要解小英的R罩了,我哼了一声,小英姐抡起巴掌,啪啪两声脆响,胖家伙的脸上肿痕顿现,后退两步,惊愕地瞪着小英。小英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嘤嘤地哭。那家伙不肯善罢某休,又纵身扑上。
“那家伙要扯小英姐姐的裙子。”我大声告诉铁门,他神情疑惑,似信非信,轻手轻脚地往办公室走去。分明听得胖子的两声惨叫。我当然知道是小英重重两拳击在那家伙的小腹上。铁门神色一凛,伸手推门,门却被里在扣着,他退后一步,用力撞去,门哐的一声大开了。胖子正喘着气,压在小英身上。
“无耻——”铁门大喝一声,飞身而上,一把扯起胖子扔到一边,扶起早吓坏了的小英。
“你——你干什么——”矮胖子回过神来,脸一变,指着铁门喝道。铁门冲他狠狠地哼了一声:“禽兽不如!”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反了你了!”胖子扯着脖子大喊几声:“来人——来人——”几个保安应声出现,从不同方位会合在门口。胖子指着铁门:“他要非礼这姑娘,还打了我,快拿下他。”
哈哈,好一个颠倒黑白的矮胖子啊,铁门啊铁门,你今天碰上了。那几个保安一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胖子大喝:“不动手愣着干什么?”他们一涌而上,擒住铁门。S动声早惊来了超市负责人和不少员工。铁门料不到胖子会这样卑鄙,气得大喊:“你血口喷人,自己干坏事——”胖子哪容他说话,冲上去就是两耳光,铁门嘴角立刻流下血来。胖子指着衣衫不整的小英,指着自己脸上的青肿,大声说:“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铁门被几个保安按住不能动,他把目光投向小英:“姑娘,你可得说话呀——你说话呀——”小英早被骇呆了,只是捂着脸哭。矮胖子愤愤地喊:“我算是明白了,你看人家姑娘漂亮,就把笔放到人家身上栽脏,又带上来想干坏事,哼,你还算个保安吗?”领导极力弹压:“别激动别激动,把事情说清楚嘛——”
铁门大急,看到我,忙喊:“那个小孩子可以做证,是他栽脏的,不是我。”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好你个铁门,现在倒相信我了?我装出害怕的样子,张开双臂,蹒跚地扑向小英,口中喊:“小英姐姐,我怕怕——”小英听到我的声音,猛地把我抱在怀里,呜呜地哭着。那胖子凑近我:“小朋友,你可得说真话呀。”却低低地对小英说:“按我说的讲,给你一百块钱,要不,小心我杀了你。”小英听得真切,浑身哆嗦。
事情闹大了,我的妈妈被叫来了。她可能是觉得这事难以处理,就把那小头目也叫来了。呵呵,我一直叫人家小头目,哪里知道人家早不小了,那么多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口中喊他“刘市长”,原来人家早当副市长了。市长气度非凡,当场一站:“这事情你们要处理好,不要扩大影响啊。小姑娘为人诚实,不会做偷盗的事情的。”他把目光投在小英、胖子和铁门身上,扫来扫去。“你们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掉坏人。如果内部不好处理,应该移送法律部门。”他的目光扫到我时,忽然虚了起来。
在众人一片唯唯声中,小英和我被送了出来,我早被妈妈抱在怀里。我们出了商场,就要上汽车时,那矮胖子和经理追出来,把一迭子钱递到母亲手里:“对不起,对不起了,这是我们赔给小姑娘的。”妈妈拿着钱,为难地看着刘市长,刘市长视而不见,只管微笑着和经理说再见。那矮胖子紧张地盯着小英,小英又吓得低下了头。妈妈便把钱装进小英的口袋里,抱着我拉小英钻进了汽车里。
那铁门,挨一顿暴打,被罚三千块钱,还免不了被炒鱿鱼。他的故事,后边还有哦。
小铁人八
有天傍晚,妈妈下班回来后神色慌张,告诉小英说,有两个年轻人在楼下徘徊,看到她回来就紧紧跟着,要不是她紧跑几步,就被追上了。小英也很害怕,她们一时没了主张,只能祈求这些人不是找我们家麻烦的。我的意识往楼下飞去,果然见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哦,这不是铁门吗?很快,他们就离开了。
改天,小英带我在院子里玩耍时,铁门又找来了,看见他,小英很慌乱。他很激动,祈求般地对小英说:“小英,你不能害我呀,人总得讲良心是吧,我现在工作都没有了,快成流浪汉了。”小英拖着我想走,却被与铁门同来的年轻人拦住了。“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我们住的地方啊。”小英威胁他们。
“我们想让你说真话!”同来的年轻人说得很平静,但很有力量。他和铁门一般个头,但更精干,尤其是眼睛,闪着亮亮的光。小英不敢接他的目光,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敢说,他要杀我的。”
“那就不怕我们杀你吗?”年轻人冷笑着问。小英哆嗦了一下,眼里立刻蓄满了泪。铁门不忍,忙说:“你放心,他是我的朋友,叫史斌。我们不会杀你的,我们只求你说真话,丢了工作不要紧,但我不能背这个黑锅呀。”史斌不满地瞪了铁门一眼,很有力地说:“小英,你还年轻,要是你这么不分好歹的话,你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这话很有份量,怎么理解都行。小英惶恐地垂下头,不敢吭声。我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们。铁门指着我说:“他全知道的,他要是能说真话也行。”史斌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说:“谁会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的话呢?”铁门失望地垂下手臂。
“你们——你们要我怎么说实话呢?”小英声音很低。
铁门喜出望外:“怎么说都行呀。”
“什么怎么说都行,你昏头了吧。”史斌不满地说。他走上一步,靠近小英:“小英,如果有人来调查,你就和他们说真话;如果需要,你应该和我们上法庭作证;还有,你可以写出一封书面证明材料……”小英浑身直打颤。
“你们不要*小英姐姐。”我愤愤地说。
“事情全由你们而起,我受了这么大的屈,你们说句真话也不行吗?”铁门很委屈地对我说。史斌拽他一下,制止他和一个R臭未干的小孩子讲理。他这种看不起我的神情让我恼火,我走上前,挡在小英前面,和他们辩理:“小英姐姐不敢说真话,是那个家伙说要杀她。她要是给你们讲了话,那家伙来杀她怎么办?”
想必我是童声童气的,但我的样子肯定很严肃,以至于史斌都不得不认真对待我了。他看着我,大概是惊讶我如此伶牙俐齿思路清楚,便郑重地说:“有我们保护她,没事的。”我哼了一声,反问他:“你们怎么保护她?”
史斌的承诺一定是很随意的,我要是成人,他就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如果你们有能耐,就自己能把事情搞定;现在让小英出来作证,说明你们并没有保护她的能耐。但这史斌肯定也很聪明,居然能听懂我的意思,怔在那里半天没说话。铁门急了,愤愤地嚷:“难道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屈?”
史斌俯下身,伸手来摸我的脑袋,我侧头躲过。他笑了笑,问:“小朋友,你多大了?”我伸出两根手指。小英摇摇头:“他只有一岁半。”史斌直起身子,笑着说:“了不起,了不起。这小朋友长大了一定错不了。”
这话听着多受用,我长了这么大,经历这么多,还没听过这样的奉承呢,当下觉得飘飘然。得意地看着他笑了。史斌说:“我们不要她作证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把事情的真相弄明白?”我笑着说:“你们好傻啊,超市里到处都是监控录像……”
铁门马上明白过来,一拍脑袋。史斌冲我一竖大拇指,又说:“那个办公室会被录到像吗?”录像的镜头就像眼睛,只要是眼睛,我就能察觉到。办公室不装镜头,当然不会被摄录到。不过,我相信,那天在超市,只要是我的眼睛看到的,全都进了录像中了。我这么善良,总不能不救正义的铁门吧。我没有回答史斌,只是说:“录没录到只有看过才知道。”
史斌当下拉着铁门走了。我没跟去,但我知道,他们找到超市,提出要看那天的监控录像,超市当然不会让他们看,他们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建议他们到法院起诉,最后,这事情就弄到法院了,不过,法庭审理却是在一个月以后。
事情的真相全靠超市的录像来证明了。不过,以下的情节,给一个不高明的小说家来编也能编得正确。超市方当然提前看了录像,而且,他们惊讶地看到,在镜头的每一个死角,有关这件事的所有情节都清晰地摄录了下来。他们顾不上探究其中的原因,只是匆匆地抹去对他们不利的所有画面,然后,这盘带子就到了法庭作证了。你想,没有了录像证明,铁门的冤屈能洗得了吗?但史斌的录像知识和有力辩护使法官不得不做出休庭决定,一周后重新开庭,双方举证。
超市方没有来找小英,却有一份匿名信传来,让小英看了浑身筛糠。母亲看了脸色煞白,赶快给刘市长打了电话,刘市长沉吟再三,电话指示:超市方肯定有黑社会背景,这事情不好办,上策就是保持沉默。铁门和史斌又找上门来,妈妈劝他们别给小英带来麻烦,但架不住史斌的能说会道,小英很矛盾。正义很可能是战胜不了恐惧的,妈妈和小英的表现就是明证。最后还是我义愤填膺,大义凛然,让小英带我出庭作证。史斌苦笑着说:“小朋友真的令我感动,可他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啊,人家法庭不会让他作证的。”我说:“只要我去,小英姐姐就会去的。小英姐姐,你说是吗?”小英哭丧着脸,点点头。妈妈肯定是想起了我小时候,估计我又是犯了什么病,恢复了过去那种恐怖,无可奈何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勉强同意了小英出庭作证,叮嘱他们一定要保证我俩的安全。铁门很兴奋,史斌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了保证的话。
你能猜想出法庭审理的结果吗?小英的出庭能证明铁门的无辜,矮胖子的有罪吗?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