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的女子不穿衣服的模样呀?真的,你们一点也用不着见到雪家女人就心虚,天下从
没有害怕美丽的道理。看一个人诞生是很了不起的事,看一个女人为了别人的诞生
而将自身置于垂死就更了不起。
还有林师傅,紫玉的身孕有三个月了,你更不要不好意思看。“梅外婆将雪柠
的下身露了一些出来,告诉大家,她已经将耻骨上的毛用刀子剃掉了。这样做第一
是为了卫生,有毛在四周生长,总会藏着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生孩子时两个生命
都很脆弱,得给他们创造一个好基础。第二是为了性情,耻毛就像大路两旁的树林
和草丛,从耻毛中生出来的孩子,就像剪径的强盗跳出来杀人越货。”人活一世,
开始就要坦荡,别以为小家伙没有睁开眼睛看不见,可我们明白,我们看得见,我
们明白了看见了就要为别人着想。我也不再哕嗦,你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吧!小心
莫看错了,眼睛一花,以为女人的茹头比脚趾还多,那就成了母猪。女人的茹头,
无论如何也比脚趾少。“
梅外婆掀开盖在雪柠身上的绣花被面,玉一样的下身,亮晶晶地闪耀起来。梅
外婆毫不在意四周的动静,继续用手在雪柠那微微抖动的腹部用力推搡,经过肚脐,
一步一步地向下延伸,最终在被大腿挡住的地方稍作停留。周而复始地做了好几遍
后,那对始终竖立着的膝盖终于被梅外婆放平了。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王娘娘烧一锅开水,煮几把刀和剪子,还有白布,一
会儿我要在雪柠的肚子上剖开一个口子,将小家伙取出来。就在这儿,肚脐眼下面,
耻骨上面。你们都是打过仗、杀过人的人,就不要走了,一会儿替我当个助手。”
这一切已经无人观看。早在梅外婆要大家睁大眼睛时,林大雨就同独立大队的
男人们一起仓皇逃出产房。就连柳子墨也不忍盯着,背转身去,还要紧闭双眼。见
身后没有动静,梅外婆转过身来,同惟一留了下来的阿彩说话:“在天堂,你那样
好心地要雪柠和柳先生结婚。他俩终于结婚要生孩子了,你却带着一群男人上门来
找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存心羞耻雪柠。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样做的
目的,还是怕杭九枫置你于不顾,而找上雪柠。
不管你爱不爱听,我也要说句好言相劝的话。你这样做是找错了对象。我这耳
朵听得见街上的动静,这么久了,只听见你在上下张罗,杭九枫呢?他去哪里了?
几年没在街上留脚印,好不容易回到天门口,只怕是瞒着大家做他想做的某些事情
去了。“
梅外婆说了不少,见阿彩还不明白,只好说得更明白:“听别人挖古时说,皮
货不能藏得太久,每隔一阵就得取出来,重新处理一下。”
阿彩终于听懂了这话的意思,站在那里像尊木头人。
雪柠膝盖又被竖了起来,梅外婆在用手轻轻地拍打:“铁沙炮在哪儿?抬到门
外来再放一响吧!雪柠犯糊涂了,还没有为天门口做一件像样的事就想远走高飞,
这哪儿行呀!阿彩,你再放一炮吧,听到炮响,雪柠就不会走了。像我一样,她也
爱管闲事。你们也舍不得让雪柠走,我会比看到她睁开眼睛还高兴。雪柠的睡姿真
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简直就是睡观音,可我还是愿意她只是一个睡美人。如果雪
柠不走,大家白天日子过得不舒心,却能在夜里得到她带来的许多美梦。像你们这
样苦苦争斗,没有夜里的美梦,整个人就成了铁匠打的,石匠雕的,威武是威武,
却不明白还可以将日子过得更好,过成另外一种样子。”
阿彩像是彻底清醒了,正要转身离开,又被梅外婆拉住:“你若是去找九枫,
就不用跑路了,让铁沙炮再响一声,九枫一定会赶回来。”
阿彩觉得有理,就按梅外婆的意思下了命令。
像一片在风中蜿蜒起伏的云,雪柠的身子被绣花被面重新掩盖起来。柳子墨趴
在上面大声喊叫:“你不是说非要看清楚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吗?还有十几种我
没教你哩!”
独立大队的几个人去去就回,没过多久,就将黑乎乎的铁沙炮架在天井旁。没
有用铁沙、铁子或铁钎,只往炮膛里灌了一斤黑黑的炮药。阿彩让火捻在空中来回
划了几道火星飞溅的弧线,再凑到嘴唇上猛吹几下,这才伸向铁沙炮。随着地动山
摇一声响,炮口瞄着的天井里的水全部飞起来,雨一样洒在众人头上。几把刚刚烧
好的刀具将这水蒸发成一股股白云。
伴随着被远处山岭挡回来的滚滚回声,久无动静的雪柠发出了比铁沙炮声更加
震撼的惊叫。
时间不长,气急败坏的杭九枫就出现了。杭九枫很恼火,阿彩居然用铁沙炮来
给雪柠催生助产。
“这是发信号让你回来,不要躲在裤裆里搞Y谋。”
“我搞什么Y谋了?”
“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弄雪狐皮大衣。”
“我要用针线将你的两块嘴唇缝成一块嘴唇。”
“要是我,一定洗洗身上的芒硝气味,免得露了马脚。”
除了一身的芒硝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杭九枫在战火纷纷的空隙里,偷偷摸
摸地躲在一边,将久不见天日的雪狐皮大衣偷偷地取出来处理了一番。
这时候,梅外婆在一边叫着杭九枫的名字。梅外婆要给雪柠做剖腹产手术,她
想请会硝狗皮的杭九枫给自己当助手。梅外婆当护士时,三天两头就能看到做剖腹
产的女子,自己却从没有动过手。比独立大队打回天门口还要震撼人心的手术最终
真的是由杭九枫完成的。杭九枫无法拒绝,从一镇到一县,从丝丝到阿彩,与他有
关的生育,都是梅外婆在最后关头出手相助。事到如今,反过来需要杭九枫时,如
果他敢说不行,就会留下千年万年都说不完的耻笑。杭九枫会用刀,梅外婆懂得如
何下刀,一个人动手,一个人动嘴,太阳沉没的那一瞬间里,取名雪蓝的女婴终于
喷薄而出。
七九
喜气洋洋的柳子墨亲自送了两只染上红瓶桃的熟J蛋到铁匠铺。几句感谢话说
完,柳子墨突然问:“架电话线用的铁丝你能打吗?”
林大雨想了想说:“只要是铁的就可以打,只是手工做的东西比不上机器制造
的均匀。”
“听人说,从县里来的电话线已经牵到汤铺了。”轻描淡写的柳子墨拎起菜篮
继续往别人家送红J蛋。
“当了一生铁匠,也见过一些世面,这雪家的女人呀,如果不辅佐男人做一番
大事业,那才真是狗吃米饭糟蹋人粮。”林大雨还在遐想连连,“就说梅外婆吧,
几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要看雪柠的身子,可她那神情还像精细瓷器做的观音菩萨。杭
九枫整个人都被她罩住了,居然破天荒当了一回接生婆。〃
紫玉不爱听这些:“莫说人家,你自己呢?”
“唉!”林大雨的这声叹息比铁砧还要重,“我不想说你比雪家女人差,可你
的确比雪家女人差。你是没有见到,梅外婆只要看我们,眼睛里就冒霞光。”
“我相信,你的眼珠子还在蒙着绣花被面哩!”
“你听听,雪蓝又在哭,一定是想唆茹头了。”
“你养过刚生下来就要唆茹头的孩子吗?”紫玉生气地恨不得伸手给林大雨一
巴掌。
刚好街上传来一阵呐喊,阿彩要找的卢工程师终于被抓住了。
卢工程师哪里也没去,就躲在花园里的水井里,已被抓了起来。天门口人为之
兴奋起来,独立大队已经回来整整一天,还没有开杀戒,抓到有特务嫌疑的卢工程
师,下面的戏就好看了。
林大雨正在想心思,忽然听到马鹞子在钟楼上叫他。林大雨将信将疑地走到门
外,半空中果然有马鹞子叫他的声音。紫玉有些担心:“谁让你盯着生孩子的女人
看,倒霉的事情找上门了吧!”
林大雨体会不到紫玉的那份难受:“你为什么就不能一点点地提高自己的觉悟
哩!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嘛!”林大雨顺着小街走到小教堂下面。
钟楼之上,丝丝和线线正在给一镇和一县喂奶。站在她们身后的马鹞子放着两
对又肥又白的茹房不看,居高临下地盯着整个天门口。林大雨露面后,马鹞子高兴
得不得了:“只有你有胆量听我的话,别的人像鬼一样,怎么叫都不敢答应。”马
鹞子已经听说雪柠生了女儿,他从钟楼上扔下两块银元,要林大雨代劳一下,送给
雪家当贺礼。林大雨稍一迟疑,两块银元便落入杭九枫手里。“马鹞子还没有送礼
的资格!”杭九枫左手将一块银元扔向空中,右手拔出手枪随手开了一枪,被子弹
S穿的银元正好飞入钟楼。马鹞子大叫:“还有一块也得还给我!”杭九枫将另一
块银元扔回去时,马鹞子用相同的手法,在上面添了一个枪眼。马鹞子夸过杭九枫
的枪法同自己一样好后,重新扔下两块完整的银元。“九枫!这是人之常情。”丝
丝将一镇举起来,“一镇出世时,雪家不是也送了两块银元吗?”杭九枫用脚将两
块银元踢给林大雨,引来马鹞子的连声喝彩:“这就对了。你和丝丝见了两次面,
连肚脐眼都没摸一下,我都为你们心疼哟!我说话算话,如果你敢在天门口住上三
天,我一定放丝丝出来陪你过夜。”气急败坏的杭九枫亲手往堆在小教堂门口的柴
上浇了一瓶煤油:“马鹞子,你不要太嚣张!天下男人都是一根卵子,你能娶几个
老婆,我也能娶几个老婆。你娶了一大堆老婆,只有一个能生孩子,我娶的老婆,
用不着共枕头睡觉,吹口气在她们肚子上,都有儿子可生。莫以为我真怕你拿她们
当垫背的,惹烦了,老子现在就点火,将乌龟团鱼一锅炖了!”
替马鹞子送完礼后,林大雨顺手将那些浇过煤油的柴拿了一些,以做洪炉引火
之用。
为了不被马鹞子怀疑,林大雨挥汗如雨地忙着打铁。叮叮当当的声音正响亮,
拎着红J蛋的柳子墨又来了。
“没想到雪柠比下蛋的母J还能干,头一个女儿没满三朝,第二个女儿又生出
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家的红J蛋已经送过了?怪不得呀,按户头数好的
红J蛋,还有人家的门都没进去,就送完了——我呀,真是一个书呆子!”瞅着篮
子里的红J蛋,柳子墨将自己嘲笑了一通。
“你能不能用手工将一块铁打成电话线?”
林大雨要笑不笑的样子让柳子墨起了疑心:“这话我也问过了?我真的问过这
话了?为什么我要像苕一样关心你会不会打电话线呢?电话可是个好东西,架到哪
里,就能从哪里开始通话,就和对面说话一样方便。天门口的事,传到汤铺要一个
小时,汤铺的人用电话往外传,连半分钟都不要。”
柳子墨走后,林大雨一边打铁一边和徒弟说笑:往日有个学生领着先生进门,
路上有条水沟,先生问学生怎么过去。学生说跳,先生就将双脚站定齐齐地往前一
跳,一下子掉进沟里。学生笑先生蠢,哪有这样过沟的,说罢便纵身而过。先生不
服气,责怪学生没有说清楚,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叫做跃,双脚平齐了才是跳。
笑话还没讲完,林大雨突然扔下铁锤,拔腿就往外面跑。
林大雨不好公开找杭九枫,只能借口问独立大队有没有铁器需要打,若有就送
到铁匠铺去,替新开张的铺子凑个热闹,方便时才装出随口问问阿彩和杭九枫。找
了一圈,既没有见到杭九枫,也没有见到阿彩。林大雨头上的汗珠一层层地冒出了
许多次,因为身份转变了,他不敢与别人说,只好回家叫上紫玉。杭九枫有可能真
如阿彩所说,又去摆弄那秘密藏起来的雪狐皮大衣去了。阿彩既然这样猜测,肯定
是要跟着去找的。林大雨将柳子墨的暗示告诉紫玉后,紫玉比他还急,夫妻俩一个
去同独立大队的人说,让他们再将铁沙炮放一炮。一个出下街口,急急忙忙往野地
找去。
天色完全黑了,从上街口出去的林大雨,一路小声叫着:“天黑了,驴子狼要
来了!”
这是阿彩和杭九枫与他约好的情况紧急的暗号。刚到西河左岸,就听见铁沙炮
响了。林大雨正要再喊,杭九枫从雨量室后面绕了出来。“马鹞子躲得像卵屎,有
什么好慌的?”
林大雨顾不上说别的,只好说:“可不是这样!柳先生提醒我们,虽然电话线
只架到汤铺,电话却是一样地打得通,只要冯旅长得到消息,派出一支骑兵队,这
时候只怕快到天门口了。”
浑身芒硝气味的杭九枫没时间多想,一句粗话没说完,人已蹿出老远。突然间,
阿彩也出现了,也不说话,就在路上拦着。杭九枫使劲一推竟然没有推开,自己还
向后趔趄了几步。
“你不说清楚瞒着我做的那些事,就莫想回去。”
“只要你的头比骑兵队的马刀硬,尽管继续当泼妇。”
“你将雪家的那个东西拿来,哪怕一只袖子也万事甘休。”
“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比狗P还臭的话。”
林大雨这时候也走近了,他很生气:“你俩这种样子,我是要报告傅政委的。”
此话一出,阿彩和杭九枫马上冷静下来。特别是阿彩,听说马鹞子的人可能已
经通过电话向冯旅长求援后,马上想起马鹞子曾经说过放丝丝出来与杭九枫团圆的
那些话。
“不能就这样走,至少要将那个一看就是特务的卢工程师枪毙了。”阿彩拼命
地说些鼓励自己的话。
林大雨有意与杭九枫拉开一段距离,刚刚回到小教堂前面,就听到卢工程师在
撕肝裂肺地喊叫:“马队长,你再不出来救我,当心有人找你算账!开枪,你快开
枪呀!”好的,我也为你担心,再不开枪,你会放着英雄不做非要当叛徒!“”话
音刚落,马鹞子真的开枪了。卢工程师应声倒地,扭了几下就不动了。马鹞子站在
钟楼上继续挑衅:“杭副指挥长这么晚还想杀人,一定是得到坏消息了。
忙了一整天,也不找张好床睡一睡。先前的话就当放P,我再说个条件,只要
你敢在天门口呆到三更,我就让丝丝出来,陪你睡到天亮。“这一次杭九枫没有气
急败坏,他在小教堂前面下达了独立大队全体撤离天门口的命令。
“老子要走了,有种的就来追,不敢追的人是卵屎。”杭九枫的话消失后,上
街和下街同时安静下来。
林大雨没有站在一旁看这些,他在铁匠铺门口碰上紫玉。大约是绷得紧紧的心
稍一放松,紫玉对他说,有热乎乎的东西正顺着大腿往下流。进到里屋,紫玉解开
裤子,才发现两条腿上全是血。
林大雨赶紧让徒弟将洪炉边烧着的铜壶提过来,倒出一些热水出来,看着紫玉
洗干净了。刚刚穿好裤子,又有鲜血顺着两腿往外流。擦了几遍,还是这种样子,
林大雨还没当回事,紫玉却急起来,两条腿紧紧地夹在一起,只敢吸气不敢呼气,
*着林大雨去紫阳阁,请梅外婆过来看看。
林大雨正要抽门闩,忽然听见外面有一种奇怪的脚步声。他马上明白这是用布
包裹着的马蹄声,将脸贴在门后,透过门缝望去,一队骑兵已悄悄地进入小街。林
大雨暗暗地数到五十匹马、六挺机枪后,背上早被冷汗湿透了。
冯旅长的骑兵队像驴子狼一样拥进天门口。林大雨没有再往下数,倒退着回到
紫玉身边。
“为什么还不去,怕鬼呀?”紫玉有气无力地说。
“真的有人给冯旅长打电话了!”林大雨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汗水,“门外全是
骑兵。”
“叭叭——”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常娘娘在离铁匠铺不远的地方大声叫起来:“莫开枪,我们是雪家的!是冯旅
长派你们来的吧?晚了,独立大队早已逃走了。
你们可以问马队长,马队长还在小教堂守着哩!“
常娘娘用更大的声音喊起来:“马队长,冯旅长的骑兵队来了,。你下来吧,
再不下来,这赏金就得发给我了。”
马鹞子一回应,街上就变得兵荒马乱了。林大雨心里猛地一抖,他听见铁匠铺
的门也被敲响了。
“林师傅,梅外婆来看紫玉了!”惊喜万状的林大雨赶紧请梅外婆和常娘娘进
屋。
紫玉喜极而泣:“我家铁匠正要请你来救难哩!”
常娘娘说:“这老人家呀,煎熬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又高了一个辈分,当上
太外婆了,刚刚上床又想起紫玉。这一天事情太多,她怕你承受不住,动了胎气,
非要过来帮你看看。”
林大雨叹了一声:“真是越怕越有,紫玉已经流了一大碗血。”
梅外婆让林大雨出去烧一盆开水,又让常娘娘举起马灯,自己动手掀开被子,
要看紫玉出血的样子。躺在床上的紫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梅外婆看了又
看,直到确信肩膀上两个紧挨着的窟窿是子弹打出来的,她才惊讶地问梅外婆受伤
了没有。常娘娘替她回答:“若是伤着了,就不能继续来给你看病了。”紫玉心有
余悸:“这些当兵的,连警告都不给,就想将人往死里打。”林大雨掇着一盆开水
进来,紫玉指着枪眼让他看。林大雨也觉得心惊R跳,夜里打枪不比白天,能够伤
着对方的衣服,就已经是好枪法了,人碰上了却没有伤着,除了暗夜的诡秘,还得
仰仗自己的德行。
紫玉没穿裤子,半个身子被马灯照得雪亮。梅外婆不让林大雨走开:“紫玉是
怎样怀上孩子的?没有我们在场,难道你也是见她光着身子就躲吗?好好看一看,
看清楚了,往后就不会动不动在妻子面前逞强争胜!”林大雨只得接过常娘娘手里
的马灯,有吩咐时就往吩咐的地方照,没人吩咐时便高高地举在头顶上。梅外婆用
自己带来的肥皂洗过手,又用镊子从开水中夹起一块也是自己带来的白布,在空中
晃了几下,等到稍稍凉了,才用它反复擦拭紫玉的下身。盆里开水很快就被染红了。
“恐怕不是好事!”常娘娘小声对林大雨说的话被梅外婆听见了:“为什么不好呀?
都说雪柠身上到处都美,看看紫玉的两条腿,一样白嫩,一样R乃乃的,还有肚脐
眼,圆得像是用螺蛳做模子印出来的,哪一样都能爱死人。有这样的女人在,就是
最大的好事!”说话之问,梅外婆扔下镊子,将手急速伸到紫玉的身下,“看看吧,
这就是你俩的孩子,还是个血泡就没了!”梅外婆将手摊开,一张五指,血泡一样
的东西掉进盆里,半浮半沉地悬在水中间。
林大雨惊惶不已,看一阵又躲一阵,躲一阵又看一阵。隔着中间照亮的马灯,
紫玉早已泪流满面。
“死一个人,不知要伤多少人。所以,砍头怎么会是风吹帽哩?
人死也不只是如灯灭呀!我常对家里的人说,信这种话的人,有的是无赖,有
的是骗子,还有后悔的,没有一个真是这样想。好啦,我得回去给雪蓝换N布了。
林师傅你跟我去一趟,将雪柠产后吃的药拿几副过来应急,紫玉这样子拖不得,早
点止血才好。“
街上更乱了,那些在小教堂憋了一天一夜的自卫队士兵,蓄意在下街一带找人
出气。
“没想到电话的速度如此之快!往后打仗更不容易了。”林大雨趁着混乱问,
“在武汉时你们家装了电话吗?”
“快有什么用,只要在电话线上另接一部机器,两个人说的话,就会在半路上
被第三者窃听得一干二净。如果那时家里没有装电话,梅外公至少死不了那么快。
“梅外婆想起了往事,几颗泪珠在火光里闪了几下,”不说这个了,还是说眼前吧!
按说女人最好看最动人的是生孩子,只要一想到这R乃乃的一个小东西,将来会长
得人高马大,简直是要多奇妙有多奇妙。会生孩子的女人最了不起,男人应该做梦
都想不够。偏偏他们不是这样,女人要生孩子时,男人总会找上一百个稀奇古怪的
理由往旁边躲,反过来,凡是不生孩子的女人,一天到晚总在挨他们的眼睛刀和眼
睛爪子。林师傅,我说天门口有些人是苍蝇变的,你不会生气吧?就算生气我也要
说,有些人就是苍蝇,放着好花好朵不去,偏要往粪堆上爬。这也难怪,是苍蝇当
然做梦都在想着找一堆好粪。〃
附近又有枪响。有人在撕破嗓子哀嚎:“狗儿,叫你莫多嘴你偏不听。这一回
可怎么办哩,你死得像卵屎,谁给老子养老送终哟!”狗儿姓余,同父亲一起赖在
上街两户富人家的山头墙的夹缝里安身。因为饿了想吃饭,狗儿就在杭九枫面前说,
自己晓得一个藏人的好地方。杭九枫让人盛一碗米饭给他,狗儿又为父亲要了一碗。
狗儿吃了饭,胡乱往水井里一指,没想到里面真的藏着阿彩要找的卢工程师。
听说狗儿只有十三岁,梅外婆难过极了。
常娘娘在一旁说:“都是一些苍蝇。”
梅外婆直摇头:“往日线线要生孩子时,马鹞子捉到杭九枫,都不开杀戒——
女人生孩子,就是为了扭转乾坤。”
钟楼上的大钟突然响了,是马鹞子在学着董重里的说书,一下一下地用手拍打
着大钟。
篡汉J雄是曹C,子孙也怕司马昭。夏侯之子曹孟德,出世就杀吕伯奢,宛城
大战好J邪,兵下江南失大格,潼关渭水战马超,割袍又把胡须割。杨修孔融惨遭
灭,诛善杀良天子挟,不知造下多少孽。遇到司马木见铁,夏侯曹氏尽杀绝,子孙
也染刀头血。江东孙权能水战,赤壁鏖兵周郎算,杀死曹C兵百万,只为荆州损雄
才,周瑜死了鲁肃在,谋士有张昭,武有吕蒙和黄盖,潘璋与董袭,韩当陈武共周
太,陆逊太史慈,甘宁百骑劫曹寨。孙亮与孙休,孙皓共四代,合共五十九年败,
曹魏共五主,四十六年坏,不怕曹C讲厉害,更比江东了得快。
三国一统归西晋,子孙稍微得安稳,一连三世号孝怀,闯出汉王刘聪来。字宏
祖,号元海,被他一连杀两代,愍帝也做刀下菜。说起刘宏祖,一无父,二无母,
世道古怪不古怪?
八 十
一只被宰杀的公J扔进木盆后用开水泡得可以拔毛了,居然又跳起来满地乱窜,
这大概是因为没有将挨了一刀的公J的脖子扭过来别在翅膀里再压在木盆下面。发
生在一九三七年夏秋之交的几件事与此如出一辙:五年前,反国民政府的工农红军
第四方面军战败退出大别山区时,高政委因为无法及时得到情报而留了下来。三年
前,因应第四方面军之后建立起来的第二十五军重蹈覆辙,留下来苦苦坚守的又是
高政委。虽然每况愈下,高政委还是以一己之力重组了第二十八军,由于没有得到
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任何指示,高政委一直将军长一职留在对上级指示的苦盼之中。
“西安事变”结束后,重新统领国民政府军政大权的蒋介石,刚刚签署将北方
的工农红军主力改编为第八路军的谈判协议,便迅速发动了一场清剿南方共产党军
队的秘密战役。正在麻城、黄冈一带游击的第二十八军,以区区千人与三十万政府
军打了近两个月,损失空前惨重,骨干队伍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这种空前的困境,
反而让高政委的意志变得更加强硬,第八路军设在西安的办事处,接连派来的三个
交通员,都被他处决了,送来的文件也被认为是假造的。在这样的背景下,除了与
政府军血战到底,谁敢设想另外的前途?出乎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导致敌对双
方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的契机竟然来自一张旧报纸!
七月中旬,戴着墨镜的高政委像傅朗西一样坐在一张黑布抬椅上,率领一支只
有几十人的交通队,穿过几十道封锁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离天门口不到二百里
的鹞落坪。在路上,高政委捡到一张《扫荡报》,上面载有一篇文章,评说共产党
中央委员会关于政府军立即停止围剿南方共产党部队,就地展开谈判,两党军队联
合抗日的吁请。读过六年私塾的高政委从不用自己的手去碰敌方的报纸,读报的交
通队员比高政委少读两年书,对文章中的字词语句标点符号不敢有半点马虎,眼到
语出,其嘲讽共产党意在偷梁换柱借尸还魂的口吻引起了高政委的注意。习惯对《
扫荡报》上的消息正话反听、反话正听的高政委仿佛开了天目,一改躲进深山老林
休养生息的做法,征尘未洗便致函国民政府鄂豫皖边区督办公署,主动提议和平谈
判。几天后,双方在岳西县第三区所在地九河镇签署了停战协议。
向来战法骁勇吊诡、为人狂放不羁的高政委又添了一层深谋远虑。陕北的工农
红军主力有近十万人,才被改编为三个师。二十八军不过三四百人,加上整个大别
山区的游击队也才干余人,就算能组成一个师,也对得起共产党中央!孤军奋战孤
独求生整三年的高政委,在接受了国民政府授予的工农抗日联军挺进队司令长官一
职后,苦口婆心地劝那些想不通的部下,工农红军改为工农抗日联军不会错,也不
会吃亏,少一个红字,多了抗日联三个字,正好符合共产党中央要我们联合抗日的
意思!此时离日本人悍然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七七事变”不到半个月。
在天门口人眼里,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还是随后自卫队与独立大队争斗的暂
时停歇。七月初,杭九枫还因抢夺军火给养,带着独立大队与马鹞子的自卫队在县
城附近的军师岭恶战了一场,双方都有十几个人死伤。八月,马鹞子的两个手下自
称联络员,挑着烟酒猪R上山,邀请独立大队下山,说得好听是接受改编,其实是
招降:“先交一挺机枪、二十支步枪和一千发子弹,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盛怒
的杭九枫问:“这两个苕货,说是没用处,又长着眼睛耳朵,留不留?”阿彩说:
“又不是养肥猪,留着为什么!”结果连刀枪都懒得用,将他们推下万丈悬崖了事。
几天后,一个穿政府军军服的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联络员,带来高政委的命令,要
杭九枫立即与马鹞子见面,举行停火谈判。杭九枫和阿彩再次商议:“杀不杀?”
“两个也是杀,三个也是杀,凭着这身打扮就不能让他活下去。”这一次,他
们费了一颗子弹,行刑时,还选了十几个士兵代表在一旁观看。杭九枫说:“高政
委这个错误犯得不轻,再搞肃反,他一定会被杀头。”又过了几天,第二十八军派
来一支交通队,由冯旅长手下的一个参谋陪同,经过天门口,直奔天堂,要逮捕违
抗军令的独立大队主要指挥员。独立大队躲得非常巧妙,交通队的人找不着他们,
只了解到独立大队曾经开过一次古怪的誓师大会,当年是傅朗西煽动他们闹暴动,
和与马鹞子为首的一些人结下了血海深仇,如今要与马鹞子和平共处,也得由傅朗
西回来向他们说清楚,其他任何人讲的任何道理都是不能相信的废话。
拖到九月底,一场飘了两天的毛毛雨过去后,西河上空堆着厚厚的云彩。天气
即将放晴之际,阿彩突然从独木桥的另一端钻出来,在雨量室里同马鹞子直接见面。
这时候,傅朗西已经回到黄安县七里坪镇,并与杭九枫取得了联系。他在信中称赞
杭九枫所持的独立立场,高政委擅自接受国民政府的任命是不被允许的,这样的错
误很快就会得到纠正。傅朗西要他们继续坚持下去,不要畏惧来自任何方面的威胁
和压力。不知其详的马鹞子仍要独立大队编入自卫队。熬过两天两夜的软禁,阿彩
获得了最终胜利。在段三国的陪伴下,阿彩扎着皮带,挂着手枪,牵着满地乱跑的
儿子一县大摇大摆地从上街走到下街,又从下街走到上街,还走进被自卫队视为军
事禁地的小教堂,站在钟楼上将久已不见的天门口全景好好看了一遍。马鹞子的脸
色很不好看。上司命令他签署的协议里,将西河右岸天堂一带作为独立大队的自由
活动区域,虽然马鹞子的人也可以去,却不能佩带武器。阿彩签完协议回去后,独
立大队的人开始半明半暗地出现在西河右岸,有几次他们甚至试探着上了独木桥。
杭九枫始终没有露面,写在纸上的条文显然还不足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到了十月,独立大队奉命去七里坪接受改编。一见面高政委就说:“不管叫不
叫二十八军,你们永远都是二十八军的人。”杭九枫丝毫没有因为杀了高政委的联
络员而胆怯,转过身来就对独立大队的人说:“不管叫不叫独立大队,独立大队还
是独立大队。”高政委在自己刚刚从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那里获得的新番号上加了一
尾巴:新编第四军第四支队特别独立大队,作为独立大队的新番号。往日的第二十
八军政委、两个月前的工农抗日联军挺进队司令长官、今日的第四支队支队长身份
变了,大家对他的称呼没变。
高政委狠狠地将军旗交到杭九枫手里:“在大别山里,除了国民党,只有你敢
违抗老子的军令,杀老子的人!”站在高政委身后的傅朗西使了个眼色,杭九枫明
白这时候不能再惹事了,只好指着阿彩回答:“我有两个老婆,她是老大,生了一
个儿子叫一县;小的还在天门口,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叫一镇。他们将来都是你的兵!”
高政委眉头一展,不再提联络员被杀之事。一个月后他对杭九枫说:“有个人十几
年没打过仗,还有一个人说是打了几年游击,其实是像老鼠见猫一样东躲西藏。今
日他们都跑来指手画脚,要我带着你们这些老虎豹子离开大别山,到谁也不了解的
鬼地方去送死。我向你交个底,军令如山倒,让开拔时我会开拔,但最远只到桐城。
到桐城之后,我会找机会让你带着独立大队回来。天门口是个好地方,你得好好替
我守住。一旦有个万一,有你这几十支枪作基础,我就可以一仗一仗地重新打出千
军万马来。”后来,杭九枫听了傅朗西的解释才知道,高政委所说的两个人,一个
是新编第四军军长,另一个是副军长。傅朗西警告杭九枫:高政委心里只有共产党
中央委员会,在这种远离延安的地方,整死这种目中无人的草莽英雄太容易了,用
不着像当年肃反那样大动干戈,略施小汁就能使人万劫难覆。
“我听你的。”杭九枫说的还是那句老话。
“不听我的,你早就死过几回了。”傅朗西毫不客气。
八 一
秋风一起,砌匠们便格外忙碌。
由于与日本人进攻得手的华北华东隔着几个省,天门口一带的人还没有惊慌。
趁着多年来独立大队与自卫队首次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各家各户纷纷
竖起梯子爬上屋顶检漏。检屋漏的事年年要做,夏季的风雨雷暴搅松了屋顶上的瓦,
如果不修补检漏,接下来的绵绵秋雨和隆冬时节动辄半个月的雨夹雪,就会充分利
用各处破损,让屋里的人难以安身。太阳最好的几天属于上街的富人,那些能被天
门口人叫出名字的砌匠全在他们的屋顶上干活,街面上撒满了被新瓦替换下来的破
瓦片。
段三国对这种事情不大积极。盖新房新屋要择吉日吉时,几块破瓦随时可以摆
弄。段三国的心病是杭家那片废墟,经过几年权衡,他要有所行动了。
段三国来到紫阳阁,赶上梅外婆有事,柳子墨也去了河边,段三国在客厅坐等。
几年的镇长当下来,谁家的客厅他都敢坐得大大方方的。刚刚炒熟的瓜子摆在桌子
上,还有暗香在身的杨桃在旁边听候招呼,段三国也不觉得受到冷落。面对刚刚炒
好的黑瓜子,段三国还是伸出五指,抓起一把,统统塞进嘴里,鼓着腮帮使劲嚼,
软的仁,硬的壳,一齐咽进肚子里。
“你这样子哪像镇长。”杨桃看不惯这种穷酸相。
“不像才好,太像镇长了,就会惹火烧身!”
段三国的解释让杨桃更加有话可说:“真有这种道理,我就将吃得不要的瓜子
壳全留下,等着下一次用来招待你。”
“有你这样当丫鬟的吗?小心毁了雪家的好名声。”段三国故意说起让杨桃心
痛的话题,“这个董先生,你真的一点音信都不晓得?”
杨桃马上变得眉低眼细。段三国正在得意,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客厅门口闪了一
下。他很惊讶:“刚才过去的不会是雪柠吧?”
背向门口的杨桃头也不回:“这还用问,闻闻这奶香,除了雪柠,还有谁能喷
出这么好闻的气味。”
段三国更加不解:“听家里的女人说,雪柠昨日流产了。为什么有床不躺还在
地上到处乱跑,雪家的房子大,窗户又多,可莫让风吹进骨头里了。”
杨桃摇头:“这都怪梅外婆,生雪蓝时,刚洗完三朝就拖她下床,还说外国人
生完孩子,顶多躺一天,就能做一切想做的事。”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外婆!一天到晚将外国人当宝贝挂在嘴上,供的菩萨也是
外国的。什么时候天门口让日本人占了,看她还喜不喜欢说外国人!”
段三国刚发完感慨,梅外婆从门外进来了:“你们晓得雪蓝刚才叫我什么了?
她叫不了太外婆,只能叫两个字——太外。“
梅外婆开心的样子也很端庄,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呷了一口茶,再拈起
一粒瓜子。雪家人吃瓜子,先用两个指尖夹着瓜子底部,正面拿,侧面送,瓜子飘
然而至,落在嘴唇正中。嗑的时候不露牙齿,看上去像是用嘴唇吮吸。瓜子被一嗑
两半,瓜子仁被舌尖带进嘴里,瓜子壳又用手指夹着放到桌上,从不随口往地上吐。
不管陪客人坐的时间有多长,送客时雪家人跟前的瓜子壳,总是如颠倒放置的
精细酒盅。小小的一堆,不会超过三十粒也不会少于二十八粒。这是杨桃悄悄数出
来的,梅外婆听说后也曾小有惊讶。
因为听了杨桃的一番话,段三国特别留意,果然发现,梅外婆将茶杯放回桌面
时,从不顺便拈起一粒瓜子,一定要让手在身边端端正正地放一会儿,才舒缓地做
下一个动作。要拈的瓜子也是早一步看好了,手指伸过去,从不在一堆瓜子中又扒
又找,连紧挨着的那一粒都不碰一碰。
段三国看得太投入了,听见梅外婆问他是不是有事,才记起来递上手里的红布
包,说是送给雪蓝的周岁礼。梅外婆谢过了,杨桃上前接那红布包时,段三国装着
失手,露出一对银手镯和一只银项圈。
“这是一镇他们戴过的吧?天门口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风俗,女孩子要戴男孩子
戴过的银器才会祈福免灾。多亏段镇长替我们想到这些。”梅外婆扫了那些银器一
眼。段三国只得红着脸点头承认。梅外婆却摇摇头:“都说你精明,说个笑话你却
当真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风俗呀,是我现编的。我晓得崭新的银器你也送得起,可
你不会送。你有别人没有的想法。就像吃瓜子,能够将瓜子壳全吃下去,任凭别人
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