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太了解天门口人了,这些被第四方面军带离西河的家伙,不会轻而易举地真正死
去,他们会想尽办法活下来,等待返回天门口的机会。杭九枫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战乱当道,敢将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全都当成狗屎,因为命贱反而容易活下来。
所以凡是往日有过激烈战斗的地方,他都要亲l 临现场,寻找同自己一道被拉入第
四方面军的前独立大队队员。足迹所至,大小战场比比皆是,如同沿西河奔腾而下
的洪水,哪怕遇到石头也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印迹。为此,他一路往东走,老老实
实地替人家硝了许多狗皮,寻人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不是不敢打听,而是不用打
听,随着他那硝狗皮的好名声的四处传播,那些流散在沿途的独立大队人员闻风而
至。
在穿越枣阳的路途上,那个由王参议讲给马鹞子和冯旅长听的故事,早被杭九
枫讲得滚瓜烂熟。只要开口一讲,政府军士兵们自然放松警惕。故事里的那个人,
仅仅比杭九枫的亲身经历多了一支冲锋枪。杭九枫不止一次听人讲,那个最会冲锋
的家伙,左手拿的冲锋枪打死了九十几名政府军士兵,右手拿的冲锋枪打死了一百
多名政府军士兵,两百来具尸体一座小山坡都没有埋完。那一仗双方战死的人实在
太多,为了掩埋尸体,有人竟活活累死了。
别人讲故事时,杭九枫在一旁情不自禁地笑。杭九枫心里当然有数,只有在你
死我活的战场上,才能体现他的出类拔萃。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立即给他带来了麻
烦。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杭九枫索性将自己的失态推到极致:“能使两支冲锋枪
不算本事,谁见过能使三支冲锋枪的人?”杭九枫也没见过,然而他坚信会有这样
的人。已经围上来的自卫队士兵不理解第三支冲锋枪怎样拿。杭九枫比画着表示可
以用两腿夹着冲锋枪。士兵们更加不理解,就算第三支枪果真能够夹在胯裆里,要
想扣动枪扳机,除非那人长着第三只手。卖足关子的杭九枫这才揭开谜底:“女人
当然不行,男人就不同了。男人多长了一条——”大家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段
时过境迁的旧事被一个硝狗皮的过路人说出新意,不再怀着敌意的当地人有太多理
由让自己像先前一样眉飞色舞。天下当兵打仗的人最爱两杆枪,一杆扛在上面,一
杆夹在下面。那些几乎将杭九枫抓起来的枣阳新集人,有枪的和没枪的再也不怀疑
杭九枫行走江湖的身份。
一九三六年的秋风越刮越猛,趁着风高月黑,十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悄悄地钻进
西河边的甘蔗林里。这是他们从没争议过,却在回归路上讨论了整整一年的决定。
趁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抓住马鹞子骨子里对阿彩的轻视,打一个出其不意的伏
击战。这个方案被临近天门口时探听到的情况补充得更加切实可行:经过几番杀戮,
两河边众多无主的田地都被段三国用镇公所的名义控制了,其中两亩专门用来种甘
蔗,段家的人吃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犒劳自卫队,还有三分之一等不到收获就被自
卫队的人零零散散地掰着吃了。为了等甘蔗熟,杭九枫他们耐着性子在离西河不到
十里的一座大山里藏了半个月。如果没有马鹞子秘密买回来的几支冲锋枪,一切发
展都将在他们的谋划之内。杭九枫先后三次放过了背着四支枪的五个士兵。第二天
中午,耐心的杭九枫终于等来最合适的战机。马鹞子带着几个像商人一样穿长袍的
人,大摇大摆地出了下街口。两个背手枪的士兵走进甘蔗林,选了两根又肥又粗的
甘蔗正要动手,埋伏在四周的人一拥而上,将二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九个独立大队队员将存心对付阿彩的马鹞子吓坏了。那些人已经离得很近时,
他才慌乱地叫道:“快用真家伙!”穿长袍的那些人,忽然变出三支冲锋枪。冲在
后面的人见势不妙,一头钻到田埂下面。三支冲锋枪像刮风一样将前面几个人尽数
击倒,从掰甘蔗的士兵手里夺过手枪的独立大队队员,来不及还击,就被一串串的
子弹打得血R横飞。侥幸没死的人只能束手就擒,他们从田埂下面站起来,面对还
在冒烟的冲锋枪大叫:“马鹞子,你有本事就不要将冲锋枪藏得像卵子!“
“我原想钓一只母的玩玩,没想到公的先来上钩。怎么样,几年没有动静,是
不是卵子痒了,才想起还有个癞痢婆娘放在老家没人用!”
河堤脚下堆着许多从甘蔗上削下来的叶子和杪子,马鹞子正在绕行,杭九枫从
那些废弃的甘蔗叶子与甘蔗杪子中腾空而起,不等身子落地,双手便死死掐住了马
鹞子的脖子。跟着杭九枫回来的独立大队队员,一齐放声大笑起来。这个埋伏中的
埋伏是杭九枫临时想到的,在甘蔗林里设伏,是有很大胜算的险招,却无法做到万
无一失,一旦有意外出现,进不能攻,退不能守。杭九枫将自己藏在河堤下面,在
军事上这叫掎角之势,是从枣阳新集那一仗中学来的。
这场面对面的R搏战很快变成以相互的生死为条件的谈判。
继续攻击下去,杭九枫和马鹞子必然率先丧命,接下来便是独立大队队员和一
到两个持冲锋枪的自卫队士兵。不管怎样,马鹞子这边都会有人活下去,从自卫队
员身上缴获的手枪虽然很好使,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三支冲锋枪。关键是彼此抓住
了对方的要害,马鹞子和杭九枫都不想这样了结自己,用死亡换取胜利,对死者没
有半点好处。大家都是识时务的人,达成共识并非难事。难的是放人之后,重新获
得力量优势的马鹞子肯定会反悔。马鹞子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那样做,为了显示诚
意,还主动送给杭九枫一支冲锋枪。第一次交换差点成功了。在河堤的最宽处,杭
九枫和马鹞子在河堤上分手,分别走向各自部下所占据的有利位置。出于同样的Y
谋加自信,二人不约而同地趴倒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大叫开枪。没有获得冲锋枪之
前还心存胆怯的杭九枫,高估了握有冲锋枪的部下,错误地以为那些人可以像自己
一样重演枣阳新集的英勇壮烈场面。马鹞子也高估了两支冲锋枪对付一支冲锋枪的
优势。一阵对峙之后,杭九枫和马鹞子不得不重新妥协,顺着原路退回出发地。往
后的一段时间里,闻讯赶来并且占据了周围各个有利位置的自卫队主力,完全在按
杭九枫的指令行事。杭九枫要他们退到后山的关老爷庙中,只要有一个人留下,他
就会用子弹在马鹞子身上打一个窟窿。
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后,杭九枫率先叹了一口气:“不如将一镇叫来,有他
在中间挡着,谁也不会开枪!”
“我不答应!一镇是我的儿子!”因为这句话,马鹞子的嘴被杭九枫用枪口搅
出血来。
“老子谅你不敢说一镇不姓杭,对不对?”
“一镇姓什么,你问问他自己就晓得了!”
杭九枫冲着自卫队士兵叫了几声,要他们去叫一镇。自卫队士兵不敢答应,问
马鹞子能否这样做。马鹞子的脸色像死人一样难看,半天不肯开口。杭九枫戏谑地
问他,要不要掰根甘蔗嚼嚼,松松嗓子,免得憋死。马鹞子真的要来一根甘蔗,先
往左边膝盖上一磕,去掉杪子,再往右边膝盖上一磕,去掉蔸子,转眼之间便嚼得
满地都是甘蔗渣滓。一根甘蔗吃完了,马鹞子又要第二根。不是他要吃,而是给一
镇预备着:“去个人将一镇叫来,就说这儿有甘蔗吃。”
丝丝带着一镇出现在河边时,杭九枫突然心烦意乱起来。让他惊讶的不是一镇
已经能够满地跑,而是穿上了旗袍、皮R全部变白变嫩了的丝丝。马鹞子手里拿着
甘蔗,要给又不给地让一镇叫自己。一镇只想要甘蔗,伸手扯了两下,见马鹞子还
不放手,竟然扑过去在那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杭九枫忍不住又笑了,连连说,
一镇必是杭家子孙无疑。马鹞子顾不上被咬痛的手,正要用甘蔗打一镇,身后的杭
九枫伸出冲锋枪托,只一击就将大半根甘蔗敲飞了。此时此刻的丝丝除了脸上在笑,
全身上下都是忧伤,指着杭九枫让一镇叫一声父。
一镇响亮地叫了一声:“父——父喂!”
痛苦不堪的马鹞子只能闭着眼睛。
太阳偏得很西,穿旗袍的丝丝牵着一镇站在独木桥正中间,在她的口令下,背
朝右岸的马鹞子和背朝左岸的杭九枫,开始沿着独木桥相向而行。在到达供丝丝和
一镇站立的狭窄桥墩后,马鹞子和杭九枫必须同时伸手搂住丝丝的腰,才能小心翼
翼地绕到桥的另一端。丝丝迅速将一镇转移到身后,没有让想抱一镇的马鹞子得逞,
她招呼杭九枫,二人合力将桥板拆了一块,扔进河里。今年秋汛特别长,西河还没
有变浅。杭九枫的力气要大许多,桥板的那一头扔出很远,近的这一头率先扎进水
里,带着整块桥板斜着没入水中,片刻后,又哗啦一声冲天而起。望着像脱缰野马
一样奔腾而去的杭九枫,被河水阻断的马鹞子只顾要求一镇喊他,声音要大得能让
杭九枫听见。
“马鹞子是我的父!”一镇没有觉得这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站在独木桥上一
声喊,西河上下都能听见。
一镇的话很快就被丝丝的哭声淹没:“我的那个人,你几年不回,好不容易盼
着你回来了,为什么连一句都不说就走了哩!”
杭九枫没有听到这一声喊。当天夜里,他就重新成为独立大队的副指挥长。
杭九枫真能闻到阿彩头上的癞痢气味,寻找阿彩的过程没有任何周折。顾不上
说那些久别重逢的客套话,杭九枫就将独立大队的全体人员叫到一起,直截了当地
宣布,从今往后自己是副指挥长,阿彩是副政委。有人站出来打抱不平,如此事关
独立大队前途的重大决定,难道可以不经上级同意自行其是吗?马鹞子都服了阿彩,
说她打仗打成精怪了,杭九枫不在天门口的这几年,独立大队胜仗打了几十场,这
就是阿彩指挥能力的最好证明。杭九枫不想在这件事上哕嗦,傅朗西不在,独立大
队的事就该他说了算。他毫不客气地表示,马鹞子蓄谋已久地想打独立大队的埋伏,
结果反而被他赤手空拳缴获了一支冲锋枪。谁不服气,也可以去马鹞子手里夺一支
冲锋枪回来给大家看看。
“九枫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真正打仗打成精怪了。我再问一句,这么长时
间有谁大明大白地回天门口睡过安稳觉?我替副指挥长在大家面前作个保证,不出
三个月,一定要让你们回天门口,过几天富人们的幸福日子。”阿彩一开口,四周
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不!再等三个月,枕头里的瘪谷都会长成秧苗。”杭九枫一分钟也不耽误,
马上带着独立大队下山。在路上,仍有人在喋喋不休地为阿彩叫屈。
“卵子说多了舌头S!”杭九枫提高声调骂了一句。说话的人便将自己的意思
往深处推进一步:又没有其他人可以管杭九枫,索性当指挥长,阿彩的职务也就用
不着改变了。杭九枫不再骂人,耐心地讲了一个故事。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被政府
军打跑后,用留下来的队伍组建的第二十五军,也没办法坚持到今日,幸亏有个高
政委,将几支游击队往拢一凑,又成立了第二十八军。按道理,高政委是当然的军
长,他却宁肯只挂政委头衔,执意将军长之职留给一直与之联系不上的共产党中央
委员会任命。
“对于独立大队,傅朗西是永远的指挥长和政委,他在这里也好,不在这里也
好,我杭九枫永远只能当副指挥长,她阿彩永远只能当副政委。”
七 七
中了埋伏的马鹞子一口气杀了四个勾结独立大队的嫌疑人。
砍下来的头用G子穿着竖在上街口外的大路旁,没有头的身子往沙堆里一C,
站在下街口外。还不到睡觉时间,镇长段三国就将家里的灯吹熄了。马鹞子不让常
天亮夜里练习说书,也不让段三国出门打更,故意造成一种死寂之相,吓唬所有的
人。
在漆黑的凌晨,那盏在紫阳阁窗后孤独闪亮的煤油灯也被拧得时明时暗。对于
已经临产的雪柠,这样的光芒还算够用。绵绵不尽的呻吟随风而来随风而逝。林大
雨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站在街边将紧急要做的事丢在脑后。紫玉有意挺起肚
子走到他面前说:“我生孩子之前也会这样叫的。”他才趁着好风,放了一串响鞭。
转过身来,林大雨点燃洪炉里的引火柴,同时用另一只手舒缓地拉动风箱,那些经
过专门挑选又干又黑的木炭被松毛柴毫无悬念地烧旺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
章地该由徒弟做了。
清晨的鞭炮声引来马鹞子:“手艺人的名堂真多!”杀过人的马鹞子心情大为
好转。他放弃了往街边小溪里屙N的念头,却也懒得接受新来的长相奇丑的铁匠的
讪笑,将正要解开裤子的手收回来捂住嘴巴,冲着铁匠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哈欠。
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没有别的发亮的东西。冬天还没有到,几只猫就在绕着
天门口一声声地叫春。
住对门的几户人家搬来的时间也不长,虽然与先前死去的那些人家没有传承关
系,做的生意仍然一样,或者缫丝,或者养蚕。
依次排来,整个下街,除了剜瓢暂时无人继承,各行各业都有新人来做。重新
捡起铁匠手艺的林大雨来得最晚。此前在天门口露面的几个铁匠,已经陆续离开了。
没有人强迫,来是主动的,走也是主动的。无法在天门口扎根的原因也大同小异。
铁匠铺并不是说开就能够开的,下决心之前,一定得将铁匠担子挑来试试火气。铁
匠这一行最不爱挪动,也不知是何原因,一到新地方,风箱里进风出风都没问题,
却吹不旺洪炉里的炭火;或者是火焰看上去很旺,想将生铁烧透非要消耗两到三倍
的木炭;更蹊跷的是生铁烧得像那烤熟的糍粑,却经不起大锤打小锤敲,多一下敲
打就成了豆腐渣。一个铁匠一块天,到头来靠的还是硬撑硬打,更何况天门口街七
是手艺人做梦都在想着的福地。
一个铁匠来,一个铁匠走。
林大雨受伤之前,好不容易有个铁匠在天门口站稳脚跟,铺子里一盘洪炉都忙
不过来,正要砌第二盘洪炉。林大雨在天堂受到打獐子的连环地铳暗算后,阿彩就
找他谈心,伤成这种样子对个人肯定是坏事,对独立大队却是天赐良机。到天门口
街上填补死人空缺的那些手艺人,都是段三国精心挑选的,但是两面三刀有余,赤
胆忠心不足,必须有林大雨这样的骨干打进去,将独立大队的根扎深扎牢。阿彩要
林大雨办起来的铁匠铺,实际上是替独立大队传递消息的交通站。面目全非的林大
雨回归老本行后,将一把新打的菜刀挂在打杵上,站在铁匠铺门前大声吆喝。这是
铁匠这一行的行规,对付找上门来挑战的同行,只能用相同的刀刃当众互相对砍。
林大雨的菜刀是用炮弹壳打制的,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菜刀剁成了锯齿。三天之后,
林大雨挑着家当带着妻子紫玉和两个新收的徒弟再来天门口,下街口的铁匠铺已是
他的了。
鞭炮一响,林大雨的洪炉就开始呼呼啦啦地冒烈焰。依照天门口的规矩,铁匠
铺开张的当天,只给各种刀具淬火,并且任何报酬都不收。天还没亮,同为手艺人
的邻居们就将铁匠铺挤满了,街上还有不少站着没进屋的。抢在最前面的一向是木
匠和篾匠,重的斧头,轻的凿子,宽的劈刀,窄的弯刀,锈蚀斑斑地摊了一地。
正热闹时,站在后窗边的紫玉回过头来说:“要出事了!”
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窗外闪了一下。林大雨心里闪出和独立大队有关的念头,
嘴里却说:“莫乱想,是来凑热闹的。”
林大雨用铁钳夹起一把已经烧好的篾刀,伸进那桶用黄泥拌过的水里。一股青
烟要散没散之际,林大雨一挥胳膊,将篾刀搁在铁砧上。借着炉膛里的火光,他一
会儿眯着眼睛细看,一会儿挥着铁锤猛烈击打,估摸着将变形的部位校正过来了,
再将其重新投入洪炉。“轻点!”拉风箱的徒弟一减力,炉膛里的炭火立即暗淡下
来。放在炭火上面的篾刀还没有红透,就被林大雨夹起来,往旁边那桶没有黄泥的
清水里蜻蜓点水般淬了一下便拿起来,片刻之后又淬了第二下,这才叫一声:“铁
匠铺的东西都有牙齿,小心它会咬手。”扔在地上的篾刀要等到第三把刀具淬过火
才可以拿在手里。
篾匠存心要当众试试林大雨的手艺,骑马一样将早已备好的一根竹子架在大腿
根上,用那还没磨白的刃口往竹节正中一按,只听见“叭叭叭”一连串响,竹子已
从头到尾裂成两半。
大家正在齐声叫好,阿彩领着几个女人突然从窗口跳进来,用枪指着不让人声
张。
林大雨装作不高兴:“好不容易选个生意开张的好日子,你们却跑来了,难道
打仗就不用选日子吗?”
阿彩压低声音回答:“不选日子就不会今日来!”
从上街口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有人哆嗦着尖叫:“铁沙炮,是铁沙炮!”
“要打炮也得先开枪呀,难道你们没有派人侦察一下,雪家的娇娇女正在生孩
子哩,万一吓抽了筋,两条人命就没了。”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紫玉,双手捂着自
己的腹部,替雪柠担心只是借口,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阿彩指着各个位置让手持武器的女人尽快埋伏下来:“真奇怪,你这铁匠铺还
没赚到钱就同情起富人!别以为只有你晓得女人生孩子痛在哪里!”
紫玉顶撞:“爱穿花衣服,就不要出门逞英雄。”
“是不是觉得我们打不赢这一仗呀?”
阿彩忍无可忍的样子*得不知内情的篾匠赶紧赔笑脸:“林铁匠的女人也怀着
孩子,所以才有事没事想着雪柠。”
上街口的枪声一阵阵地离得近了,想离开铁匠铺的人全部抱头趴在地上。
从上街到下街,到处都能听到杭九枫的吼叫声。外出几年再回来,杭九枫更厉
害了。他将铁沙炮架在一辆独轮车上,一边冲锋一边开炮,从炮膛里飞出去的铁沙
和铁子,像一把大扫帚,席卷之处,沿着小街抵抗的自卫队士兵,草草放上几枪,
便往小教堂里躲。
杭九枫一声令下,独立大队的人迅速扛来许多柴草,顺着墙根堆在小教堂下。
就在杭九枫命令小教堂里的人投降,不投降就点火将他们烧成灰时,马鹞子出现在
钟楼上。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丝丝和线线,一个抱着一镇,一个抱着一县。马鹞子
得意地大声叫喊:“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没火种?老子这就成全你们!”马鹞
子果然从钟楼上扔下一盒火柴,“林铁匠,老子能逢凶化吉先要谢你,那串鞭炮响
得及时呀!再晚一点,老子就抢不到一镇和一县,这两个小东西一个是避火咒,一
个是护身符哟!九枫,你可要看清楚,到今日为止你儿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往下如
果被火烧死了,只能怪你自己。”杭九枫气恼到了极点,四周的柴草将小教堂的窗
户全埋住了,本是为了放火,到头来却要小心防火。杭九枫不愿意同马鹞子达成妥
协,这种事只有让阿彩来做。埋伏在下街两边的阿彩没有伏击可打,只好站在小教
堂门前,仰着脖子同马鹞子谈判:独立大队放弃火攻小教堂,小教堂和关老爷庙里
的自卫队不干扰独立大队在天门口的任何行动。
从上街到下街,从没有人听说这样打仗的,纷纷倚着门窗往外张望。西装革履
的卢工程师探头从白雀园往外看时,街上已经亮了。
“只要你们有胆量呆在天门口,我的人绝不会乱开一枪。”站在钟楼上的马鹞
子爽快地答应了阿彩。
卢工程师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地瞪了马鹞子一眼。他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的表情,正要关门,一个箭步冲上来的杭九枫用冲锋枪托卡住了门缝。卢工程师像
平日一样斯斯文文地拦着杭九枫:“请尊重柳所长和我的选择,莫将有血腥气味的
东西强加给我们。”杭九枫不吃这一套,一拐冲锋枪托,推开卢工程师,跟在身后
的几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将设在白雀园内的测候所搜索一遍。杭九枫很不甘心地对什
么也没找到的那些人说:“这地方越看越像情报站。”
铁匠铺里的洪炉一直燃烧得极旺,外面J飞狗跳,屋里铁器叮当。林大雨要紫
玉出门去上街,富人家就算有刀具需要淬火,也得主动上门询问。没想到肚满肠肥
的富人也有腿快的时候,听到铁沙炮响,便跟着马鹞子躲进小教堂里。富人家里全
是查封财物的独立大队人员,紫玉不方便同他们搭话,只能偶尔眨眨眼皮表示会意。
一连走了三家,都没碰到要找的富人,在第四家门口,紫玉迎面碰上阿彩和杭九枫。
阿彩正在帮杭九枫整理有些散乱的武装带。
紫玉刚要绕过去,杭九枫叫住她:“马鹞子昨日杀了我们的四个人,我们是不
是也杀他们的四个人?”
紫玉小声回答:“该杀的要么躲要么藏,没躲没藏的都没到罪大恶极的份儿。”
杭九枫又问:“那个姓卢的会用眼神向马鹞子下命令,杀他不会冤枉吧?”
紫玉觉得自己更了解:“柳先生说过,卢工程师的学问不错。”
“天下的铁匠都一样,打的转轴全是别人用,自已有弯也不会转。竟敢当着我
们的面拍富人的马P,马鹞子感谢林铁匠的话,可不止一两个人听见,大家都长着
耳朵。”
阿彩的声音很大,不知内情的人根本想不到这是在为紫玉和林大雨打掩护。
回到铁匠铺,说起这些,林大雨便狠狠责怪紫玉:杭九枫一旦起了杀心,他想
杀的人就是躲进观音菩萨的净瓶里也活不下去,何苦还要她来C心。紫玉不服气,
柳子墨是测候所所长,卢工程师不过是他的助手,要杀头也该柳子墨先上刑台。林
大雨更有理由认为自己握有真理,紫玉跟着阿彩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应该明白,阿彩和杭九枫的所想所思是别人达不到的,要杀谁和不杀谁都会是正确
的。紫玉果然想不出别的道理来,只好长叹一声。
紫玉因此又到门外转了一转,几个正凑在一起说话的女人提醒她多加小心,铁
沙炮将雪家的好事搅糊了,快要生下来的孩子被那声巨响吓了回去,赖在雪柠肚子
里乱踢乱抓,就是不肯出来。紫玉摸摸自己的腹部,真的怕了,她心慌意乱地要去
找阿彩,让阿彩下令不得再使用铁沙炮。
林大雨气恼地踩了紫玉一脚:“你以为任何人都可以同病相怜?身份不相当,
就不要自作多情。”
紫玉强忍着疼痛,贴着林大雨的脸问:“阿彩说了三句好听的话,你就答应深
入虎X,难道你们也旗鼓相当了?”
林大雨怒气冲天地揪住紫玉的纠巴:“这是天门口,不是天堂,阿彩知道了你
还没学会给男人当老婆,一定会另外派女人来和我假扮夫妻。”
紫玉赶紧求饶,她绝对不是追求男女平等,只是还有一些革命夫妻的习惯没有
改掉。
街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大家都在观望。登记完富人家的财产,下一步就是分配。
阿彩带人在街上来回叫了几遍,也没见到有人兴奋得乱叫乱跳。林大雨不失时机地
教训紫玉,当女人就得好好向阿彩学习,对雪家女人,看一看、羡慕一下是可以的,
但万万学不得,谁学谁吃亏。
林大雨埋头做自己的铁匠活。富人不来凑热闹,眼看着就要没事做了。地上还
有一把需要淬火的柴刀,说是柴刀,实际上已经磨得比剃头刀大不了多少。林大雨
拿起它时,徒弟们在一旁取笑说,好大的挖耳勺子。林大雨脸色铁青地威胁,要用
这把挖耳勺子挖徒弟们的P眼。当徒弟的哪敢惹师傅生气,两个年轻人忙不迭地求
情,惟恐林大雨真的生气了,将他们逐出师门。“我最见不得耻笑别人穷。”林大
雨从放在墙角的木箱里找出一块铁,扔进洪炉准备接在比挖耳勺子稍大的柴刀上。
一个徒弟连忙C起风箱,另一个更加眼疾手快,顾不上拿铁钳,干脆用手拿着退出
把柄的柴刀,放到炉火深处。
林大雨正要找茬再骂几句,外面有喊声:“送刀的人来了。”
回过头来,林大雨几乎不敢相信,抱着四把菜刀的人竟是常娘娘。常娘娘慌慌
张张地将菜刀往林大雨手里塞,要他将别的活都放下,先将这些菜刀烧红,她拿回
去有急用。林大雨还没弄明白,柳子墨就带着绸布店的伙计抱着更多刀具走进来。
从来都是有条有理的柳子墨明显乱了方寸,有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指着常娘娘,要
林大雨按照她说的去做。事情很简单,同样乱了方寸的常娘娘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
一大通,也没有搞乱它。街上的传言没错,那一声石破天惊的铁沙炮响,真的将雪
柠腹内的胎儿吓坏了,见到产道就躲,骂也不听,哄也不行,办法想了无数都没用,
那小东西像是长了钩子,钩在雪柠的胎盘上不肯出来。常娘娘一贯坚持,女人生孩
子时,家里各处门扇窗户天井必须摆上刃口锋利的刀具,防范从野外来的邪气。梅
外婆和柳子墨却不信这个。雪柠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梅外婆只顾在产床前忙碌,别
的事完全顾不上了。常娘娘便自作主张,带上家中所有刀具来铁匠铺。
“所有的刀都要烧红了,再往各处漏风的口子上放,一批接一批,总得有烧红
的拿去替换才行,前面的冷了,拿回来再烧,我就不信天下会有镇不住的邪气。”
常娘娘发现柳子墨想说话了,连忙停下来不做声。
“这样做有用吗?是不是想将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常娘娘很不满意,忍不住当众责怪柳子墨:“都什么时候了,我的姑爷,说什
么你也得将胸脯拍得梆梆响。女人是男人的脸,男人是女人的腰,男人腰杆硬了,
女人才能迎春花开。一会儿这把剁骨刀烧红了,你先将它拿回去,放在产盆旁。其
余门窗不用你管。第一把剁骨刀放好后,就来拿第二把剁骨刀,转回去用第二把换
第一把,然后再来用第三把去换第二把。一换二,二换三,三换一!来回走时脚下
要快,但不要跑,步子要稳,又不能像是漫不经心。要让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
有主心骨的人。”常娘娘话一多,就显得是在模仿梅外婆。
洪炉里的剁骨刀越来越鲜艳,就像搽了红瓶桃的女人脸。柳子墨用火钳夹着烧
得通红的剁骨刀刚出铁匠铺,常娘娘便不放心地跟上去,临出门时还再三吩咐两个
伙计:“我和柳先生说的话你们听到了也像没听到一样,当伙计的,没有身份值得
计较,能跑多快就得跑多快。”不久,常娘娘就让伙计捎话来,雪柠的情况有些好
转,先前的羊水流干后又有新的羊水出来。柳子墨来回跑到第三趟时,再次带来常
娘娘的话,请林大雨穿戴着打铁时的全副装束即刻去雪家帮忙。七十二行手艺人中
铁匠的火气是最高的,常娘娘要借他的火气,进一步镇镇四周的邪气。常娘娘还有
一句话没说,林大雨却猜到了:天上地下镇邪的神仙一个比一个丑,自己的脸被铳
管里喷出来的黑色炮药熏坏了坯子,左眼打成了P眼,加上鼻孔破,耳朵残,这种
模样谁见了都要胆战心惊。
七 八
林大雨仍然为雪家人在紧要关头想到自己而高兴。
雪柠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真正转机,新出现的羊水就像打雷落雨,说来就来,说
去就去。听不见生孩子的年轻女人惯有的娇嗔,产床上的雪柠越来越没有动静了,
说话也好,喘息也好,辗转反侧也好,全由梅外婆帮忙替代。梅外婆一刻不停地在
雪柠的腹部揉来按去,给她打下手的杨桃每次出现在产房门外,都要先擦擦眼泪,
然后才传话让把守着紫阳阁不许无关人员进出的王娘娘和常娘娘她们,重新准备热
水或别的什么。
在显而易见的慌乱中,随时随地都有差错发生。常娘娘一转身,将自己的左脚
绊在自己的右脚上,轰然倒地。常娘娘刚爬起来,王娘娘又平白无故地咬破了自己
的舌头。王娘娘将嘴张得老大,证明自己不是在偷吃东西,她心里有一些让人悲哀
的话想说,刚要启齿,舌头就出血了。身临其境的林大雨站在月门前的天井旁,常
娘娘三番五次地贴着耳朵提醒,让他装作失足,掉进天井里。
林大雨只好往天井里跳一次。常娘娘马上大声强调,林大雨的火气太旺了,天
井里全是水,却连脚背都没打湿,“不怕烧成灰的妖孽尽管来试试!”屋里的人都
会意,一齐跟着说:“林大雨还是铁匠,铁落在他手里都能化成水,谁不怕呀!”
突然间,大门口出现一阵S动。阿彩一边往里闯一边说:“有钱的富人家生孩
子,总是闹得惊天动地。穷人家就没有这样难,生得下来就生,生不下来的听天由
命!”阿彩带着一群独立大队队员从屏风那边转出来时,差点踩着放在天井旁的柴
刀,“这刀也烧得太红了,到时候除了切豆腐,连南瓜都切不了。”
林大雨当然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这种事关打铁手艺的外行话:“刀是
死的,人是活的,木炭是死的,洪炉是活的,外行的人只明白刀不快了要淬火,
铁匠留着看家的手艺却是退火。”
“想避邪,就应该找几把吃过人R喝过人血的刺刀!”阿彩一撇嘴角,独立大
队的人便要闯进月门。
常娘娘拦了几把:“雪柠正在生孩子呀!”
“我们要找给你家姑爷当助手的那个家伙,他像卵屎一样躲着不敢见人了!”
阿彩将牙齿咬了一下。
林大雨装模作样地说:“不要进去吧,免得日后大家挖古,将我也牵扯进去,
说这些烧红的刀是在避你们这些大邪!”
受到提醒,常娘娘从月门后拿起一把铁钳,夹起地上的柴刀,冲着独立大队的
人晃来晃去,并威胁烫着谁了,烙着谁了,只能怪他自讨苦吃。阿彩想也没想就从
天井里舀起一桶脏水。桶里的脏水很多,真正泼出去的很少,一番短暂僵持就结束
了。泼出去的脏水中有一泡尚未散开的痰,落在暗红色的柴刀上,翻起一只气泡,
吱吱地胀到最大之后,随着腾空而起的水汽无声无息地化人风中。
常娘娘扔下手里的柴刀,转而乞求阿彩,千万不要再往柴刀上泼脏水了。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响起柳子墨的声音:“借条路!”
常娘娘找到靠山一样大叫:“柳先生,可把你盼回来了!阿彩像是中了邪,要
进产房找卢工程师!”
柳子墨顺利地穿过人群将那把重新烧过的剁骨刀交给常娘娘:“不要说了,我
不相信你的话,堂堂独立大队早已名声在外,不像那些J鸣狗盗的家伙!”
“就是嘛,男人显狠就应该像柳先生这样,女人能不能生出孩子尽管让女人做
去,再险再难也不能坏了规矩。外人的眼光都不干净,进了产房,女人么样经受得
起。”常娘娘转身走进紫阳阁之前,不无佩服地表示。
林铁匠摆出评理的架势:“独立大队不是有女兵吗?让女兵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你懂个卵子!”阿彩有些烦了,“不能让女人做这些事,万一被抓了人质,
我们就真的成了卵屎。”
柳子墨迟缓地发问:“请你说清楚,卢工程师做了哪些与你们为敌的事?”
“他和马鹞子有勾结。”阿彩恶狠狠地回答。
“柳所长可不能再追问了!两方交战,各人有各人的情报员,问急了,别人还
会以为你是搞反侦察哩!”林大雨适时地打起圆场。
见柳子墨不做声,他又劝阿彩,“既然认定姓卢的藏在这儿,为何不将这间屋
子围起来?怀孩子你们可能等不起,生孩子最多一天一夜就能完事。冯旅长在忙着
对付高政委,顾不上用牛刀来杀小J。
就算万一有人前去报信,冯旅长派骑兵来救援,最快也要等到后日下午。有这
么长的时间,就是真命天子,也该出世了。打铁没有巧,只要洪炉搭得好。人捉人
更没有巧,只要计谋想好了,赤手空拳也能将扛冲锋枪的家伙打败!“林大雨的话
说得很好,阿彩听进心里了。
在常娘娘的想法中,真枪实弹也是避邪的器具。阿彩他们寸步不离地守在通向
紫阳阁的月门外,气息奄奄的雪柠身上却没有出现转机。太阳透过西边的天井照着
东边天井旁的青石条时,梅外婆颤抖着对站在月门后的常娘娘发话了:“请柳先生
到屋里来吧!”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听惯梅外婆使唤的常娘娘百般为难。在任何场
合梅外婆总是客客气气地称柳子墨为柳先生,习惯上人云亦云的常娘娘从早到晚不
知要说多少次“请柳先生”才能将一天的日子过完。常娘娘在月门后就能传话给柳
子墨。她坚持往前走,直到面前不再有别人阻隔,这才恭恭敬敬地一倾身子,按照
梅外婆的吩咐,要柳子墨进产房,好好看着雪柠,哪儿也不要去了。没有人不懂这
样的吩咐对于雪柠意味着什么。柳子墨急匆匆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紫阳阁内,杨桃就
出来了,远远地便往常娘娘怀里扑。常娘娘连连问情况如何,见杨桃不肯回答,她
也伸手反抱过去。两个女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相互咬着对方的肩膀,明明是在使劲
哭泣,却又不敢出声。
梅外婆没有露面,但是不少人听见她说话了:“想哭就哭!有眼泪流是件好事,
用不着憋在心里!”梅外婆提高语调重复一句。
杨桃和常娘娘真的放声大哭起来。梅外婆还在说话:“不是还有几位想进屋看
看吗?都进来吧!”
怦然心动的林大雨来不及细想,就被身后的阿彩等人簇拥着半推半就地跨过月
门,沿着紫阳阁的回廊走进产房。躺在产床上的雪柠眯着双眼,侧向门口。慌乱的
林大雨竟然抢过阿彩他们的话题冷不防地发问:“卢工程师在这儿吗?”一床绣花
被面盖着雪柠的下半身,林大雨的声音对她毫无触动。
梅外婆牵着雪柠的手安详地回答:“我也希望是这样。卢工程师能在这儿,雪
柠就不会在这儿!”
一缕阳光透过亮瓦照在墙角上,由阿彩带进来的那些男人心不在焉地将有可能
掩蔽人的地方匆匆搜了一遍后,又将目光瞄准产床。
“可惜卢工程师没有往产床上躲,他若想躲,雪柠是不会拒绝的。”梅外婆懂
得大家的意思,“你们看出来了吗,雪柠已到了最后关头,离死说近也近,说远也
远!小家伙也明白了,它在后悔先前不该犯糊涂,开始自己努力了!人是不能没有
梦想的,小家伙的梦想是出生。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哩,是不是想看看天门口最美丽
的女子不穿衣服的模样呀?真的,你们一点也用不着见到雪家女人就心虚,天下从
没有害怕美丽的道理。看一个人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