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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天堂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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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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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这都是为了您老人家的身体作想呀,错了吗?

    “你的性格呢,跟你讲授的那门课一样,直(线)来直(线)去的,你就不可以多来点圆形或弧形的?”丈夫有时这样说道。

    对的就是对的;不对的;干嘛非得说是对的?家里也得搞“阳奉Y为”这一套?

    ……

    哎呀,是不是锅里水烧干了?!

    闻到一股焦臭味,林素英忽地从沙发上跃起,快步跑进厨房里去。

    “洋洋,来把饭盒给你乃乃端过去!”林素英在厨房里喊女儿林洋。

    女儿林洋现在省城的师范大学读中文系新闻专业,她是上周放了暑假才回家的。回家这几天,她几乎每天晚上看书都要看得很晚才睡,第二天早晨便起得迟;吃过早饭后又约了放暑假回家的高中时的一些同学到外面玩耍去了,好多时候连中午饭也不回来吃,要等到下午四、五点钟才回来……有时候甚至晚饭也没回来吃,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来!

    “妈,还不到五点钟呢,就要送饭了?”正在寝室里看书的洋洋问。

    “到五点?到五点钟你就用不着去送饭了,那时你乃乃怕早已经在自己弄饭了呢!”

    林洋提着饭盒子出门去了,客厅里复又平静下来。屋里没开灯,只有天花板上的吊扇在“呼呼呼”地叫唤。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林素英总爱想想往事,想想那些曾经走过的轨迹和那些已经永远流逝的岁月;想想丈夫;也想想女儿洋洋。这或许都是因为徐老太太的“赌气”而引出来的吧……。

    细细想来,“小气”的老母亲这辈子也是个苦命人:生下徐炳松还不满两岁,在盐都市做小本生意的丈夫就一病死了,伯子小叔们瓜分了徐父遗留下来的微薄的家产。后来,徐母迫于生计,经他人作媒改嫁给了盐都市一个离了婚的快要破产的盐老板。可是,徐母改嫁后的第二年,国民党就倒台了,那个盐老板怕遭受镇压,便在一个风雨之夜丢下了妻、儿外逃,从此了无音讯……而可怜的徐母却因此被划分为“资本家”的一分子!

    那年头,“资本家”的老婆,肯定是不会有人敢娶的。徐母只好独自一个人带着个两、三岁的儿子在盐都市的街头巷尾以包粽子卖为生。等到儿子满了上学的年龄,徐母也只得以此营生并供徐炳松上学。徐炳松,这个没爹的孩子倒也很争气,无论是读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的成绩都很好,常常是班上前一、二名,直到后来顺利考上省城师范学院(也就是现在女儿洋洋就读的师范大学)。

    林素英比徐炳松小四岁,是陵州市人,也是这一年考入省师范学院的。她是个孤儿,自幼随姨妈一起生活,悲苦的身世使她在十一、二岁时就相当成熟了。在同一个班上,徐炳松的成份是最差的,而林素英的成份则是最好的。或许是因为都从小经历了过多的生活磨难的缘故吧,两人在学习上都非常用功刻苦,同时,两个人的心地都很善良,两个人的性格都比较文静、沉默。于是,这两颗饱经磨难的灵魂从最初的同情,到渐渐的相互倾慕,并最终在毕业前夕的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这两颗饱受苍桑之苦的年轻稚嫩的心,终于碰出了火花……。

    面对同一寝室女生们的多次奚落,林素英对徐炳松的爱慕之情没有动摇。因为她深信:他绝对不是个“反动派”、“走狗”,相反,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汉,他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虽然,他常常沉默寡言,但是,他的内在的情感却从没有冷却过……正是基于这一信念,林素英才在徐炳松由于成份不好而被分配到陵州市下面的一个偏僻的农业小县——洛河县三溪镇镇中时,她毅然放弃了回当时跟县城相比来说还算比较繁华的陵州市的某个中学任教的机会,欣然的跟随徐炳松一同去了洛河县的三溪镇——一个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小集镇!

    徐母曾经多少次暗自流泪——她认为,现在儿子和媳妇所受的一切苦难和委屈,全都是由于她的第二次婚姻引起的。特别是在七三、四年间,学校全体教职员工;为了响应县革委“学大寨、赶昔阳,大干苦干三年建成大寨县”的号召;都纷纷被下放到了离学校三十多公里远的生产队挑沙挖土、兴修水库或改造农田。那时期,每当晚上徐炳松和林素英小俩口从乡下劳动回来,累得连米饭都咽不下去的时候,徐母便悄悄跑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捶胸顿足:

    “作孽啊,都是我作的孽!”

    ……

    八五年,全省上下掀起了一阵重用知识分子的热潮。时任三溪镇中学校长的徐炳松,也因为其所领导的学校在连续三年高考中,升学率跃居全县之首、全市第三位而被市委组织部选中,同年十月下旬,徐炳松被提拨为洛河县人民政府分管文教的副县长。直到那时,多年来,一直压在徐母胸口上的那块“负罪”顽石终于掉下了……

    “徐县长好!”

    下午六点钟,刚刚在县委办公大楼二楼会议室主持召开了全县教育工作会议的云江县县长徐炳松,在从二楼下到一楼时,在楼梯上碰见了自己原来在洛河县三溪镇中学时的学生、现为云江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的阚尚杰。阚尚杰赶紧招呼道。

    “哦,是尚杰,你好!”

    徐炳松轻轻点了点头,正欲继续往下走,却见阚尚杰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满脸堆笑地伸过手来。徐炳松便也礼节性地伸出手去。

    “就餐后,不知道徐县长今天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我想来拜望我的两位恩师,不晓得是不是方便?”

    阚尚杰双手紧紧抓住徐炳松的手,使劲摇着并小声问道。

    “嗯,没得安排,欢迎你随时来耍,啊,尚杰,还有你的家人,请随时来耍!”

    徐炳松微笑着,抽出那只被阚尚杰紧抓着的手,向他扬了扬,便径直朝停靠在大院右边的县政府办的轿车走去。

    “晚上来拜访我?”

    由于工作关系,师生俩随时都会在县委或县政府大院里碰见,而每次一见面,阚尚杰都会大老远的就“老师长,县长短”地热情招呼。一开始,徐炳松到真被学生的那股热情劲儿所感动:是呀,师生俩倒真有缘份呢——十多年前,阚尚杰端坐在洛河县的三溪中学教室里,专专心心地听徐炳松讲解元素、化学公式;而十多年后,当年的老师、校长任了云江县的县长,而当年的学生阚尚杰,则在读了两年农专后也分配到了云江县来,并在基层干了几年后,调到县委办公室又打拼了几年,现在已经是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的科长了……。

    真叫世事难料啊!

    想当初,阚尚杰刚调到云江县县委办公室来的时候,自己那时是分管工业、文教的副县长。那段时间,小俩口还随时来家里叙叙师生情,阚尚杰也常向自己“讨”些工作上的经验和与领导们相处的知识,总之,是无话不谈。但是,自从阚尚杰被提拨为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并兼做史立成的专职秘书后,小俩口来家里串门的时候少了,而他们多数时间是去了史立成家,特别值得提的是,自去年阚尚杰被史立成亲自点名提拨为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后,“我晚上来拜访老师”这样的客套话,最后便成了一句空话——一句应付自己当年的恩师的套话!

    徐炳松坐的那辆轿车驶出了县委大门。

    “去招待所还是回政府大院,徐县长?”司机小李问。

    徐炳松抬手看看表,才五点三十一分,离就餐时间还有近半小时,便说道:

    “先回政府院子!”

    ……

    一想到酒,徐炳松就感到头痛,有时,甚至是一种厌恶的感觉,而越是觉得厌恶就越是容易喝醉。不知打了多少个呵欠了,车箱里全是酒精的气味。

    徐炳松仰靠在柔软的皮套座椅上,闭目养神,沉重的头颅把颈椎都压酸了,但是,要想把头颅硬撑起又特别费劲。于是,他索性搭拉着脑袋,任司机小李驾着车在坑坑哇哇的街道上颠簸。

    记得以前自己是滴酒不沾的,但是,自从八五年走上仕途之后,特别是从洛河县调到云江县来的这几年来,自己不但学会了喝酒,而且,还有“一、两把”(五、六两)的量呢。坐车——发言——喝酒,似乎成了每天工作的主要内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倒也真的成了共产党的“酒精”考验的干部了!

    虽然厌恶,但又有啥子办法呢?这些年来的“气候”是这样的呀?从省里到市上,从县里到各乡、镇,那一级的领导干部不是这样的?都是为了联络上下级之间、左右同志之间的“感情”呀,共同目的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呀——说得多好听!象今天,全是各乡、镇的党、政“一把手”,全县的教育工作,当然还有其他所有的行政工作,不靠他们给你这个当县长的“扎起”,所有的工作,能落实吗?能推动得起走吗?现在的乡、镇干部,那一个不是人精?有行政命令又怎样?你“命令”你的,他在下面给你拖起,既不违抗你的命令,同时,却又不积极去施行,你这个县长总不可能样样事情都亲自去干吧?唉,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看这句话如果用在我自己身上,该是“人在官场,事不由已”吧!

    小车在云江一中教师宿舍楼前停下来。

    司机小李见徐县长仍靠在座椅上,似睡着了一样,便停稳车,下车去帮徐炳松开车门,准备扶送他回家去。

    开车门的声音惊醒了徐炳松。

    “哦,到了?你看我还睡着了呢,我自己来,小李!”

    徐炳松边说着,边往车门口拖动P股,却不料顿感脑袋一阵发晕,身子摇晃了两下,幸好他双手赶紧抓住了车门。

    “别忙,我来扶您,徐县长!”

    司机小李见徐炳松没站稳,赶紧伸出双手去扶住他的双臂。

    “呃,硬是喝多了呢!”

    徐炳松蹒跚着步子,任由小李扶着,虚一脚实一脚地朝家门口走去。

    “砰!砰!砰!”

    吃过晚饭后正在家里看电视节目的林素英听见敲门声,知道肯定是徐炳松回来了,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

    人还没进屋,一般强烈的酒精味却先扑面而来。她马上意识到:丈夫一定又是喝醉酒啦!

    “啧!啧!喝成啥样子了?不但自己难受,还要连累人家小李呢。”林素英蹙着眉,伸手托住徐炳松的一支胳膊,爱怜地数落了几句。

    “没的事,林阿姨,徐县长没喝几杯,可能是他今天太疲倦了,中午又没有休息好。”司机小李帮助林素英把徐炳松扶到沙发上才松开了手。

    “我没有多喝嘛,呃——呃小李就可也给我证实。”徐炳松不停地打着酒嗝,声辩说。

    “坐吧,小李!”

    “坐,小李,让林姨给你泡杯茶。”林素英欲去取茶杯。

    “不麻烦徐县长和林姨了,如果徐县长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就回去了,不麻烦林姨了。”

    “那好,今天辛苦你了,那你就慢走好!”

    “ 徐县长好好休息,林姨,我走啦!”

    徐炳松向小李亲切地点了点头,林素英把司机小李送出了屋门。

    徐炳松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深呼吸。林素英正想喊女儿洋洋去给她爸爸拧把热毛巾来,却又想起女儿洋洋吃过晚饭后就到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家去了,于是,只好自己动手去。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别硬撑着,不能喝就一定不喝,人家总不会把酒端来灌你吧?真是的!”林素英一边用热乎乎的湿毛巾为徐炳松擦脸,一边唠叨着。

    “你懂啥子哟,你以为我想喝?”徐炳松一张嘴说话,酒精的气味又浓浓喷发出来。

    “是的,我不懂,再复杂的三角几何我都弄懂了,就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公仆’们?我……。”看见丈夫那张瘦削的脸因了酒精的刺激而有些发青,林素英再没有把话说下去——就让他在微微的醉意中静静地休息休息吧!

    把丈夫搀扶进寝室后,林素英悠悠想到:自从丈夫于八五年离开三溪中学的那时起,他就很少开开心心地笑过,他从前那豁达的性格不见了,像整个儿变了个人似的。每天能与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明显地变少了,甚致,有时一连几天、十几天都不在家。即便是回到家里,要么是一脸的疲惫不堪,要么便是像今天晚上一样浑身酒臭、脸色铁青!

    这难道就是当“官”的快乐吗?

    许多次,自己对丈夫说:“要是我们重新回到原来的学校去,你愿意吗?”

    每当听见妻子这么问,徐炳松总是楞楞地注视着她老半天不回答,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迷惘、浑浊……。

    其实,徐炳松是很想把许许多多的想法告诉她的,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回答。即便是跟她说了,那又能怎么样?是要让她跟自己一同分享精神的痛苦和理念的孤独?

    不,一切就让自己一个人去默默承受吧,何别牵连善良的妻子女儿?!

    一切就跟着良知走吧,那管它风霜也或雪雨……

    “砰!砰!砰!”

    为了不影响丈夫的休息,林素英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小程度,因此,当外面来人的敲门声响起时,便显得格外的清晰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素英起身去开门,满以为是女儿洋洋回家来了的她正想说“怎么身上带有钥匙,不自己开门”,却见瘦高个子的阚尚杰手里提了一大网兜水果,正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站立在门口。

    “哦,是阚尚杰?阚秘书请进!”

    有好一年多没到家里来耍过了的云江县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阚尚杰突然出现在惜日老师的眼前,足实让林素英吃了一惊。

    “林老师好,徐县长回来了吗?”

    阚尚杰表情尴尬地笑着说道。他知道林素英没称他为“科长”,同时又客气地称自己为“阚秘书”的原因,更知道她看见自己时为什么会那样吃惊——这都是因为自己好久设来看望这位当年在洛河老家的三溪中学读高中时的恩师,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和语言的缘故。

    “回来了,回来了,请进,尚杰来看你来了,老徐!”林素英朝寝室里喊了一声。

    “来耍就行了,何别去破费呢?”

    “抱歉得很,我早就该来拜访您们两位恩师了,一直稀里湖涂的混掉了时间,哎哟,徐县长是不是已经休息了?你看我好鲁莽,林老师,要不——要不我改日再来拜访您们俩位我的恩师?”

    阚尚杰做出很歉意的样子,慢慢从沙发上直起身来。

    “不碍事,不碍事,只不过是先前在招待所跟乡、镇的书记们多饮了一、两杯,回家后觉得有些晕乎,便上床迷了一忽儿,现在已经好多了。”徐炳松一边说着,一边搡着鼻梁走出寝室来。

    “前段时间一直跑县里面创文创卫的上报材料去了,整天稀里糊涂地混,没抽出时间来看我的两位老师,真是抱歉得很!”

    阚尚杰边“忏悔”着,边欲起身给徐炳松让座,但他刚一挪动P股,双肩却被徐炳松的两只宽大而瘦骨嶙嶙的手掌压住了。

    “别客气,阚科长!”徐炳松拍了拍阚尚杰的后背,并挨着他坐下。

    “哦,你看我刚才还忘记了呢,尚杰当科长了么?值得恭喜呀,进步很快嘛!”

    林素英端上两杯茶水来,在徐炳松和阚尚杰两人面前各放了一杯。

    “哎哟,学生我不敢在两位老师面前卖弄了,请徐县长和林老师不要夸我,还是就叫我小阚或尚杰吧。”

    阚尚杰见两位老师左一句科长右一句科长的,心里自然十分甜蜜,但却又谦虚地摆摆手,装出“不敢当”的样子,又补充说道:

    “说起来,学生我还十分惭愧,原先在三溪中学读高中时,两位老师传授给了我那么多知识,而今毕业后在县级机关混了这么多年,不但没做出点成绩来,反而倒还把两位老师教给我的知识给多半忘了,惭愧,实在是觉得惭愧!”

    “这就是新陈代谢嘛,旧的知识忘了,新的知识却又学到手了。”徐炳松说道这里,不禁打了个呵欠,他知道阚尚杰绝对不会是为了这些无聊的闲谈而拱起过来的。

    “在我们县的县级机关的年轻人中,你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嘛。”

    “哪里,哪里,我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距甚远呢。”

    阚尚杰说道这里,便想到:如果再说这些题外话,恐怕徐炳松又要打瞌睡了吧。于是,便把话题一转,侧过头朝徐炳松那边挪了挪P股,压低了声音说道:

    “徐老师,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求您和林老师帮帮我,不晓得是不是可以?”

    徐炳松瞟见阚尚杰朝自己这边挪动P股同时又压低了声音跟自己说话,便知道下面的事情才是他今天来自己家里的主要目的,于是,他便显出随意的样子笑了笑,一边喝口茶水,说道:

    “没啥子可不可以的,你也是为了县委、政府的工作嘛,又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没关系,你只管说!”徐炳松的话中有话,显然是向阚尚杰指明:如果是涉及工作上的事,那么,怎么说都行;如果是不涉及工作上的事,乃至违法乱纪的,则……。

    阚尚杰听出了徐炳松的“话外音”,但仍然硬起头皮说道:

    “是的,是——是工作上的事,涉及——至少一半是工作吧,这次全国的各大专院校的大、中专生的毕业分配施行的是双向选择机制,我有个弟弟——亲弟弟,刚从省城大学的法律系毕业,这次分配到我们县来工作,但现在工作单位还没有确定。前段时间我听说我们县工商局的法制科还有两个行政编制,不晓得老师您是不是清楚?我想——我想请徐老师您——可不可以出面跟丁永明局长打一声招呼,帮我们——全家和我弟弟这个忙,我代我们全家对您和林老师表示衷心感谢……。”

    阚尚杰叽哩咕噜老半天把话说完,光滑而宽阔的前额上渗出了细细的一层汗,而他那双小黑眼珠儿却滴溜溜转得飞快。

    “这件事情——先还谈不上感谢我,工商局到底还有没有行政编制我也还不知道,如果真的有空缺的行政编制,我们县级机关对高文凭、高素质的大学毕业生还是欢迎的,你的那个弟弟叫……”

    “阚海!”阚尚杰赶紧回答。“当时您和林老师还在三溪中学的时后,他还在读初一,你还教过他的化学,林老师教过他的英语和数学呢,他也是您和林老师的学生!”

    “阚海是你的弟弟么?”刚才在徐炳松与阚尚杰谈话的时候就去了寝室里收拾衣柜的林素英,在刚出寝室门时忽然听见了阚尚杰说的话,便C进话来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八八级的,毕业时考取了省城大学哲学系,后来,他在学校里给我来信,说他要转到法律系去。”

    “是的,是的,阚海还随时跟我提起说,当时林老师是所有老师里最关心他的呢,他说他永远都会记得林老师的恩情的……。”

    阚尚杰暨此机会,把阚海曾经告诉他的话充分发挥了一番,以希望博得林素英的欢心。

    “这都是他自己努力、刻苦钻研的结果,我也并没有啥子特别照顾过他,倒是对他非常“凶”的呢,他今年毕业?”

    “嗯,已经毕业了,不瞒林老师说,我今晚正是为他分配工作单位的事来请您和徐老师帮忙的呢。”

    听了刚才徐炳松和林素英的话,阚尚杰忽然想起阚海那天晚上说的“要来看林老师”的话来。而现在根据徐炳松、林素英刚才的谈话来看,刚到云江的第二天,阚海显然就没有到过他们家。于是,他在内心里便埋怨起“不懂事”的弟弟阚海来。此刻,却听林素英微笑着对徐炳松说道:

    “阚海这娃娃读书是很用功,人也很老实(这话暗中影S阚尚杰),如果是毕了业真要来云江工作,”

    林素英微笑着把头又转向阚尚杰;继续说:

    “你徐老师也是相当爱惜人才的哟。”

    林素英说完;又微笑着看了看徐炳松——与其说是阚尚杰来求徐炳松和林素英帮弟弟阚海的忙,不如说是林素英恳请丈夫在他自己领导之下的机关单位里为自己的“得意门生”阚海落实个工作!

    徐炳松是明白妻子后一句话的意思的!

    “阚海?”

    他虽然离开洛河好多年了,可是,对这个名字他仍然记得起的——这不就是自己当年在三溪中学时教过的一个学生么,同时,也是妻子教过的。他那股刻苦钻研的劲头是当时全校出了名的,最值得称道便是“厕所事件”——有个夏天夜晚的凌晨二点过,学校里的孔老师因事路过学生寝室旁边的厕所处,发现厕所的路灯下有一个人蹲在那儿。孔老师开初还满以为那是个小偷或其他什么做坏事的人,可是,待孔老师悄悄走到近处一看,却发现是一位在厕所的路灯下看书的年轻娃娃,后经“逮”来询问,方知是初三、三班的学生阚海。后来据他的同寝室的同学们说:他每天晚上这样子在厕所的路灯下挑灯夜战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那时,阚海憨厚老实,拼劲实足,不仅自己打心眼里喜欢,妻子林素英更是随时挂在嘴边呢。一旦女儿洋洋学习偷懒,她便拿这个娃娃来做她的榜样……后来听妻子说,这小子高中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城大学,那可是全国前八所重点综合大学之一哟!

    “阚海是阚尚杰的弟弟?”要不是阚尚杰今天晚上来家里,他还根本不知道呢。

    “他这次要分配到云江来?”

    ……

    在阚尚杰一个劲儿地说“感激不尽”的同时,徐炳松象忽然记忆起了什么事似地自言自语道:“丁永明——丁永明,这仁兄可是个怪脾气啊,要跟他说进人的事——嗯,你跟史书记谈过没有?”

    阚尚杰没想到徐炳松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现在提史立成,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这个话题由徐炳松先提了出来,其言下之意会不会是:既然史立成那么重用你的,这类事情怎不去找他?

    阚尚杰想到这里;不禁面红耳赤地说道:“没有!”

    说完之后;阚尚杰便无下文了。

    “阚海这娃娃的事,你出不出面跟丁永明说一声?”送走阚尚杰后,林素英问徐炳松道。

    徐炳松神情严肃地说道:“如果今晚他(指阚尚杰)说的是不关阚海的事,我是绝不会出面的,这倒不是说我对他有啥子偏见,好殆他还是我教过的学生。可是,你顷听一下机关里许多老同志对他的评价——“关系学家”、“阚白嘴”等等,只不过大家都碍于史立成的面子,不好公开指出罢了。年轻人,还是踏实点的好!”

    “但愿阚海不要像他哥哥的为人那样!”林素英幽幽地感叹到。

    。。

    第一天

    那天从尚杰家出来后,阚海本来打算去林素英家里一趟。但一考虑到目前自己工作单位还没有具体落实,万一林老师问起自己在哪个单位上班,则如何交待?于是,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没去。

    “还是等工作单位定了再去拜访罢!”阚海自我安慰到。

    一恍,时令已进入九月。

    阚海从云江回洛河的老家后,一直没有离过家半步。他每天就在家里静静地等待阚尚杰的来信,然而,云江县这边一直没有信息过来,阚海真是心急如焚!

    一方面,父亲、母亲为了供自己上大学耗尽了终身的积蓄,姐姐和姐夫也帮了不少忙;大家的日子都过得非常清苦。但是,谁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精神支柱——只要把这个大学生抚养到毕业,一切困难都将过去,届时,美好的未来在向阚海招手,象他哥哥阚尚杰那样,将来能求得一官半职的,全家人脸上都光生。另一方面,云江这边迟迟没有消息,父亲、母亲、姐姐、姐夫一开始还能忍耐,但周围四邻的乡亲们却倒忍不住了,纷纷猜测:这娃娃是不是在学校里闹事给开除了?要不,名牌大学毕业怎会没工作呢?

    时间稍长,父亲、母亲、姐姐、姐夫也渐渐失去了耐心——难道左邻右舍的猜测是真的?

    愁云,笼罩着每一位亲人蜡黄色的脸。

    直到九月底,阚尚杰的信终于来了。他在来信中写道:……由于你在学校里的档案迟迟未转到我们县人事局,工作安排便拖延了。现你的工作单位已定,即那天见面时我给你说起过的县工商局。为了你能分配到这样的好单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并调动了各方人物的力量,望你在收到这封信后,带着行李迅速到云江来!

    喜悦,荡漾在父亲、母亲和姐姐、姐夫的脸上;那些原来持怀疑态度的乡亲们,则一个个默默不做声了!

    “等着瞧吧,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姐夫乃至乡邻们,我一定会好好地干,绝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我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等着瞧罢!”

    在从洛河老家去天堂镇的途中,阚海的内心异常激动,他一次又一次地发誓:古人云‘好事多磨’乃千真万确——自己已完全作好了准备,准备迎接一切挑战,准备默默忍受所有来袭的“苦难”,‘夹着尾巴做人’、“谦虚紧慎”、“退一步海阔天空”、“从奴隶到将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定要好好地干,绝不辜负父老乡亲们的期望,力争将来任个一官半职来回报大家!

    五十二岁(档案记载)的丁永明是云江县工商局第三任局长,身材干瘪,个头儿矮小,尖细的下巴上面是一副清癯的脸,肤色黝黑。他那座鹰勾鼻上架着一幅宽大的老光眼镜,而那透明的镜片后面,是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珠……。

    丁永明是云江县南江区吴家镇红星村人,早年在家乡参加过土改运动,七五年任南江区区委副书记,八0年任区委书记;八七年调进县城任县工商局局长。丁永明的古怪脾气是县级机关里“出名”的,平素寡言少语,但作起报告来则“理论”一套又一套,并且,还特别善于耍心计,工作方式很独裁,全局局机关的四、五十名职工无不对其绝对言听计从、肝脑涂地——极少数“顽固不化”者除外!

    ###年,县上为局里安排来一名部队转业的正营级干部杨立伟,任县工商局副局长,协助丁永明工作。由于杨立伟是北方人,体格健壮,性格直率,他对善于玩弄权术的丁永明十分反感,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极不和谐。而以前一直在丁永明麾下折腾的县工商局里的四十多名干部,包括曾受益于丁永明的和未曾受益于丁永明的两个部分,此时,也随着杨立伟的到来而分成了两派。随着丁、杨二将的由相互摸底、小碰撞、对峙,到最后完全的公开交战,各自麾下的士兵也纷纷加入其中——一个四、五十人的县工商局,好不闹热!

    国庆节后的第一天,阚海只身来到云江县工商局办公室报道,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近五十岁、身高一米五左右,体质单薄的办公室主任关颖。看见阚海因为紧张而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关主任便先叫他在旁边的长条藤椅上坐下,然后拿一次性使用的纸杯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微笑着问阚海:

    “刚从大学毕业的吗?听说你老家在洛河县?”

    阚海“嗯”了一声,算是对关主任的回答。关主任友善的面孔让他放松了许多。

    “你叫啥子名字?生于何年何月何日?性别、民族、籍贯分别是啥子?”

    关主任边详细地询问阚海的自然状况,一边在人事档案薄上作仔细认真地记载。阚海很腼腆地一一作了回答。

    与此同时,隔壁几个办公室的科、股长听说局里来了位年轻的大学生,也都纷纷的装出是到办公室里来倒开水的样子,暨此机会瞅一瞅这位本局局长大人极力反对“引进”,而徐县长却亲自出面做工作方才得以安C进来的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究竟是啥子鸟样!

    当然,作为站在杨立伟一边,早就对丁永明历来的独断专横而心怀愤忿的关主任来说,是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各路兵马”都来齐了的机会的。于是,当关主任在问过了阚海的基本情况后,故意提高嗓音说道:

    “我们这样的穷县城的工商局非常欢迎你这个大学生,非常欢迎!现在不正提倡干部要年轻化、专业化、知识化吗?现在你可是我们单位文凭、学历最高的一位啊,独一无二的,比局长们的学历还要高,好,好,小伙儿年轻有为哦!”

    阚海不了解内情,只是纳闷这关主任怎么突然的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大声地夸奖自己,一时间竞回答不上话来,致使他一张胖圆脸儿被涨得绯红。而那几个经检队、企业登记科、档案科、私企个体户登记科过来的科长、科员们在听了办公室关主任的高声喧嚷后,有的在暗暗发笑,有的则板起了脸孔。之后,又一个个都神情诡异地陆续走开了。

    关主任等那些凑热闹的人都走光了,便带着阚海到旁边的局长室来。

    “报告!我把新来的大学生阚海同志带来了,咳,咳,咳,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的!”见丁、杨两位局长都在办公室里,关主任高声喊到。

    听见喊声,副局长杨立伟放下手中的报纸抬起头来,微笑着打量了阚海一番,便示意他进屋去到一旁的藤条椅上坐。同时,他又拉开抽屉,从一个铁盒里取了一支香烟递给阚海。阚海赶紧站起来,摇摆着双手说道: “感谢局长,我不会吸烟,感谢啦 !”

    “还没学会抽么?不会(吸烟)好,不学(吸烟)也好,像我们现在想戒烟已戒不掉了。”

    杨局长说罢,微微一笑,转过身将这支香烟朝他办公桌对面的丁永明扔过去。而此前丁永明一直没有抬起过头,他只管自己看杂志,全当关颖和阚海没来过似地,直到杨立伟甩来的那根香烟打在了纸页上,方才不经意地抬起头来,象是对关主任说,又象是杨立伟或者纯粹是自言自语:“嗯?啊 !”

    然后,丁永明慢吞吞地摸出打火机来点烟。

    这时,关主任板着脸孔忽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她先是微笑着把杨立伟介绍给了阚海,待阚海与杨立伟热情握过手后,才又把丁永明介绍给阚海。

    “这位是丁永明同志,云江县工商局的头——一把手!”

    “丁——丁局长好,请以后多批评!”阚海红着脸朝仰着脸在自己的座椅上吞云吐雾的丁永明走过去,欲与之握手问候。然而,丁永明只是朝阚海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回原处去,连看都不正眼看他一下,又铁青着脸对一旁的关颖献媚地说:

    “请把贾科长叫来一下!”关颖没等丁永明把话说完,便板着脸孔走出了局长室。

    隔了两分钟,关颖又回到局长室来。此时,她身后跟着一位肤色白皙、个子高瘦、一头饱沁润发油的黑发光溜溜地向后脑门搭过去的芳龄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贾基利贾科长,法制科的!”关颖表情冷淡地将贾基利介绍给阚海说。然后;她又抬高嗓音将阚海介绍给了法制科科长贾基利。

    “这位是我们局里新分配来的大学本科生,阚海,我们局里的最高学历啊 !”

    “不敢当,不敢当,贾科长,您好,请以后多批评!”

    关颖的大声介绍;再一次让阚海满面绯红。她的本意是为了刺激一下面前那个只有小学毕业文化程度的局长丁永明和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贾基利,然而却把新来的阚海夹在了中间,使他自然成为了他(她)们双方相互讥讽、仇视、对抗的一块中间物。真可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

    贾科长勉强笑了笑,哼了一声,随即便伸出一只白嫩细长的手;用指端与阚海伸过来的手碰了一下,然后,把视线转向那正伏在桌上阅览文件的丁永明那里,用女人般柔和的声音说道:“《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宣传稿我已经按照您老人家的批示作了全面修改,您看一共打印多少份?各镇、乡要不要下发?”

    丁局长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笑容可攫地回答说:

    “县上大小有七、八十个部门,但仅就县上的各部门,影响面太窄了些,如果加上七个区公所和三十八个乡、八个镇,总共也还才壹佰叁拾多份,不算多,全部印发,全部!”

    “那好吧,您说了算,下来……。”

    丁永明和贾基利两人在一旁十分投机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交谈着,完全当关颖、杨立伟、阚海三人不存在似的。局长室里的气息凝固了,简直让阚海憋闷得内心发慌,让他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关颖则铁青着脸几次想站起来走掉;最后,副局长杨立伟“啪!”地一巴掌拍到桌上——就象那些作报告的领导们讲兴奋了的时候那样!杨立伟的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局长室里的每个人都大吃了一惊,包括说笑得正欢的丁永明和贾基利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把惊奇的目光投向那方头大耳的杨立伟。

    杨立伟见自己的这一响声收到了效果,便嘿嘿嘿地笑着对阚海说道:

    “小阚啊,经我们局党委研究决定,你的工作岗位暂时定在法制科里,你在大学里学的是法律专业,到法制科正好对得了口。以后有啥子问题,不管是工作中的还是生活中的,都要多向领导作汇报,好吧,现在你就跟贾科长一起去吧!”

    阚海本以为杨局长要发啥子火,却听见他转而说起了自己工作岗位的事,真是不大不小的虚惊了一身冷汗。

    贾基利对杨立伟谄媚地点头一笑后,便点头示意阚海跟他走;丁永明颤抖着双手把茶杯端到嘴边嘬了一口;关颖则捂着嘴巴干咳了两声,迈着碎步小跑出了局长室……

    在阚海未分配来之前,县工商局法制科里只有三名干部:科长贾基利;科员邹玉茹和侯克明。邹玉茹,乃云江县城土生土长人士,芳龄二十八,是位肌肤雪白、相貌端庄的美少妇。其父邹学平,乃原云江县国税局局长,是丁永明之老友,现已退居二线;候克明,男,汉族,生于一九六0年六月十八日,云江县鼓楼区龙桥乡人,七八年于鼓楼高中毕业,八0年被招聘进云江县鼓楼区工商所为协管员,后因其善写各种总结、汇报、讲话稿之类文章,于八五年借调到云江县工商局法制科,八七年正式调入该科。

    科里最使贾基利感觉到头痛的是侯克明——自视能写一手好材料,却不把丁局长乃至本科长放在眼里!而最让他放心的当然是邹玉茹了。邹玉茹是丁永明亲自从原来的云江县川剧团挑选来的(该剧团已于八八年初解散),邹玉茹文化没水平,但却利牙伶齿,身材优美,特爱摆龙门阵,并且,从不关心事势政治。虽然工作能力平平,但却是丁永明宠爱的人物,以致,丁局长随时外出,都要叫其上车跟从。

    “有写作能力又怎样?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你的上司呀?” 贾基利时常恼怒地想到。你有能力,是对工作而言,对我有啥子作用?但是,最使贾基利感到头痛的是:明知自己的部下不归顺于已,自己却又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排斥、藐视、压制于他。都是他妈的文化大革命造成的,要不是文革,自己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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