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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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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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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哭了一会儿,但黑夜收起了我所有的泪水。我找到了更好的安慰,把衣服和书籍翻得更深,从箱底掏出我安放在那儿的画稿、画笔和墨水。

    就这样,新婚之夜的剩下时间都被我用来追求艺术了。这次如果说还不像雨点那样运笔如飞的话,但也相当流畅,让我觉得愉悦。并且,要是看到我的鹅毛笔这次画出的图像,你一定会把它当成我远离上帝的表征。

    我面前的画纸上,一个年轻的妇女穿着丝绸服装,安静地躺在新婚的床上,看着她旁边坐着的男人,衣服敞开,手里握着赤L的阳具。他脸上的表情介于痛苦与迷狂之间,仿佛就在那个时刻,上帝进入他的身体,将他带到超度的边缘。

    它是我未来要完成的最真实的画,我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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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章

    1494年11月17日,查理八世和他的军队攻陷了佛罗伦萨。虽然历史会把这一天当成共和国的耻辱,但街头巷尾完全感受不到亡国的气氛,倒是有些喜气洋洋。

    为了见证这个沉重的时刻,人群蜂拥而至,其间有一对新婚的朗吉拉夫妇:绅士学者柯里斯托佛罗和他温柔的新娘,亚历山德拉,塞奇家族最小的女儿。

    不到一个小时,这里的人们就第一次(当然也是惟一一次)见证了佛罗伦萨被外国军队所征服。

    就这样,我的丈夫履行了他的诺言。

    **************************************

    新婚之夜以后,我们的交流就停止了。我每晚画画到天亮,然后睡上一整天;伊莉拉理所当然地把我的晚起当成是婚姻生活美满的表现。当她询及我的健康状况时,我回答说我很好,然后合上眼,清楚地表示不想再说什么了。啊,过去我可是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告诉她的。我绝望地渴望有一个闺中密友,能够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告诉她。但我的秘密有点棘手,对别人毫无关系,于我自己却大有害处。虽然她和我关系密切,但她终究是个奴隶,我甚至可以断言,只要稍加诱惑,散布谣言的力量就会战胜她对我的忠诚。无论如何,每当我午后从新婚床上醒来,总能给自己找到借口,比如说四处散落的画稿。也许更深一层的事实是,我不敢让自己记住发生过什么,也不能告诉其他人。

    所以当柯里斯托佛罗朝我们走过来,坐在披好亚麻布的窗台上观看人群的时候,她已经心生疑惑了,站起身来离开我们,望都不望他一眼。他等到伊莉拉把门关上,然后说:“她和你很亲密,你的仆人?”

    我点头。

    “我很高兴,这样她就能陪着你了。但我想你没有把什么事都告诉她吧?”

    虽然这听起来是个问题,但实际上是个宣言。

    “没有,”我说,“我没有。”

    接下来的沉默中,我忙着折叠衣服,温顺地看着地板。他微笑着,似乎我真是他深爱的妻子,他朝我伸出手臂,然后我们并排走下楼梯,走出去汇入人流。

    起初佛罗伦萨展示出最好的一面,以求给她的征服者留下好印象。圣菲力士教堂演出了一场特别准备的“天使报喜”,我丈夫设法弄到了两张票。那可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不过我没有看到有其他梅第奇家族的支持者在场。

    法兰西的国王对此有什么看法,并没有记录,不过我知道我们佛罗伦萨人是感到骄傲的,并且对此印象深刻。但是,现在回头想来,我很难区分我的快乐究竟是因为那奇观,还是因为丈夫的博学和解说让我学会了看到事物的深处,从而抓住我本来会错过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里,政府忙着给法国国王大灌迷汤,双方签订了一个条约,使法国军队的占领看起来像是受邀而来的;条约还给法军奉上厚礼,大概是为了感谢他们没有血洗这座城市吧。政府的官员表现得很客气,但街头上的气氛很快恶化,少数年轻的准斗士开始朝入侵者投掷石块;结局当然是遭到利剑的反击,因此死了不少佛罗伦萨人。谈不上屠杀,也谈不上什么顽强的抵抗,但这好歹提醒我们想起已经失去的精神。查理八世意识到佛罗伦萨人对他已经不那么欢迎了,这个时候萨伏那罗拉又进言说,如果他更快离开这儿,上帝会跟随着他;于是在11月底,法军拔寨而去。人们涌上街头欢送他们离开之前,只是稍微备了酒水。这部分是因为法国人没有支付他们的费用,我们那两个来自图卢兹的贵族也不例外。终究是一群骗子。

    在整个过程中,为了我的安全起见,我丈夫每天夜里都睡在家中。但他们离开两天之后,他也离开了。

    没有了他和入侵者,整座房子刹那间变得冷冷清清。房间Y暗,木镶板因为年代久远,开始掉颜色,挂毯被虫子蛀蚀,窗子则太小了,采光不好。我害怕自己的孤独也许会变成自怜,于是次日早晨,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叫醒伊莉拉,一同走到街上去,开始尝试婚后的自由生活。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一章(1)

    圣特立尼达桥上的尸体仍在诉说着疯狂的杀戮嗜血。尸体被吊在靠近小教堂的柱子上,修道士发现的时候,已经让野狗饱餐了一顿。伊莉拉说惟一还有人性的是,他是在死后才被掏出内脏的;但也很难说是不是这样,因为就算他在内脏被掏出来的时候叫喊,塞在他口里的东西也足以堵住声音。那些啮咬他身体的野狗一定是在凶手走后不久就赶到的,因为尸体被发现之后,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市场,我们跟着人群走到那里的时候,地上只残留着些许他的内脏。那时教堂的守夜人在扑打那些狗,将它们赶走;不过它们中甚至连最温顺的也还在附近徘徊,腹部磨着地面,低下头,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爪子用力地刨着。直到人们群集的时候,仍有一只口里衔着一块内脏,从旁边跑开;在桥上被人踢了一脚,它嚎叫起来,不过还是紧紧叼着它的战利品。

    “你还没有明白吗,伊莉拉,”我急切地说,“现在是第五个了。”

    “第五个什么?”

    “洛伦佐死后发现的第五个死人。”

    “这是什么意思?”她啧啧有声地说,“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只是你这个书呆子没有发现而已。”

    “不是这样的。你想想:圣十字教堂的女孩,圣灵堂那对被移到印普鲁尼塔的男女,还有三个星期前洗礼堂那个男子。他们都在教堂附近被杀害,残害他们的方式也都很可怕。一定有所关联的。”

    她笑着说:“可这些人的罪孽如何呢?两个妓女,一个嫖客,一个JJ者和一个男妓。也许他们不过是以这种方式忏悔呢。至少,无论凶手是谁,他都是在替天行道。”

    “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所有人都认识他,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围观?马西里奥·特兰科洛。你想要什么,特兰科洛都能够,或者说可能帮你找到。美酒、骰子、女人、男人、男孩——他均货源充足且价格公道。佛罗伦萨最出色的皮条客。我听说过去两个星期他加班加点,以便满足那些外国人的需求。现在可好了,他会下地狱的,一定会的。喂……”她叫着,狠狠打了一下那个推开我们、渴望挤到前面去的人,“人渣,看看你的手碰到什么地方了。”

    “那你的这黑乎乎的身体就别在这儿挡路。”那人朝着她破口大骂,“贱人!我们不想在街头看到有着魔鬼肤色的女人。当心些,下一个被杀死的将会是你。”

    “除非你的G丸先被挂在梅第奇的皇冠上。”她咕哝着,把我从人群后面推出来。

    “可是伊莉拉……”

    “可是什么。我跟你说过,这不是贵妇人来的地方。”她现在很生气,但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在意还是害怕,“要是被你妈妈发现,她会把我吊在他旁边的柱子上的。”

    她敏捷地带着我穿过桥。过了桥之后,人就少了,但当我们走到市政厅广场的时候,人又多起来。法国人走后的那几天,市政厅广场上挤满了要求改组政府的人群,提议让萨伏那罗拉统治一切。现在他的支持者庄严地坐在城市礼堂中,制订着新的法律,他们期望以此将一个毫不神圣的城市变得神圣。从会议室里,他们能远远看到圣特立尼达桥;魔鬼的恶报近在眼前,其教训可以让他们更加投入到他们的任务中去。

    接下来那些天,伊莉拉对我要上街的要求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我不能什么时候都陪你上街,屋子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是这屋子的女主人的话,你也有很多事情做的。”当然,我没有把初夜的事情和她说,她对此耿耿于怀,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她并非惟一一个,现在仆人们都以奇怪的眼光看我。

    为了避免过于绝望,我退缩到图书馆去。图书馆位于房屋顶层向阳的部分,免受潮湿之苦;这间屋子是惟一让我觉得自在的房间。房间里足有上百卷书,某些竟然是世纪初出版的。最珍贵的莫过于洛伦佐·梅第奇赠送的一套费希诺翻译的初版柏拉图全集。我发现书中有书写精美的赠言:

    赠好学如好色者柯里斯托佛罗。

    日期是1477年,我出生之前的一年。签名十分精美,本身就是艺术,除了洛伦佐本人,还有谁呢?我坐下来,看着那笔迹。要是洛伦佐还活着,应该和我丈夫差不多年纪。我丈夫和他的关系,显然比我自己意识到的要亲密;要是他回到家里,我们谈到这个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呢?

    由于被这本书的来历吸引,我翻阅了几章。十分惭愧的是,就在几个月前,这书中的智慧还让我赞叹不已,而现在,这些哲学卷册如同英雄迟暮,虽德高望重,却已经没有能力主宰这个继续前进的世界了。

    看完书之后,我转向了艺术品。波提切利对但丁的图解当然还在激荡我心,但存放那些卷帙的橱柜被我丈夫锁起来了。我将他的仆人唤来,问他拿钥匙,他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我感到他当时在暗自取笑我,也许那只是我的想像?

    过了一个钟头,他又来找我了。

    “有人来访,夫人。”

    “谁?”

    他耸肩,“一位先生。他没有通报姓名,在楼下等着呢。”

    我爸爸?我哥哥?画家?画家……我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匆忙站起身来。“把他带到会客室。”

    他站在窗边,眼光穿过一道狭窄的小巷,望着对面的高塔。自我出嫁前夜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自那以后,只要稍微想到他,我就会坚决地把这念头掐灭,如同礼拜结束后人们扑灭祭坛的蜡烛一样。但现在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他转身的时候,我几乎能感到自己在发抖。他看起来并不好,显得更瘦了,那向来苍白的肤色如同山羊的R酪,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眼圈。我看见他的手有油漆的痕迹,手里抓着一卷用薄纱包着的画稿。我的画稿!我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一章(2)

    “欢迎光临,”我说,小心翼翼地搬过一张我丈夫的实木椅子,“请坐。”

    他仍站着,喉咙里发出似乎算是谢绝的细微声响。是什么让我们两个如此神经兮兮、不知所措?伊莉拉曾对我说过,无心的清白比有意的引诱更加危险,那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已经不再清白了。我想起他在夜里画那些尸体的内脏,我知道,从某些方面上说,他也已经不再清白了。

    “你结婚了。”他终于开口,他的害羞如同盾牌,只是近乎Y沉。

    “是的,我结婚了。”

    “我希望这不会打扰到你。”

    我耸肩:“这有什么打扰的?现在我自己是主人了。”我的眼睛仍盯着他手里的画卷,“小礼拜堂怎么样了?你开始了吗?”

    他点点头。

    “然后呢?还顺利吧?”

    他咕哝地说了一些我没听清楚的话,然后说:“我……我把这些带给你。”他说,颤巍巍地递出那些画稿。我接过它们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轻微地抖动着……

    “你看过了吗?”

    他点头。

    “然后呢?”

    “你知道我不是评判者……但我想……我想你的观察力和画笔真的不错。”

    我的胃紧缩了一下,感到惊喜交集,如同天使报喜时,我们的圣母听到上帝的恩赐之后那种感觉;虽然我知道这么比喻亵渎神明,但忍不住这样想。“啊……你这么想!……那么你能帮我吗?”

    “我……”

    “哦,你没看到吗?现在我结婚了,我的丈夫希望我过得快活一些,我知道他一定会允许你教我画画技巧的。也许我还能在小礼拜堂充当你的助手呢,我……”

    “不,不行,”他吃惊地说,声音尖利如同我的兴奋,“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你懂得这么多,你……”

    “不,你不知道的。”他反应激烈地阻止了我的念头,“我不能教你任何东西。”他看起来极端惊恐,似乎我所建议的是十分下流猥亵的事情。

    “是不能,还是不肯?”我瞪着他,冷冷地说。

    “不能。”他低声说,接着大声地重复了一次,仿佛不止是告诉我,也在告诉他自己,“我不能帮你。”

    我十分难过,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我知道了,好吧……”我站起身来,骄傲得不肯让他看穿我有多难过,“我知道你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徘徊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在那儿他停下来说:“我……有其他原因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你结婚前那天晚上,我们……你在院子里……”

    但我现在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不由愤怒起来,说:“那又怎样?”

    “我掉了一些东西……一张纸。一幅草图。要是你愿意还给我,我会很感激你。”

    “一幅草图?”我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他刚才浇灭了我的希望,现在我也要报复他,“恐怕我记不起来了。也许你可以提示我,它是什么样子的?”

    “那……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重要到你想要回去?”

    “那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朋友画的。我……我得把它还给他。”

    显然是谎言——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惟一一次听到他说谎,他说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望着我。我眼前浮现出那张被撕裂的画纸:那男人的身体从脖子到小腹被切开,内脏外露,好像挂在屠夫的钩子上。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想起一幅现实的画面:那个城里最声名狼藉的皮条客被吊死在教堂旁边的柱子上,一群狗啮咬着他的内脏。虽然那画比事情发生早了几个星期,但内脏外露的惨状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言语冷淡地回敬他,“我帮不了你。”

    他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我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的声音。我把那卷画放在膝盖上,坐了一会,然后把它们举起来,扔在房间里。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1)

    我只有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几天后,我丈夫回家了。他算得可真准。次日早晨就是萨伏那罗拉的圣诞节布道了,虔诚的信徒应该从妻子而不是情人的床上起来,赶到教堂去。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我到街上去散步,这样人们就能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长久以来,这可是我的梦想:在薄暮到入夜这段神奇的时间走在街路上,城里的生气被黄昏的太阳点燃。虽然斜阳的光线很美丽,街道上却有些死气沉沉。在新圣母堂广场的凉廊下面,我们碰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时髦的斗篷,戴着皮帽,似乎在努力吸引我丈夫的眼光。但柯里斯托佛罗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领着我走开,很快把他抛在身后。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入夜,街路上空无一人。宵禁如同新颁布的法令,十分有效。最大的讽刺是,我获得了自由,可是佛罗伦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

    那晚,我们坐在Y冷的会客室里,用香桃木生起一堆火取暖,谈论着一些国家的事情。虽然我深感受到伤害,很想报复他不尽人夫之责,但好奇心太强了,他的事情也吸引着我,以致没办法一直对他保持冷漠。我相信那种欢乐是相互的。

    “我们得早点过去,这样才能占到一个好位子。我敢打赌,亚历山德拉——虽然打赌现在是违法的,明天大教堂一定人山人海。”

    “我们是去参观呢,还是被人参观?”

    “和多数人一样吧,我想,两者都有。简直是奇迹,佛罗伦萨人突然间变得这么虔诚。”

    “甚至连恋童者也这样吗?”我说,为自己有勇气说出这个词感到自豪。

    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大声说出这个词会有一种反叛的快感。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从字典里删掉,隔墙有耳。”

    “什么?你认为现在仆人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吗?”

    “我想,要是奴隶们告发自己的主人可以换来自由,那就会的。佛罗伦萨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宗教裁判所。”

    “新法律有这么规定吗?”

    “问题不在这里。对于Y乱的刑罚更加严厉了,尤其是对待JJ者。对于那些年轻的,可处以鞭刑、罚款或者阉割。对于那些年纪大的、更有经验的罪人,则处以绞刑示众。”

    “吊死!示众!天啊!区别怎么这样大?”

    “因为人们认为同样的举动,妻子、年轻的男人所负的责任比年纪大的要小。好比被摧残的少女罪行比那些勾引她们的男人要小一样。”

    这么说,我丈夫对托马索矜持的欲望比他大摇大摆的挑逗更加邪恶了。虽然我和他血脉相连,但残酷的事实是,我更加关心这个追逐他的男人的安危。

    “你得当心。”我说。

    “我会的,你哥哥问起你的近况呢。”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你对他怎么说?”

    “我说他最好还是亲自来问你。不过我觉得他害怕见到你。”

    很好,我想,我希望他在你怀里颤抖。我发现自己被这画面吓呆了,以前我从不许自己这么想的。托马索在我丈夫的怀里!那么我哥哥是他的“妻子”,可是我……那我算什么呢?

    “街上很冷清,屋子里也空荡荡的。”我终究还是开口了。

    他迟疑着。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萨伏那罗拉会统治夜晚,但他最终的目的是把所有的罪恶打入深渊。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不用看到他。”他匆匆说。

    “他是我的哥哥,如果他来我们家,而我不见他,那显得多么古怪。”

    “那倒是。”他望着火焰出神,双腿伸出。他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男人,他的一个小指头,都比我那卖弄风S的兄弟全身来得有学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驱使他不惜一切呢?“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过了一会儿,他说。

    哦,我的确有。那天下午我的ZG感到一阵剧痛,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条绑带。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所以只是摇摇头,“没有,没有什么。”

    我合上眼,脑子里又浮现起新婚之夜的那些画作。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关切地看着我,我确信那种怜悯带着一些感情。“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图书馆。我希望那会让你高兴。”

    “是的,”我说,话题扯回到知识上来,我觉得相当轻松,“我发现了费希诺翻译的柏拉图著作,里面有献给你的题字。”

    “啊,是的,表彰我好学如好色呢。”他笑着,“现在你很难想像吧?我们的统治者居然相信这个。”

    “那么真的是豪华者洛伦佐了?你实际上是认识他的!”

    “一点点吧。他的题字已经揭示了,他喜欢他的臣民成为有品味的男人。”

    “他……他了解你吗?”

    “了解我什么——就像你很喜欢叫的那样,我的JJ吗?对于身边的人,洛伦佐不知道的可不多;他既了解人们的聪明与否,也了解他们的灵魂。你要是见过他,一定会被他的思想迷住。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妈妈没有和你说过他。”

    “我妈妈?”

    “是啊,那时你舅舅是他的座上宾,她有时会去参观他的宫殿。”

    “真的吗?你那时就认识她?”

    “不,我,嗯……我那时忙着其他事情。不过我见过她几次。她很漂亮,现在回想起来,她和你舅舅有点像,都那么聪明和博学。我记得她很受欢迎。她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2)

    我摇摇头,终我一生,她始终都没有提起。守住这样一个秘密,不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让我再次想起她的故事:看着刺杀梅第奇的凶手被拖着在街头上,他们被阉割的地方流出的血染满街道。不用说,我在她肚子里都感到她的恐惧。

    “当我没提到过好了。我听说你在找柜子的钥匙。很抱歉,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那些画稿很快就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里?”

    “还给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是谁?”看到他没有回答,我说,“如果你认为我不能替你保守秘密,先生,那你就选错妻子了。”

    我的逻辑不清让他笑起来:“他叫皮耶罗·弗兰西斯科·梅第奇,一度是波提切利的赞助人。”

    我当然知道,他和洛伦佐是堂兄弟,也是最先逃到法军营地的人。“我当他是卖国贼。”我平缓地说。

    “你比我认为的还要蠢。”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就算在这里,你也不能乱说。听我说,那些支持梅第奇家族的,很快就人人自危了。另外,你知道的只是事情的一面。他的叛国有很多原因。当他父亲被谋杀之后,领地都被分给洛伦佐了。当梅第奇家族银行的财富减少之后,洛伦佐从领地上榨取金钱。皮耶罗·弗兰西斯科的怨怼与日俱增。但他人并不坏,实际上是个艺术的赞助人,历史会把他和政治上的洛伦佐区分开来的。”

    “我看不到他对这座城市贡献了什么。”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但他在卡法基罗的别墅挂满了波提切利最出色的画作。还有一块屏风,上面是战神屈服在维纳斯面前的画面,他显得疲软无力,很难分辨出维纳斯摄走的是他的灵魂还是他的R体。维纳斯本人则在一个贝壳里,从海面升起来。你听说过她吗?”

    “没有。”曾有一次,妈妈跟我说起纳斯塔基奥的传说,他为一次婚礼准备了一幅画,人们发现他们在画中栩栩如生。但和姐姐一样,我不愿听那些妇女的身体被撕裂的传说,无论那个艺术家多么优秀。“他的维纳斯像什么?”

    “我对女人没有鉴赏力,但我想如果你看到她,就可以发觉柏拉图和萨伏那罗拉的艺术观之间的分歧。”

    “她漂亮吗?”

    “漂亮,是的。但她不止漂亮。她是古典的和基督的审美的混合物。她赤L,但优雅,她庄重,但调皮,同时透露出一种欲迎还拒的神情。甚至连她对爱的知识似乎也是空白的。不过我认为男人们看到她,想的是把她弄上床,而非带去教堂。”

    “啊!我多么想见到她!”

    “你应该希望没有人看到她,哪怕是一会儿。要是被大家知道她的存在,我们那虔诚的修道士一定会将她如同扫荡他的罪人般付诸一炬。让我们祈祷波提切利自己不要把她供出来。我听到的消息是,他已经严重地偏向斯尼夫勒党斯尼夫勒党(snivellers party),原意是一群假惺惺的人,其时佛罗伦萨人对萨伏那罗拉党羽的贬称。了。”

    “不是吧!”

    “哦,是的。我想你会吃惊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大人物会步他的后尘。不止是艺术家。”

    “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们在这儿建造一个新雅典,他们怎能忍心看着它崩塌?”

    他瞪着火焰,似乎从那儿可以找到答案。“因为,”他说,“在这个地方,这个疯狂但聪明的修道士将会让他们看到其他东西。一些不分贵贱、众生平等的东西。”

    “那会怎么样?”

    “建立一个新的耶路撒冷。”

    我的丈夫虽然一直知道他死后要下地狱,但那一刻,他显得十分伤心。我知道他是对的。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三章(1)

    翌日早晨,多数仆人都要求去参加布道,几乎没有人留下来看守屋子。

    “她不能进去。”他粗暴地对我丈夫说,“女人禁止进去。”

    他的声音充满敌意,那时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知道我们间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浑身上下凉透了。

    “为什么?”我丈夫冷冷地说。

    “修道士的布道是为了建立一个神圣的国家,女人们不应该听到。”

    “但如果这个国家是神圣的,那么,他这么说是不是侮辱了我们呢?”我大声说。

    “女人禁止进去。”他对我毫不理睬,朝我丈夫重复了一次,“政府的事情应该由男人来解决。女人不但无用,而且缺乏理性,应当服从地保持贞洁和沉默。”

    “好了,先生,”我说,“如果女人真的……”

    “我的妻子品行端正,”柯里斯托佛罗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就算是我们最勤勉的萨伏那罗拉院长,也决计挑剔不出她有什么举止不端的地方。”

    “那么她最好回到家里去,照料家务,让男人从事他们的工作。”他说,“她的面纱不该有花边,也没有正确地把脸蒙住。目前在这个国家,朴素就是美德,不能被富人的喜好玷污。”

    要是在半年前,他胆敢如此怠慢,是要受到鞭打的;但现在他的倨傲自大让我们无可奈何。

    我的丈夫当然看得和我一样清楚,聪明地选择了不去冒犯他们。他转过身来,朝我微笑。“亲爱的妻子,”他装出亲密的样子,愚蠢地对我说,“现在,你和上帝一同回家吧,为我们祈祷。我稍后就和你在一起,如果有什么对你有影响的,我会告诉你。”

    于是如同一幕糟糕的薄伽丘戏剧中的演员,我们鞠躬道别;他消失在巨大的教堂里面。

    在阶梯下面,我和伊莉拉发现我们身处一片妇女的海洋中,她们虔诚地为自己受到排斥愤愤不平。我看到几个和我妈妈同样优雅谦和的妇女。过了一会儿,一群男孩走出来,他们剪着短发,打扮得更像悔罪者,将我们赶到了广场的边上。在我看来,他们是以神圣为借口来羞辱和贬低我们,要是在过去,他们万万不敢这么做。

    “这边走。”伊莉拉抓住我,将我拉到一边,“要是待在这儿,我们永远都进不去。”

    “那我们怎么办呢?到处都是守卫。”

    “没错,但不是每扇门都供富人出入。要是运气好的话,人少的地方会有较少守卫。”

    我随着她走出人群,来到教堂的一边;那儿的人流不那么壮观,但也紧紧地挤着前进,教堂门口的守卫不可能检查每个挤在人群中的听众。我们挤进去的时候,里面响起潮水般的声音,好像是萨伏那罗拉走上祭坛。教堂的大门开始关上,这时人们挤得更厉害了。

    进去之后,我和伊莉拉赶紧走到后面,藏身在教堂的第二重纱门和墙壁之间。要是来得早一些,肯定被人发现;要是来得晚一些,可就到不了这儿了。我偷偷瞄了一眼人群,知道自己不是仅有的违反禁令的妇女。因为挤进人群之后不久,左边一阵S乱;一个年老的妇女被粗暴地拖出去,她走后,那些男人们发出一阵嘘声。我们低着头,藏身在教堂的Y暗中。

    布道开始的时间到了,那个矮小的修道士走向讲经坛,整个教堂安静了下来。这是新政府成立后,他第一次向公众传道。

    “欢迎光临,佛罗伦萨的先生们。今天,为了伟大的事业,我们聚在一起。圣母为了生下我们的救世主,逃到伯利恒去;我们的城市为了获得救赎,也得迈出第一步。欢呼吧,佛罗伦萨的臣民,因为曙光已经出现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喜赞叹的声浪。

    “远航已经开始,救赎之船已经靠岸!这些天,我紧随耶和华,寻求他的指示,乞求他的宽容。我日夜拜倒在他面前,等待他的命令,他没有对我弃之不顾。‘啊!耶和华,’我高声呼喊,‘把这个伟大的任务交给别人吧!让佛罗伦萨引导自己渡过风暴,让我回到那孤独的港口吧。’‘不可能。’耶和华回答说,‘你是舵手,风正一帆悬,现在已经不能扭转了。’”

    这次,他身边的喧哗更响了,人们纷纷要求他继续。我忍不住想起了朱力乌斯·恺撒,每次他激起人群的情绪,人们总会报以更加热烈的反应。

    “‘耶和华,耶和华,’我对他说,‘如果非布道不可,我会布道的。但我何必去管佛罗伦萨政府的闲事呢?我只是一个修道士。’接着上帝以他令人惧怖的声音说:‘记着,吉罗拉莫,如果你要把佛罗伦萨变成一个神圣的城市,就得从最深层建立起它的神圣。建立一个真正有德性的政府,这是你的任务。虽然你会感到害怕,我会随着你。你说话的时候,就是在传达我的命令。因而,黑暗将会被刺穿,直到罪人再无容身之地。

    ‘但不要低估这次旅程的艰难困苦。这城市的每个结构都已经腐烂了,被欲望和贪婪的蛀虫蛀蚀。即使那些自认神圣的,也必须有正义来审判:教会的那些男男女女,那些用金杯银杯喝我的血的人,他们在乎杯子多过在乎我;他们得受到教训,知道什么是谦卑。至于那些跟随异教徒、崇拜假冒的神灵的,必须把他们的嘴封起来。那些穷奢极欲的,当被欲望之火焚烧至死……还有,那些贪恋美貌、酷爱打扮的人,他们的镜子必被摔得粉碎,当令他们的眼睛向里望,看看他们肮脏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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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三章(2)

    ‘在这伟大的任务中,男人要充当开路先锋。因为男人的堕落,始自女人的腐化,所以当有强权,控制她们的虚荣和脆弱。在一个真正神圣的城市,妇女应当闭门不出,恭顺贤淑,这样才能获得救赎。

    ‘参加圣战,夺回我的神圣之地,是基督教会的骄傲。所以,佛罗伦萨的青年人要走上街头,向罪行宣战。他们将是神圣的军队。每一片土地,都会随着他们的步伐欢呼。那些无能者,那些赌鬼,那些Y乱者,那些JJ者,那些触犯我的刑律的,将会感受到我的愤怒。’耶和华跟我说了这些,我服从了。让我们在天堂和俗世赞美他的名,赞美我们伟大的任务,建设一个新的耶路撒冷。”

    他看来真的有神灵附身,如果在他体内的不是上帝,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我感到浑身发抖,那时我真想把自己的画作撕毁,祈求上帝宽恕并得到上帝的光芒;尽管这更多的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出于获救的欢欣。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会场上响起一阵赞美他的欢呼。这让我忍不住想起那天圣十字广场响彻云霄的声音,那是城里一年一度的橄榄球比赛日,每当有精彩场面出现,人们就是这般表达他们的欢喜赞叹。

    我转向伊莉拉,想看看她有什么感受。转身的时候我稍微抬起头,而我前面的男人也正好转动身子,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样他侧眼看到了我,我立即知道我们被发现了。他朝着我们发出一声口哨,说时迟那时快,伊莉拉抓着我,将我拉出人群,冲到门缝钻了出去。我们安全了,但浑身发抖,在新耶路撒冷十二月清晨冷冷的阳光中。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四章(1)

    萨伏那罗拉在讲经坛上宣扬着他的神圣城市,我和伊莉拉走在街路上。闭门不出的生活只能与孤独和虔诚做伴,这个念头使我不寒而栗。即使没有我丈夫的罪行带来的污迹,我也通不过萨伏那罗拉的上帝赋予我的考验;再说我现在已经太过张扬,无法温顺地过着那种Y暗的生活了。

    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市场。虽然妇女走上街头也许会诱人犯罪,但她们终究得购买柴米油盐;只要面纱足够厚,有时候人们很难区别出它后面隐藏着的是好奇还是温顺。

    每个人都有东西可卖,那些没有东西的人,则兜售他们的一无所有。乞丐可没有凉廊,不过他们自有驻扎的地方,广场周围有四座哨兵一样伫立着的教堂,乞丐就逗留在它们的石阶上。伊莉拉说,自萨伏那罗拉当权以来,乞丐更多了。但这究竟是因为谋生更加艰难了,还是由于人们更加虔诚而对乐善好施有更多预期,却是说不清楚。不过最吸引我的是一个角斗士,他站在广场西边入口的门柱上,身边有一群围观的人。伊莉拉说她很早就知道这个人了:在成为江湖骗子之前,他曾是个出色的斗士,能把所有挑战者扔到河边的泥沼里面去。那时他有个经纪人,负责接受人们下注;当他和挑战者在黑色的流沙上用尽力气搏斗的时候,总有一群旁观者在起哄,直到最后双方脏得像魔鬼一样走出来。后来伊莉拉告诉我,有一次她看到他把一个男人的头深深按在泥里,那人只好摇摆着手臂,示意投降。

    这样的奇观得以赌博为前提,但新法律的颁布断了他的财路,他只好寻找他那壮硕身体的其他用途。他上身赤L,呼出的气在寒冷中冒着白烟。他的上半身与其说像人,还不如说像动物,肌R发达结实,他的脖子让我想起了公牛。看着他,我想到了牛头怪在迷宫中用角冲向伟大的忒修斯的场面。但他是另一种自然的变异。

    他的皮肤涂得发亮,手臂和脖子周围交叉画着一条巨大的毒蛇——在这么油腻的皮肤上还能画上其他什么呢?他扭动着肌R,让皮肤起伏着,他身上那条绿色和黑色相间的毒蛇在他上臂和身体上伸缩吐烁着,显得十分恐怖和神奇。我被迷住了,粗鲁地推开人群,正好站在他跟前。

    我衣着华美,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他朝我倾下身体。“仔细看,小妇人。”他说,“也许你得把面纱揭开,才能看清这奇迹。”我将面纱撩起,他朝我咧嘴而笑,牙齿间的裂缝简直和亚诺河一样宽。接着他朝我伸出手臂,扭动的毒蛇和我靠得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魔鬼是一条毒蛇。当男人的手臂给你带来欢乐时,要知道那里就藏着邪恶。”

    这时伊莉拉扯我的衣袖,但我将她甩开了。“你怎么在身体上画上这些的?”我急切地问,“你用的是什么颜料?”

    “往盒子里放些银子,我就告诉你。”毒蛇在他另一个肩膀上跳动着。

    我把手伸进钱袋,朝盒子里投了半个弗罗林。它在一些黯淡无光的铜币中显得璀璨夺目。看到我这么容易上当,伊莉拉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一把将钱袋夺过去,放到她的贴身内衣里面,以策安全。

    “现在告诉我。”我说,“肯定不是画的,那一定是染上去的吧?”

    “染色和流血。”他蹲下身,Y沉地说。这下可真的是触手可及了,近得足以看清他皮肤上的汗水和油腻,还闻到他身体的酸味。“开始你割破皮肤,轻轻割,一点一点割,然后再逐一染上颜色。”

    “啊,那不痛吗?”

    “哈哈……我哭得像个小孩,”他说,“但既然开始了,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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