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下去。梅外婆出人意料地说,虽然雪柠和柳子墨彼此等了对方很久,真要做出在一
起生活的决定,还得再考虑一些时日。梅外婆的理由同样出人意料。雪柠不应该一
听到柳子墨上门求婚,就慌张得梳不好自己的头发,眼角上的睡痕没有清理干净,
脚上的袜子穿得一只高一只低,甚至连内衣都顾不上整理,任它们慌慌张张地缠在
肌肤上。梅外婆不用撩开雪柠的外衣看,她所说的都是事实。柳子墨的所作所为更
加不妥,同是为了雪柠,面对阿彩强加的婚礼,他可以丢下雪柠自行逃避,这不能
叫做坐怀不乱。现在又换个模样,不等别人起床就跑来敲门,比救生救死还急,唐
突的样子实在不雅。雪柠如何替柳子墨辩解都没用,梅外婆当年鼓励雪柠去爱柳子
墨是一回事,现在准备嫁给柳子墨又是另一回事。爱是用两个人的心情感召普天之
下,那时候的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与走进婚姻的一个人加上另一个人完全不同,
婚姻是将天下之事包含在两个人的门槛内。梅外婆预料柳子墨将会利用一切没有外
人的机会,深深地吻雪柠,紧紧地拥抱雪柠。梅外婆说:这种事情发生时,不要让
自己的爱人绝望,不想深吻,就给他一个浅吻;不想拥抱,就应该接受一些抚摸。
终于落雪了。像大块的白云堆积在山顶和屋顶上,像越来越多的深吻与浅吻、
拥抱和抚摸堆积在雪柠身上。雪终于落了下来。
刚进门的雪柠夸张地叫着,要梅外婆替她掸掉身上的雪。常娘娘跑过来顶替梅
外婆。雪柠拦住步履匆匆的常娘娘,担心她踩着回廊旁青石条上的积雪。飘进院子
里的雪格外娇气,踩出一个脚印后半天填不满。雪柠轻轻地告诉梅外婆,外面落雪
了!听说天上飘起第一片雪花时,梅外婆就躲在书房里不肯出来。雪柠连忙跑过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敲了半天,梅外婆才开门放雪柠进去。梅外婆勉强说笑道,敲门
声这样急,让她以为又有人来*婚。梅外婆要杨桃去门口迎接柳子墨。雪柠推说街
面上还是黑的,没有雪,不让杨桃去。话音刚落,雪就下大了,转眼间地上全白了,
从上街往下街走或者从下街往上街走的人,都在往脚上捆一根防滑的草绳。
梅外婆对慢慢地出现在书房的柳子墨说:“天上地下都在成全你们,还有什么
好说的哩!趁我还看得见,你们拉拉手吧!”柳子墨伸出手指与雪柠的手指勾在一
起,慢慢地,所有指尖开始温柔地爬向对方的掌心,等到指尖不再行动了,两只手
已紧紧地握在一起。梅外婆不看雪柠的眼睛,也不看柳子墨的眼睛,两只手握在一
起的样子让她看了很久,直到将它们看成是一片雪花和另一片雪花亲密无间的结合。
梅外婆允诺,下一场雪降临时,雪柠将嫁给柳子墨,柳子墨将迎娶雪柠。搂着雪柠,
梅外婆用过来人的口气说,想无忧无虑过日子,嫁给柳子墨远不如嫁给常天亮。同
当年的梅外公一样,现在柳子墨不会让雪柠担心,从长远看却令人忧虑重重。梅外
婆眼泪婆娑,仿佛冰雪消融,纷纷扬扬下着的已是第二场雪。
“就我们几个,不要再请外人,喝一杯安宁的喜酒。”梅外婆的语气一如平常,
仍然惊动了不在紫阳阁的常天亮。
七 四
雪中的凉亭里没有别人。不是说有不落雪的年份吗?不是说只有落一场雪的年
份吗?为什么都不出现呢?常天亮一遍遍地仰天长叹。往年第一场雪后,第二场雪
最少也要过几十天才会落下来。然而,天地都在成全雪柠和柳子墨的好事,常娘娘
对儿子说。
瓦脊上的雪化了,瓦沟里的雪还是满满的,第二场雪就迫不及待地席卷而来。
“要明白自己的斤两,莫将那些二毫刚刚打得起的东西用头毫来称。莫说雪柠只有
一个,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也轮不到你。别人不敢想的你想了,再不知足,惹上花
痴病,那可是自己害自己呀!”常天亮听不进母亲的话。做了新娘的雪柠三天不能
见外人,常天亮等不了那么久,他想去雪家说书,却被梅外婆拒绝了。
梅外婆替雪柠珍惜同柳子墨在一起的点滴时光,不愿有任何快乐或者不快乐来
打扰。失去雪柠的常天亮连家都不愿意回,他在凉亭里呆了三天,雪柠终于来了。
初为新娘的雪柠脚步异常轻盈,在积雪的衬托下,像白云扑面而来。雪柠朝他
伸出手,常天亮却不肯接着。雪柠转过手腕,正想将鼓上的积雪拂去,常天亮伸手
拦住她。
“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晓得一镇是谁的儿子!”
“你在发烧?”
“他们认为我看不见,才叫我到屋里去帮忙接生。可他们不晓得,哪怕是水,
我也能摸得清哪是西河的,哪不是西河的。两个孩子我都摸过,我知道活下来的一
镇应该姓什么。”
“让我先摸摸你的额头好吗?”
“天大的秘密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想将它带进坟墓里。”
“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回家吧!”
“你先告诉我,想不想知道这件事?”
“不想。我一点也不想。”雪柠果断地回答。
常天亮的眼窝里滚出两行热泪,雪柠擦了一行,另一行留给他自己。一一行眼
泪不算多,雪柠擦起来非常仔细。深感委屈的常天亮有足够的时间,抬起手来用手
背将另一行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只有这点别人没有的东西。我将它当成世界上最珍贵
的礼物送给你,你不接受,我会死不瞑目。一个人错将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
另一个人错将别人的父亲当成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觉得无关紧要?若
不是你,换了其他人,哪怕将金砖摆在面前,我也不会开口。你说说,它为什么不
重要?为什么不珍贵?你若是怀疑我有别的用意,那就算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行吗?〃
“我惟一想要的礼物是你能马上回家。”
“可是,我想死在你面前。”
“这么说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雪柠转身就走,常天亮怔了怔,收起东西乖乖跟在她身后。临进下街口时,雪
柠趁着脚下一滑,轻轻地往常天亮怀里靠了靠。四周没有别人,常天亮情不自禁地
搂抱着雪柠的腰。在无法再近的距离里,雪柠嘟着嘴唇温柔地冲着常天亮的脸庞吹
了一口清香之气。北风很快吹尽了雪柠的气味。
常天亮迷迷糊糊地睡在自家床上,忽然觉得屋里有女人。
“我是荷边。”
“你来做什么?”
“你的说书赶上董重里了,我喜欢听。”
“莫尽说好听的。”
“好吧,我说实话。是常娘娘求我的,让你也尝尝女人的甜头。”荷边温情脉
脉地钻进被子时已是一丝不挂。
常天亮长叹一声:“还是亲娘亲呀!”
荷边也像新娘那样被常天亮关了三天。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荷边
竟然说,希望瘫在床上的丈夫早死早托生。
常天亮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女人。这个女人跟着做木匠的丈夫从天堂一带搬来下
街不久,在河里洗衣服,路过凉亭时听说书出了神。常天亮故意让鼓槌掉在地上,
木匠的女人捡起来时,他趁机紧紧握住女人的手。木匠的女人嘴里说别这样,手上
却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常天亮刚摸完一只茹房就对她说:“去我家吧!”一番欢
娱之后,木匠的女人不肯走,说是丈夫带着徒弟出门去了,夜里才会回来。天黑后,
木匠的女人才摸索着穿上衣服。木匠的女人说,常天亮若是想她了,就大声说书,
只要能脱身,她一定会来。那一天,常天亮心里突然又为雪柠难过。他大声吼了一
段说书,没过多久,木匠的女人便从后门钻进来。木匠这天没有出门,女人没有时
间上床,就在椅子上要了常天亮。
荷边的丈夫终于死了,因为守孝,她与常天亮重新见面的时间拖了好久。好不
容易等到这一天,荷边又话外有音地要求常天亮别将自己弄得怀孕了。常天亮多心
一问,果然是雪柠已经怀孕了。
常天亮也不想让荷边怀孕,每每不等荷边穿好衣服,就要她蹲在地上,像青蛙
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跳。荷边跳得很认真,累了歇着时依然蹲着不起来,像是躲在麦
地里屙N。荷边说,常天亮娶个年轻寡妇做老婆最划算,寡妇都是过来人,伺候男
人的本事滚瓜烂熟,又因为不想再做寡妇,所以格外心疼男人。常天亮不想听这些,
他要荷边到外面去说,不想嫁给他的女人就不要上他屋里来。恣意放纵后,常天亮
趴在被子上睡着了。荷边想走,到了门口又转回来,睡梦中的常天亮将被子蹬掉了。
荷边将被子盖好,还没放手又被蹬开。几次反复后,荷边只好解开衣服,用自己的
身子温暖着常天亮。没过多久,荷边也睡着了。常天亮却醒过来,右手轻敲荷边的
左R,左手轻拍荷边的右R,舒缓地唱起来。
河北常山真定府,子龙出世真威武,一生只辅刘先生。先在河北战盘河,当阳
大战长坂坡,截江曾把幼主夺。汉水不怕曹兵多,保主招亲走虎窝。年到七十更不
弱,独诛四将显威略,到老不遭刀枪祸,三国没有第二个。好个军师诸葛亮,二十
七岁出南阳,博望烧屯头把火,二次烧了新野县,再烧赤壁长江边,妙计千秋传万
年。舌战群儒在江东,三气周瑜借东风,七擒孟获银坑D。骂死王朗逞威风,又气
曹真把命送。二上出师表,六出祁山中,九伐中原路路通。杀得人头如瓜滚,血流
遍地满江红。五丈原下受秋风,留得姜维尽孤忠。西川一班文共武,马超黄忠称五
虎。可怜只有魏延苦,严颜马岱与张苞,关兴杨仪手段高,又有蒋琬邓伯苗,费袢
秦宓与黄皓,后主才把江山了。
常天亮突然看见一片白云在窗前飘过,他匆匆忙忙地爬起来,开了门往街上跑。
不只是白云,他还看见雪柠正挽着柳子墨的手在河堤上慢慢地行走。“我看见你们
了!”常天亮高声叫着。门前的溪水一闪,常天亮下意识地抬手蒙上眼睛。天上的
白云、河边的雪柠又不见了。常天亮哭泣着回到屋里,说起如梦似幻的事情。
荷边从窗口望去,雪柠的确还在河堤上散步,因为怀孕的缘故,身材显得十分
饱满。因为有阳光照S,一缕金属之光不时地闪耀在柳子墨胸前,那是小岛和子所
赠的钢笔。荷边转过身来,无论那对茹头多么红润,常天亮都看不见了。荷边想说
一句话:常天亮若是答应娶她,莫说穿无袖旗袍,就是不穿衣服,她也敢往街上走。
荷边憋着没说这些,温存地劝常天亮:“还是到我身上来吧!”
第八章 茹头少于脚趾
七 五
三年前的一九三二年十月十日,在政府军第四次围剿战中苦苦挣扎数月的工农
红军第四方面军,再也无计可施了。实际上,从撤离天门口开始,这支军队就只能
无可奈何地逃离大别山区。八天之后,他们便到达枣阳县的新集镇。位于湖北省中
部的此新集镇,让这群在连年战火中御敌守土的人想起位于河南省光山县的彼新集
镇。作为赫赫有名的苏维埃之都,不久前被攻占它的政府军屠城了。挥之不去的种
种怀念,促使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指挥员,不约而同地达成一种默契,都想毕其
功于一役,乘胜打回大别山区。为此,第四方面军毫无保留地派出包括一向只作为
预备队的少共国际团等全部兵力,与围追堵截的政府军第一师、第十师、第四十四
师、第五十一师、第六十五师、第六十七师、第八十三师和独立第三十四旅,在一
片被两道山梁包裹着的丘陵地带恶战两天两夜。杭九枫等人在天门口被强行裹挟进
来后,一路上只要与政府军交战,或是摧枯拉朽般大获全胜,或是大浪淘沙般落荒
而逃。北风扫过来,南风卷回去,这样打仗全靠人多势众,显不出英雄本色。一九
三二年十月十九日黄昏,一到天黑就收兵的政府军出乎意料地以五个整团兵力发起
集团冲锋,突破侧翼防线,快速杀到第四方面军的总指挥部附近。千钧一发之际,
从那座不起眼的小山后面冒出十几个肩挎红布带、手持冲锋枪的少年。为首的杭九
枫两手各使一支冲锋枪,一边冲锋一边开火,硬是将一支几千人的突击队打得J飞
狗跳,风吹落叶一样后退几里才稳住阵脚。这场生死大战的终局再次重复着已经有
过的许多战例:第四方面军粉碎了政府军的战役企图,却不得不像失败者那样,来
不及收拾起有限的战利品,便仓皇上路,失望地背向大别山区迅疾而去;政府军在
战场上被打得落花流水,仍然以胜利者姿态继续穷追猛打。
在枪林弹雨中餐风宿露的红四方面军,先跑到河南省的新野、邓县,又跑到陕
西省的汉中,在离西安只有几十里远的地方虚晃一枪后,才由北向西翻过秦岭进入
四川。这时候的杭九枫已经是少共国际团赫赫有名的敢死队长。与独立大队敢死队
长比起来,少共国际团敢死队长更能施展杭九枫的身手。驻守四川省的政府军,铁
了心要打立足未稳的第四方面军,不得已而为之的万源保卫战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九
个月后,第四方面军一改往日不管胜败结局相同的情形,结结实实地站稳了脚跟。
就在这时,视打仗为家常便饭的杭九枫受了伤,一颗炮弹落下来,进裂的弹片
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了他的手背。伤口很大,杭九枫却没当回事,喊来卫生员
用绷带包一包,丝毫不影响他继续冲着政府军开枪甩手榴弹。坚持了四十几天,万
源保卫战终于取得了全面胜利。杭九枫手背上的伤不见好转,而且一天比一天痛得
厉害。前沿包扎所的人上阵地来为他换药的次数多了,也对自己的处置产生了怀疑。
征得杭九枫的同意,包扎所的人将一只尖锐的镊子伸进那处既流血又流脓的伤口,
经过一番令杭九枫撕心裂肺的仔细探查,发现一块绿豆大小的弹片紧紧嵌在骨头里。
杭九枫不得不从整整守了十个月的阵地上下来,用白色绷带吊着手臂。去后方医院
接受包扎训练的人说必须在麻醉条件下才能进行手术。这条用血R之躯构成的防线
几乎没有纵深,成也一道山梁,败也一道山梁,杭九枫轻易穿过防线来到后方,算
上所有弯曲,路途不会超过五里。如此薄弱的阵地,政府军用了十个月也没打开破
绽。杭九枫讥笑山下那些无功而返的政府军连乌龟都不如,乌龟还能找条地缝钻过
来,那些家伙是卵屎,只配一辈子躲在卵子里。坐在战壕里休息的士兵开怀大笑,
这样的笑话仿佛能给人以新的战斗力。
在离火线不到十里远的地方,杭九枫再次碰上了五人小组中硕果仅存的欧阳大
姐。这是他离开天门口后,第二次碰上欧阳大姐。第一次是在枣阳新集,杭九枫身
先士卒,以十几个人的战斗力。打垮政府军的五个团,欧阳大姐站在离张主席很近
的地方,参与了那场接见。张主席说的话杭九枫一句也没记住,反而是欧阳大姐那
些声音小得听不清楚的议论,一直让他难以忘怀。欧阳大姐仍然领导着那支让人闻
风丧胆的政治保卫局手枪队。两个戴眼镜的人,被他们从一群穿了军装却没有背枪
的人里挑出来,拉到旁边的小河里。戴眼镜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要求,不要将他们
的尸体扔在水里,这场保卫战死人太多,尸体没有及时掩埋,弄不好会有瘟疫流行。
手枪队的人显然不喜欢哕嗦,叭叭两枪响过后,竟然从死者身上摘下眼镜,扔给一
个被称作老彭的人,并且讥讽地说,摔了一副眼镜,赔偿两副眼镜,这种好事一辈
子也不可能碰上第二次。杭九枫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正要转身离去,被押人群
中有人叫起他的名字:“九枫,救救我!”杭九枫万万没想到,叫自己的竟是余南
瓜。余南瓜是独立大队敢死队的一名班长,也是同自己一起强行补充到第四方面军
中的。“他想逃跑!”欧阳大姐也认出了杭九枫。“我想回天门口!”余南瓜没有
叫冤枉。余南瓜的家人不管男女都是这样,一年到头听不见他们说几句话,要说的
话都在眼睛里。所以五人小组才将余南瓜的家人杀得一个不剩。“谁不想天门口,
我也想,可是哪怕想得吐血也不能目无军纪!”杭九枫怕欧阳大姐提起余南瓜的家
人,赶紧将往日的部下厉声斥责一通。欧阳大姐适时地提起五人小组在天门口时,
杭九枫的变相逃避行为:“看来你在张主席的亲自领导下,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觉
悟提高了许多。”杭九枫什么也没做,逃也似的回到前沿阵地后面的小庙里。
小庙是临时包扎所所在地,杭九枫盯着两个不像医生的人,要他们替自己取出
弹片。两个不像医生的人,除了一把镊子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用来做这种手术的工具。
在两个束手无策的医生面前,杭九枫鄙夷地说:“用一把锉刀,将两边的骨头锉一
锉,弹片不就出来了吗?“杭九枫取出硝狗皮用的小锉刀,要他们在弹片两边的骨
头上锉开一道缝,”哪怕这两样东西是天生一对,也要将它们活生生地拆散。“医
生不敢动手,伤筋动骨的事,没有麻药,会将人活活痛死。杭九枫费了不少口舌也
没用,生气地说:”你们俩,一个拉着这只手,一个帮忙将伤口撑开,其余的事我
自己来做。我可不想让弹片与我的骨头做一对!“杭九枫拿起锉刀,在紧挨着弹片
的地方不轻不重地锉一下。一阵全身乱颤过后,又锉一下。锉的次数越多,杭九枫
颤抖得越厉害,间隔的时间也越长。”想当年,阿彩满头长着癞痢,说一千有点多,
说八百又有点少,都让我一颗颗地治好了。这骨头上的弹片是外来的,想在骨头上
生根,那可办不到。“说话时,杭九枫在自己的手背上连锉两下。这一次颤抖之后,
杭九枫的喉咙里还发出来一声怪叫。医生认为这是喉咙在痉挛,形成阻塞后会憋死
人。杭九枫还想继续锉下去,他用两种古怪的声音高声说着往日被马鹞子关进县城
大牢时所受的酷刑:”我在心里发明了一种刑法,等哪天活捉了他,一定要让他尝
尝我的厉害。
我才不像他那样,为了让别人吃苦头,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我还要留着力气
陪老婆们玩,连一两额外的力气也不会用。当然,这样的事,也只有杭家人才能想
出来,别人就不要做梦了!“杭九枫在自己的骨头上连锉了许多次。包扎所的人觉
得不用再锉了,拿起镊子夹住弹片用力一拔。在血淋淋的弹片面前,杭九枫突然迷
糊了,望着搽在伤口上的红汞,一个劲地说,同阿彩和丝丝她们用的红瓶桃相比,
红汞的颜色难看死了。
一觉醒来,杭九枫开始郑重地考虑回天门口的事。他醒来的次数越多心里的想
法也就越多,他骂自己不如余南瓜:余南瓜的亲人全被五人小组杀光了,他的未婚
妻也因哥嫂被五人小组杀了,一气之下改变主意,嫁给了马鹞子手下的一个机枪手。
家里什么都没有的余南瓜,还要拼死拼活地开小差回天门口,这让杭九枫越想越觉
得惭愧。他开始留心打听同自己一起来到四川的独立大队的人。不问不知道,一问
吓一跳:一百多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来的只有自己和被政治保卫局收押
的余南瓜。半个月后,在大反攻中夺取的政府军阵地上,杭九枫终于决定像余南瓜
那样开第四方面军的小差。初来乍到的第四方面军打赢一场连年大战后,缺少一个
杭九枫决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仗没打完就走是逃兵,仗打胜了再走则是英雄中的
英雄。这也是往日董重里悄然离开天门口的做法。“你出来的时间太长,再不回去,
杭家的祖坟就会被牛拱了。”他在心里与自己达成共识,“是得回去了,虽然下的
麦种长不成水稻,等到该收获了,拿着大秤大斗上门就行,但也得防着万一一镇被
养成马鹞子的杂种。还有阿彩,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一县是她生的,也就是杭家的
种,不受杭家男人的影响怎么行!”不知不觉中,杭九枫又想起雪柠,那是结在树
杪子上的一只红苹果,爱不死人,馋得死人。半夜里,少共国际团敢死队队长杭九
枫趁着替别人放哨之机,将身上所有与第四方面军有关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哨位上,
换上便衣,背着硝狗皮的工具包,踏上了回天门口之路。
“我这条命,死活都不能离开天门口。第四方面军势力再大,全都是别人的事,
在天门口指挥独立大队才是自己的事。”脱离束缚的杭九枫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轻
松快乐的话题。
耗时十个月的大战,让驻守四川的政府军,官折五千,兵损八万,第四方面军
的伤亡人数也达三万以上。十万尸骸中正常掩埋的不到三万,其余七万,不等大战
结束,早被虫蚀蛆侵,化作堆堆白骨。数百里地域浸泡在尸毒里,清悠悠的水,能
看却不能喝。上路的第一天,小心翼翼的杭九枫无论么样提防,还是碰上了熟人。
“不要走这条路!”杭九枫以为他发现自己在逃跑,顿时吓得不轻。
“前面镇上在闹霍乱!”杭九枫突然发现,不久前手枪队的人在这儿杀过人,
他也吓坏了,张口就说:“我懂,就是瘟疫——烂肠瘟!”“赶快回头走别的路吧,
这霍乱比十万大军还凶!”那人太忙,没说别的就走了。杭九枫到底不敢冒险,爬
上旁边的高山,远远地绕过镇子,这才回到正路上。越走情况越不妙。足迹所至,
霍乱都在流行。不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仅仅死在他面前的,一天之内就有十几
个,第一眼看上去还没事,第二眼就不行了,有时间再看第三眼时,活生生的人已
经变成死尸了。幸好有熟人提醒,杭九枫不敢吃一点东西,不敢喝一口水,撑到第
三天中午。眼前山坳里出现一户孤零零的人家,饥肠辘辘的杭九枫以为可以弄到一
些吃的,两脚跨进门槛里才明白,他自投罗网闯进了政治保卫局的牢房。
端坐正前方的欧阳大姐一眼看出杭九枫的企图。在三杆枪的紧*下,杭九枫只
能缚手就擒。“余南瓜呢?你已杀死他了?”听说余南瓜已经死了,杭九枫不免叹
了一声,“也不晓得我死后能不能碰上他,有个鬼伴,也好回天门口。”欧阳大姐
正要说话,突然四肢一阵颤抖,不停地暗示旁边的人送她去厕所。欧阳大姐蹲在厕
所里就起不来,一口气拉了十几次,半个小时下来,五官都变了形。
三个手下全是男的,闭着眼睛摸进去将她背出来,七嘴八舌地不知如何送她去
苏维埃医院。还是欧阳大姐亲自命令,让杭九枫松了绑背上她,再来一个荷枪实弹
的手枪队员在身后压阵。到苏维埃医院的路并不远,杭九枫背着欧阳大姐走到一半
时,身后的手枪队员忽然解开裤子,往下一蹲再也没有站起来。
换了别人,病到欧阳大姐这种地步,不说十个全死,起码也要死九个。欧阳大
姐大难不死,首先是因为杭九枫跑得快,没有人替换他,背上后一口气跑到了十里
外的苏维埃医院。其次就要庆幸遇上那位被阿彩护送过的邓巡视员了。欧阳大姐在
地上躺了许久仍然无人理睬。杭九枫几次要将欧阳大姐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神志清
楚的欧阳大姐坚决不同意。苏维埃医院的前任院长是她下令处决的,受此牵连十几
个人,有的已经被杀,有的还在政治保卫局的牢里关着,欧阳大姐担心有人趁机暗
算自己。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到处都是霍乱患者。不时有士兵用枪顶着医生的
后背,让他先救治自己的同伴。杭九枫没有枪,只能在医生面前一再说欧阳大姐是
了不起的女英雄。无计可施之际,一个气宇轩昂的人来医院里巡视,还对众人讲话
说,霍乱是从政府军占领的地方传过来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像击败政府
军的进攻那样战胜这空前的瘟疫。杭九枫突然认出,这个人正是曾经被阿彩护送过
的邓巡视员。杭九枫挤上前去,他以为邓巡视员会认出自己,只说有位女英雄急需
抢救。邓巡视员客气地反问,在经历十个月大战后,苏区的人谁个不是英雄?杭九
枫心里涌起一股与往事相连的愤怒,粗鲁地强拉邓巡视员去看躺在地上的欧阳大姐
:“她是阿彩的姐姐!你听清楚了吗——她是阿彩的姐姐!”邓巡视员没有显出明
白这话的意思,脚步却跟上了杭九枫。趴在欧阳大姐身上的一群绿苍蝇,嗡的一声
腾空而起。旁边的人能挡住杭九枫,却挡不住那些绿苍蝇。“不许碰邓巡视员!”
两个背双枪的警卫员关门一样堵住那些想求助于邓巡视员的人,包括杭九枫。邓巡
视员生气了:“我不会仿效那些虚伪的贵族老爷!”他拨开警卫员,拉着杭九枫的
手,走到欧阳大姐面前。对欧阳大姐的抢救变得非常及时,她是在医院里躺倒的时
间最长的病人,那些比她早到医院的霍乱病人全死了。
霍乱的传播在欧阳大姐病倒后达到高C。许多人仅仅手或脚沾了一点露水便在
劫难逃。让人望而生畏的病人的粪便曾经遍布杭九枫的身子,他居然没有受到传染,
健康地徘徊在医院四周,防范某种与霍乱无关的不可知事情的发生。“再过三天,
你就能重回前线。”医生说话的当天,几个来自少共国际团的人走进欧阳大姐的病
房,宣读了对杭九枫的逮捕令。“杭九枫的问题我正在处理。”
欧阳大姐终于在她所担心的苏维埃医院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命令杭九枫不
得离开自己半步,其余步骤一概没有进行。那天上午,苏维埃医院的医生用听诊器
在欧阳大姐胸前胸后反复听了几遍,又用一只竹板压住她的舌头透过用力张大的嘴
往嗓子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说:“你能完全康复真是一个奇迹。”创造奇迹
的欧阳大姐从苏维埃医院里出来,带着杭九枫直奔万源城。
在一所门口站有双岗的院落里,邓巡视员笑眯眯地接见了他们。邓巡视员刚刚
得到一点战利品——杭州西湖龙井。嗜好品茶的邓巡视员正在吃一种必须禁服茶叶
的药,非要欧阳大姐和杭九枫替他尝尝那杯已经泡得清香绕梁的绿茶。
欧阳大姐没有客气,拿起茶杯就喝:“能天天喝这种茶的人,肯定不会患霍乱。”
杭九枫喝了两口,他的评价完全不同:“这茶叶好得像雪家的女人!”
在邓巡视员的开怀大笑中,欧阳大姐说:“有件事情必须向你报告,杭九枫想
当逃兵!”
沉浸在万源保卫战空前胜利的喜悦中的邓巡视员稍稍收敛一些,脸上还有许多
微笑:“当逃兵也不见得全不对,就看逃谁的兵,逃到哪里去?”
杭九枫灵机一动:“天门口的白色恐怖太厉害了,独立大队只剩下二十几个人,
阿彩也受伤了。”杭九枫的合理想像,与天门口的情况大致相符。譬如独立大队的
残部很难找到可以连续住上三天的地方,譬如阿彩受伤险些送命。“阿彩的伤口紧
挨着腹股沟,伤在那种地方,莫说换药,做什么都不方便。”杭九枫这样说时,一
半是出于故意。
邓巡视员难以捉摸的表情里果然出现一丝温暖的涟漪。“天门口也是我们的根
据地,我们可以派杭九枫回去执行任务嘛!地方上的事,由地方上的人去做,取得
胜利的机会要大许多。”
欧阳大姐接着说:“这样最好,我这就转达你的意见,请有关方面安排杭九枫
回去,没有他,独立大队迟早会被马鹞子消灭。”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一切又都在意料之中。邓巡视员随后十分高兴地回忆了自
己在天门口的日日夜夜,他赞赏地提到天门口有种天然的革命气氛,并且毫不隐晦
地形容阿彩是位天生的革命伴侣:“你要多多注意个人卫生,阿彩可是个爱干净的
女人。当然,对男人来说,女人太爱干净了,也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难道你不晓得她曾长着满头癞痢吗?”
杭九枫故意将这话说得格外粗鲁。满头癞痢的阿彩当年骗过雪家男女老少,直
到新婚之夜才被发现的故事,让邓巡视员大为惊讶,不再为阿彩多说一个字。杭九
枫当然不会再说阿彩怀孕生下一县的事,他想了解邓巡视员为何又来到第四方面军。
话刚出口就遭到欧阳大姐的斥责,不该问的事情就不应该打听。
为了得到一张通行证,在邓巡视员的示意下,欧阳大姐请有关方面将第四方面
军的杭九枫派回天门口,那边的形势太险恶,没有身经百战的人做骨干,留下来的
星星之火就有可能被敌人完全扑灭。杭九枫畅通无阻地穿过霍乱横行的地区后,不
无忧虑地说,谁能够像饲养J狗那样饲养霍乱,谁就能独占天下。
七 六
田里的甘蔗熟了,还没收获,为的是等着打霜。不要说甘蔗,就是白菜和萝卜
被霜打过后也会变甜。
杭九枫潜回天门口后,第一个埋伏点就是甘蔗林。一群打算将电话线架到天门
口的人,从西河左岸上下来,一人掰了一根甘蔗,坐在那里大啃大嚼,同时还大声
地说笑。杭九枫不认识他们,那些人个个都用陌生的武汉方言说话,只有吃完甘蔗
后,冲着甘蔗田屙的那泡N的臊味才是熟悉的。离开天门口太久了,只要是熟悉的
东西,一切都让杭九枫觉得兴奋不已。早在四川省万源县时杭九枫就谋划,趁别人
还没发现自己回来了,悄悄地打马鹞子一个晴天霹雳。一年来,往回走的道路不知
有多艰难,只要一想到马鹞子将会变成大白天里遇上无头鬼的模样,杭九枫就有使
不完的力气和想不尽的办法。
对迫在眉睫的危险浑然不觉的马鹞子正想着一劳永逸地暗算阿彩:“阿彩打仗
打成精怪了!”这样的话通常只用来夸赞不同行业的手艺人。带兵打仗与七十二行
无关,马鹞子这样说,并非为了表示此类形容中固定包含的一半戏谑一半尊敬。他
很清楚,天门口又冒出几个不怕杀头的人,自己说话做事,都会传进阿彩耳朵里。
马鹞子将不可告人的目的藏得很深,除了说好话给阿彩听,还故意将驻守天门口兵
力的一半,派驻在下游的汤铺和饼子铺。这些都是麻痹阿彩的诱饵,马鹞子幻想在
她轻举妄动时一举歼灭之。独立大队仍旧隐藏在天堂一带。阿彩的腿伤早就好了,
马鹞子不在时,她没有攻打天门口,要打游击,便跑到百里之外,大仗不打,小仗
不断,缴获再少也无所谓,只要胜利了,立即抽身凯旋。马鹞子胸口上的伤也全好
了,剿灭独立大队的命令再多,他也不再听到雷声就落雨,像猎狗一样漫山遍野寻
衅。阿彩带人打仗的风格就像女人绣花,两根手指捏一枚针,这儿挑挑红丝线,那
儿扎扎绿丝线,J零狗碎地难成气候。与天门口相邻的几个县有太多偏僻小镇,只
要突击进去,或多或少总有缴获。“坚持斗争,赤化到底!”独立大队用土红化水
写在墙壁上的这类标语,成了马鹞子爱说的笑话:“女人嘛,应该说坚持斗争,赤
膊到底!”胸部中弹之前,马鹞子真的将阿彩当成对手。伤好之后,马鹞子反而表
现得若无其事,仿佛真的不愿与阿彩进行这种不痛不痒的较量,全力以赴地恭候傅
朗西和杭九枫。暗地里,马鹞子一点也没放松,悄悄地又从冯旅长那里买了几支冲
锋枪,伺机给独立大队以致命打击。为了让阿彩上钩,马鹞子经常脱下军装穿上便
衣,带着几个将冲锋枪藏掖在长袍里的随从,在天门口四周转来转去,装出一副寻
猎野兽的样子。
新买的几支冲锋枪,险些被柳子墨发现。从黄州返回的路上,马鹞子偷看了王
参议托他捎给柳子墨的信。王参议开门见山就告诉柳子墨,因为在冯旅长的司令部
里碰上来买冲锋枪的马鹞子,所以就写了这封没有具体事务需要交代的信。马鹞子
不得不将写在纸上的冲锋枪三个字抠掉。交付信件时,他还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
为辩解,被抠掉的三个字,事关军事秘密,不应该向柳子墨泄漏。王参议对国民政
府和苏维埃政权之间的党争另有主张,为此专程到黄州,将只有极少数人了解的日
本军队正在积极准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情况告知冯旅长,并且暗示自己人之间不
要拼得太过,这种空耗国力的事情会让仇者快,亲者痛。遇到马鹞子后,王参议摆
出一副不屑与马鹞子说话的样子。在马鹞子与冯旅长言谈中反复出现的冲锋枪一词,
让王参议想起一个由短短几句话组成的故事:政府军与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在汉水
江畔的枣阳激战时,第四方面军有人同时使着两支冲锋枪,将眼看就要攻击得手的
政府军打得落花流水。冯旅长有很多途径来了解这场已经过去三年的战役,金口玉
言的王参议不肯多说,更多的情况是冯旅长补充的。那一仗,第四方面军投入了除
留在大别山区的第二十五军的两个师以外的全部四个师、一个少共国际团,两万余
人,一万五千条枪。提起少共国际团,马鹞子也能C话了。杭九枫就是从独立大队
补充到少共国际团的,单凭这一点他就敢假设,那个同时使两支冲锋枪的人是杭九
枫。在远离天门口的地方如此说话,马鹞子的语气中充满了一人得道J犬升天般的
自豪。也是因为这种自豪,马鹞子不得不在天门口寻找无人地带,努力地学习同时
使用两支冲锋枪的方法。
千里迢迢赶回来后,躲在甘蔗林里的杭九枫视那些掰甘蔗的自卫队士兵为废物,
一心要对付马鹞子本人。
已经过去的一九三五年秋天的某个正午,杭九枫在大巴山脉的一个路口上碰到
一群身着深色军装的士兵,这些满口金寨方言的士兵,详细地查看了杭九枫的种种
证明文件后,不无忧虑地说,他这一去就等于进了龙潭虎X,政府军一旦盘查起来,
那可是J蛋里面找骨头。杭九枫胸有成竹地讲起后来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带着
别人的担心,杭九枫义无反顾地踏上归途。走完一段不到五十里的山路后,杭九枫
便开始真正扮演起讲这种故事的角色。
他故意将政府军士兵们拦路盘查的话题往冲锋枪上引。没当兵的男人只会用N
R想S事,当了兵的男人连只有老皮的脚后跟都为S事好奇。一个人使三支冲锋枪
的故事,理所当然地引起士兵们的共鸣。博得了政府军士兵们的好感,杭九枫很快
就变得游刃有余。靠着这个故事,杭九枫大体上还算顺利地沿着第四方面军西行的
路线回到天门口。
从四川万源城内出发时,杭九枫只有一个人,当他扑进西河里不顾一切地畅快
地洗浴时,身边已经有九个人了。从一开始,杭九枫就执意寻着去时的路线往回走。
他太了解天门口人了,这些被第四方面军带离西河的家伙,不会轻而易举地真正死
去,他们会想尽办法活下来,等待返回天门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