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阚尚杰忽又想到:黄竹均虽然心有所想,但终究还没有亲口说出来,与其这事让黄竹均给挑破,莫如让自己来主动实施。自己主动为史春燕作媒,以此作为自己对史立成知遇之恩的报达,这真是一件丰厚的礼物呀!而这份“厚礼”,史立成又怎么好拒绝呢?这样一来,自己将靠史立成更近一步了;有了与史立成之间的这种特殊关系,自己完全可以不用投入多少现金人民币,晋升副主任或主任,再上一个新“台阶”就完全有可能了!
阚海呢?
他不可能不同意,否则,他就未免太不识相了。阚尚杰几乎没有把阚海的“不同意”作为一个问题来考虑,原因十分简单:史春燕,何许人也?阚海呢?——纯粹的“贫下中农”的儿子!这差别是如此之大,史春燕当然是站在上端的。这可是个百年难得的“运气”呀,阚海能不抓住?多少百姓家的子弟,不梦寐以求呀!
想到这里,阚尚杰的内心又怏怏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羡慕阚海——刚跨出学校门便有了这般好运气,自己呢?唉,甭提了,当初要是自己能抓住那次机遇,恐怕现年已满三十有七的自己,早就不是个穷县城机关里的副科级干部了,而且,根本就用不着走那么多年的弯路和夹那么多年的尾巴了……那该是多么的潇洒呀!
情是啥子?
女人漂亮,固然可喜。但是,只拥有漂亮的女人而却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涨鼓的口袋,那又有何用?说不准,那女人迟早也会跑掉,跑去投进那些有权有势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怀里——从来没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会与孤独、贫穷、低贱,长久为伴!
男人与女人的关系,说穿了,就是那么一回事!俗话说得好:闭倒眼睛,那个女的都是一个样……。
“愣啥子愣?老半天还洗不完那点点儿菜?”
妻子的呵责,把阚尚杰从幻想的意境中拖了回来。阚尚杰嘿嘿笑两声,说道:
“啥时你抽个时间问一问黄阿姨,就说是我们给她的春燕儿介绍个对象,是个大学生,怎么样?”
“老半天就是在想这个事情么?”颜晓红嘟噜说:“你居然有事情要我帮忙?”
“哟嗬,我的好老婆,我啥子地方得罪你啦?我如果能上一个‘新台阶’,你的脸不也要光生点?”
“我不稀罕!”
为了等阚海回来,以便能及时把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告知他,尚杰和颜晓红俩口儿慢条丝理地吃过饭,并洗涮完毕,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阚海仍没有回来,尚杰不免有些生气了。后来,他独自一人到县委办公室的值班室去逛了一转,接近晚上九点钟的时间又回到宿舍来。但是,阚海仍就没有回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当真是在学校里自由贯了么!”阚尚杰心火燎燎的寻思着。
然而,当阚海在将近十点钟才回到哥哥家里时,气话刚到尚杰的嘴边却又止住了。因为,看到阚海,阚尚杰眼前便浮现出了史立成、黄竹均和史春燕的身影……。
“我亲自求人在县政府大院那边给你找了一间寝室,是要人家原住户及时腾出来的!”
阚尚杰抹去了内心的不悦,笑呵呵地对阚海说。
“是么?那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大哥。”阚海欣喜地说道:
“大概啥子时候可以搬过去?”
“后天就可也,我特地要人家及时提前腾出来,说我急着要用。”
阚尚杰本想趁阚海兴奋的时候,把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告知于他,但是,又觉得怕出万一,所以,凝虑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说出来。
“大哥,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和嫂子,你知道的,除了你和嫂子外,在这云江县我没有其他任何亲戚朋友,你帮我的忙帮得太多了,从分配工作到今天又帮我找寝室,我真的太感谢你和嫂子了,等我发了工资,我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一下你和嫂子!”
憨厚的阚海忽然动了真情,他觉得尚杰对他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心地纯真善良的他,此该,正思考着怎样才能真心实意地、采取何种方式方法来感谢哥嫂呢!
阚尚杰和颜晓红见阚海那样憨憨的样子,说点话来跟电视节目里的一样,便相互对视了一番,禁不住笑将起来。
“对的麻,阚海,我也不要你怎样感谢我们,只要你晓得是我们在帮你就行了!”
简报
星期一的早晨。
天刚麻麻亮,阚海便起了床,他三、两下漱了口,洗完脸,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在阚尚杰家吃,提前四十多分钟便匆匆赶往县政府大院的办公室。那时,县政府大院里的二十三个单位,还没有一间办公室里亮了灯。
上一次,阚海因为到八点才准时到办公室,因而错过了打扫室内、室外卫生积极表现的机会,以至于,这一“消息”经过贾科长之口,最终传到了阚尚杰的耳朵里……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阚尚杰批评的话语时常在阚海的脑海里浮现。所以,今天当他快步而胆战心惊地走进倘不太明亮的县政府大院,并发现整个县政府大院里竞没有一间办公室里亮了灯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今天又有自己挣表现的机会了!
阚海不声不响地打开办公室门,就象盗窃办公室的小偷一般,从门背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扫帚和垃圾簸。
阚海很卖力地把室内室外的地面卫生打扫完毕,然后,又提上办公室里的空水瓶去伙房打开水。直到那时,县政府大院里各机关的领导干部和一般干部们才陆陆续续或坐着小车或踩着自行车到来。阚海的心跟锅炉房的气温一样热乎乎的,使他竟然忘却了后背心上,因用力扫地而渗透出的汗水蒸发之后所产生的凉意——贾科长和邹玉茹、候克明乃至丁局长的赞美的言语,似乎已经流进了他的耳朵里,并且,那赞美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年轻人嘛,应该干这些,整个局机关就我年轻嘛!”
左右手各提一只沉甸甸的开水瓶,边往办公室走,阚海一边无数次幻想着丁局长或贾科长、候克明、邹玉茹等等领导同志们纷纷表扬自己今天早晨的行为,以及自己在受到赞美时,应该谦虚地回答的一些言语……。
“两位早上好!”
贾科长还没有来,办公室里只有候克明和邹玉茹两人迟于自己而先于贾基利到了,阚海主动跟他们两人招呼。
候克明和邹玉茹均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嘴里并没有说句啥子话,他们各自在倒自己茶杯里的隔夜茶水。见此情形,阚海热乎乎的心坎上忽地“格噔”一下,就象有人往它里面扔了一块冰块儿一般。
直到上午八点过十分钟的光景,贾科长才来到办公室,带着一脸的高深莫测,他雄纠纠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把茶杯盖子揭开一看,满脸便堆起了乌云。他嘴里小声嘟噜了几句,便青着脸孔自己动手去洗起茶杯来,观其情形,分明是对阚海忘记了为他清洗茶杯而大为不满。
阚海愤懑地想到:一个办公室里三、四个人,室外室内卫生全部是我一个人打扫的还不够,难道就因为没有来得及在你们三人来办公室之前,清洗你们自己个人使用的茶杯,你们就否定了我所做的一切吗?
阚海在懊恼的同时,又感到十分委屈,他认为:贾科长真要是如此这般刁难,未免有“J蛋里挑骨头”之嫌,也或是存心找茬子!
阚海本以为自己今天能挣个好表现,以改变丁永明和贾基利对自己在还未正式上班前就已经有了的偏见。但是现在,却因为自己小小的一点失误而弄巧成拙。如此看来,他们对自己的偏见,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改变的了。
阚海怀着善良的愿望这么寻思着,同时,又暗暗下定决心:等着瞧吧,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办公室里只剩下阚海、邹玉茹和候克明三人在里面了。见阚海坐在滕椅上发楞,对面的候克明瞟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
“干的,不如看的;动的,不如说的;不干的人,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阚海冲候克明友好地笑了笑,满脸呈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虽然他很羡慕候克明的“洒脱”,但又衡量自己毕竟是刚参加工作的,没有资历象他那样“洒脱”,不可能表现出一幅啥子都无所谓的神情,正所谓“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呢。
“小阚,丁局长要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刚从外面进屋来的贾基利板着脸孔对阚海说道,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在看着邹玉茹。
“走,一起到鼓楼区工商所去,程大伟(云江县工商局经检队队长)到车库开车去了。”贾基利笑盈盈地对邹玉茹说到。“丁局长要去鼓楼区添加剂厂!”
有啥子好消息吗?
是表扬我早晨打扫卫生的事?还是告诉我跟着一起去鼓楼区?能有这等好事?!还是……阚海绷紧神经,局促不安地来到局长丁永明的办公室。
“报告!”阚海立在局长室门口说道。
丁永明正埋着头在抽屉里找资料,虽然他听见了阚海的报告声,却没有加以理会。阚海就那样一直恭恭敬敬地立在局长室门口,耐心等待丁局长偶然想起他时,才召见他。
阚海在局长室门口足足等了四、五分钟,丁永明才如梦方醒般,抬起头,轻轻地在喉咙里“嗯”了一声,然后,扬了扬手,示意阚海进屋来。
丁永明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份文件稿,他先是干咳了两声,然后,把那两份文件扔在阚海面前的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说:
“这是今年年初,县委、县政府下发的关于在我县范围内城乡各级各部门开展工商执法大检查的文件,前段时间,我局局机关和各区工商所都普遍深入地开展了这次检查活动,现在你把这两份文件拿去,结合我局前段时间活动开展的情况,认认真真写一篇简报,报道这次执法大检查活动的具体情况,如果还有啥子不了解的,你就去找办公室的关主任了解一下。”
说道这里,丁永明锁上抽屉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不锈钢茶杯,准备出门去。
“写好后,你把文稿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说罢,丁永明一双锋利的目光注视着阚海,似乎他早已把阚海内心的一切思想完全D悉了一般。
“马上就写——我马上就去写!”
被丁永明锋利的目光所震慑的阚海,吞吞吐吐地答复到。
本以为丁永明会因为,今天早上,自己忘了为贾基利清洗茶杯的事,而狠狠地挨一顿批评,此刻,却见丁永明叫自己到局长办公室来,是为了写一份工作简报。阚海顿时松了口气,整过呼吸也开始畅通了……
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阚海又到关主任那里了解了一些前段时间县工商局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执法大检查活动的基本情况,并向关主任要了两份资料。
阚海耸着双肩疾步走回办公室。
“小意思,这样一份工作简报!”
阚海寻思着,十分自信地动起笔来。
“也许是丁局长出给刚进工商局工作的自己的第一道‘试题’吧?一定要做好这道‘题’,这将是确保自己今后在县工商局里能不能顺利发展的第一关!”
“要你写简报?”
坐在对面的候克明不经意地问。
“嗯,就是关于局里前段时间在全县各区、乡开展执法大检查活动情况的。”
候克明放下手中的报纸,将上身靠在滕椅上向后仰着,伸了个懒腰,吱唔道:
“假机灵(方言,与假正经的意义相同,同时又与“贾基利”谐音)昨天喊我写,我没有写!凭啥子喊我写?有能耐当官,就没有能耐自己写?我他妈就该仗笨(指出力气干粗笨的活)?我他妈的是牛?!”
“你——你跟我的情况——不一样!”
阚海无可奈何地朝候克明笑了笑,回答说。
候克明“哼”一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哦,这么快就写完了?”
下午上班后,当阚海忐忑不安地拿着上午下班前写就的工作简报来到局长室时,丁永明故作惊呀地说道。
丁永明三扒两爪(指做事迅速)地翻完稿子,拂拂手示意僵硬地呆立在傍边的阚海出门去。
“总算过关了!”
一出局长室,阚海紧绷的神经立刻松驰下来,顿时觉得脚耙手软。
“或许是刚进机关工作的缘故吧,过段时间等习惯了就对了。”
阚海怀着美好的愿望自我安慰到。
自从分配到云江县工商局工作以来,除了每个夜晚和星期日之外,阚海总是觉得自己的每根神经每时每刻都处于高度的张驰状态;他总是耽心自己说不准啥子时候就会犯下致命的错误,到那时,局长丁永明和科长贾基利等人就会看扁自己或在内心深处暗暗嘲笑自己。到那时,尚杰和嫂子也必将对自己深感失望,而且也会跟丁永明、贾基利等人一样,认为:堂堂省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终久不过是如此水准?!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阚海总是嘹紧牙关自勉:大约,所有刚刚分配到党政机关里工作的年轻干部们,他(她)们刚开始的时候也都是这样子的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有句名言不是叫做“万事开头难”吗?
坚持,坚持,再坚持!
忍耐,忍耐,再忍耐!
“小阚,丁局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关颖在法制科办公室门口大声叫喊。
“是文稿通过了?还是文稿不行被打了回来?”
阚海的每一根神经又绷紧了,他极力想摆脱脑子里对结果的预测,但却始终不能。
“丁局长——您——您叫我?”
“嗯。”
丁永明把阚海写的那篇简报稿扔到办公桌上,双目似寒光闪闪的利剑,直朝慑手慑脚的阚海刺过来!
阚海已经预测到自己做错“题”了。
“我叫你写成简报,你就认为越简短越好?”
丁永明黑着脸说道。
阚海的脸涮地一下子红到耳根,他搓着双手、陪着笑脸,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太简单了,你以为丢丢儿(意指很少)几个字就把我局一个多月来开展的声势浩大的执法大检查活动给概括了?小伙子做事情,一定要踏踏实实的,不要嫌娄溲(指麻烦),图简单,敷掩了事!”
丁永明把目光转向对面的窗外,继续说道:“何况你是位大学生,不要以为大学生就不得了(指了不起)!革命战争年代,我们的许多老将军刚刚参加革命时,不也都是些小学生甚致文盲么?但是,后来他们不都成了将军、成了党的高级领导吗?小伙子,一定不要耍架子,把稿子拿回去重新写过!”
说罢,丁永明拂拂手,示意阚海退出办公室去。
阚海情绪十分低落,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觉得丁局长刚才的话说得太刻薄了,太伤人了,而且,分明是在借题发挥!但是,阚海又换个角度想:或许,丁局长本来就对部下相当严格吧,俗话说的“打是好,骂是爱”嘛,丁局长这么尖锐地批评,说不准真的是为了我好呢!
就这样,阚海从正反两个角度分析一番后,他那郁悒的心方才平静了许多。
“按理说,既然是简报,当然就应该简短、通俗、平易呀,简短灵活才是简报主要的特征呀?”
阚海一边分析下一步该如何修改,一面又想起丁永明指责的话语。
“难道丁局长喜欢长篇大作?这可是通常情况下写简报最忌讳的哦,怎么办?既然他嫌短了,那就按照他的意思,写一篇长的试试!”
想清楚之后,阚海又迅速提起了笔,下笔之前,他抬头望了望对面坐的候克明。
候克明双手捧着温热的玻璃茶杯,正神情专注地阅览着报纸,他那表情分明在告诉阚海这样一个事实:他早已耳闻目睹了刚才在局长室里所发生的一切!
在前一篇简报的基础上,阚海为了按照丁永明的意图行文,不得不突破了写工作简报的禁忌:冗长如流水帐!文章通过详细的记述,同时夹杂很多议论。这样一来,简报的字数在前一篇简报的基础上,大约翻了两倍多,并最终变成了一篇两千多字的既非简报,也非报告的文章来。
“这回丁局长应该满意了吧,文章既长又描述仔细。”阚海甩了甩隐隐作痛的右手腕,带上刚写就的文章去局长室接受丁永明的检阅。
……
“不行,重点没突出,拿过去重写一遍!”
丁永明铁青着脸说。
阚海拿着没达“标”的文稿,怏怏不乐地回到科室来……
“最好把数字控制在壹仟伍佰字左右,拿去再精炼一下!”
丁永明鄙夷地说。
阚海垂头丧气地走出局长室……
“中心观点不突出,再拿去修改一下……。”
丁永明似笑非笑地说。
阚海搭拉着脑袋退出局长室,背心处被汗湿的地方凉溲溲的……
“标题——我觉得标题可以改一改,现在这个标题——太普通了……。”
丁永明微笑着说。
……
“是不是可以加个小标题?你拿去仔细斟酌一番……。”
丁永明温柔地笑着说。
……
“人物应该真实,写真人真事,另外,发放宣传资料的份数,可适当翻二番……。”
丁永明兴奋地说着。
……
阚海已经修改不下十次了,而且他每一次都重新写了一遍,最后,直到他手脚发软,头昏眼花……
一篇原本非常简洁的工作简报,在丁永明“严格”的要求下,早已被改得来文不文,章不章的。最后;纯碎成了一篇不伦不类的关于云江县工商局局长丁永明的先进事迹的报告!
“这是啥子简报?纯碎是一堆R麻的吹捧文字!”
阚海注视着桌面上那篇通过了丁永明首肯的“工作简报”,两眼发呆,额际渗出的一层细汗,冷冰冰地刺激着他好麻木的感觉神经……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候克明向歪头搭脑的阚海投来同情的目光,他忿忿地问道: “过关了?”
阚海苦笑着点了点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候克明伸过手来拿文稿看,那时,阚海已经没有精神来观察他读文稿时的表情了!
“他要求你这样写的?”
候克明看完“简报”后,把文稿扔过来。
“嗯!”
“对嘛,这才完全体现出了堂堂一个县工商局局长的写作水平和欣赏水平!”
候克明讥笑到,接着又问阚海:“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晚上?晚上没啥子安排,怎么……。”
“没有?没有就去我家吃晚饭,简简单单的……。”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没啥子,大家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嘛,就这么说定了。”
候克明的宿舍在县长宿舍大楼左侧那排木结构平房的右边第一间,面积约30平方米,里面被糊有报纸的篱笆墙隔成了两间。外间有18平方米,算是客房;寝室有12平方米;矮平房后隔一条Y沟,是一间断砖头砌就的简易厨房,约6平方米。
“嫂子贵姓?”
阚海只知道候克明的妻子在县城郊云江河畔的县火电厂上班,却不知其姓和名,所以,在快走到候克明家时,阚海问侯克明道。
“姓方,她今晚值夜班,不回来吃晚饭,一会儿就我俩弄饭吃。早上我买了两斤牛R,中午我已经在炉灶上炖粑了,用来烧青菜,很好吃。”
候克明边说边伸手去裤兜里掏钥匙。
“那你们读小学的娃儿呐,不回来吃饭?”
“从读幼儿园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他外婆家吃住,只偶尔在星期天回来耍耍,他外公、外婆住在附小教师宿舍。”
“是吗?你俩口子还安逸(指洒脱的意思)嘛。”
“没办法,老婆随时都要上夜班,有时我也要下乡,照顾不过来,再说,住他外公外婆那里,他外公外婆还可以辅导他的学习。”
“老侯,简单弄点饭来吃就行了,我弄饭可是个外行哦,叫我帮忙洗洗菜还差不多。”
“烧菜是不用你上灶的,你老弟在学校里吃食堂搞贯了,恐怕也做不来菜吧?看我弄几个菜来你尝尝,今天晚上么,我们俩个咋个也要喝两杯!”
“喝酒?我可喝不来哟!”
“没的事,少喝几口总可以的吧?!”
候克明的手脚十分麻利,煎、炒、煮样样都来,不过半小时的功夫,他便弄了五、六份菜,使得满厨房里充满了各种佳肴香喷喷的气味。
“丁永明是个老鬼!”
候克明在阚海和自己面前各放了一个小瓷酒杯,他一边渗酒,一边愤愤地说道。
“当然,你刚来局里,你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他到底有几两!”
“少点,我真的喝不来酒!”
阚海眼看候克明就要把他面前的那个足足能盛八钱酒的杯子渗满,便赶紧伸手去罩住酒杯,说道:
“你哥子说得对,我刚来局里,对局里的情况很不了解,今后,还望你哥子多多关照!”
“关照倒谈不上,来,我俩兄弟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我建议我们把这第一杯干了,然后,再慢慢聊聊?”
候克明微笑着先端起了酒杯。
“按理说,我无论如何也应该跟你师兄干了这一杯(酒)才是,但是,只怪我不争气,我的酒量的确差劲,最多只能喝一两多点儿,这么大一杯,一口干了,我非趴下不可!这样吧,我饮一半,你哥子能量大,就把一杯全干了,要得不?”
候克明沉思片刻,爽快地把杯子朝阚海的杯子上一挨,顿时,两个杯子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好说,但愿你兄弟不是在跟我踩假水(指假打),干!”
“干!”
“(丁永明)他这人是专门欺软怕硬的,特别是你刚到局里来,何况,你又是大学毕业生,他算啥子?小学生一个,能不嫉妒你!”
候克明往嘴里送了一筷菜,接着又说道:
“我刚到局机关里来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欺侮我没有后台,也没有‘关系’,工作上,那怕你做得再对,他一样找你的茬子。如果是他晓得你有背膀子,哪怕你工作做得再不好,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真他妈的是一个怪物,标准的小人!”
候克明越说越气愤。
“他今天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没有把简报写好?但是,你师兄是看了我写的简报的,可他偏要……。”
“这不是说你写得好与不好的问题!”候克明打断了阚海的话说道。
“这明明是他存心要作弄你!在叫你写简报之前,他就已经安了这份‘好心’的了。就说你写的那篇简报吧,实质上,你写的第一篇就是可也的了,可他偏要说不行,最后那篇怎么样?我想,最后那篇也不是你真正想要写的吧?可他偏要欣赏这样不伦不类的文章,他不外乎就是喜欢自我宣扬、自吹自擂么?那算是啥子简报?来,抿一口!”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满你哥子说,当时,我真的是下笔都不好意思了,可是——唉,以后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恐怕还多着呐!”
有些心灰意冷的阚海,由于白酒下肚后所产生的对大脑的刺激作用,使他对自己在工商局里未来的处境,顿感一阵无限凄凉……。
“你也不用叹气,有啥子可叹气的?恶人,就得用恶办法来收拾他,得让他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侯克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饮酒而彤红了脸的候克明,凭借着酒精的威力,把平日里淤积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怨气和怒火,一股脑儿地抖出来。他觉得这社会很不公平,恶人当道,善者遭欺,仅仅就这偏远贫穷的小县城里发生的许多事,让他很是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越觉得心烦;心一烦,就想喝酒;而越是醉酒,却又越是心烦,周而复始……。
候克明见阚海显得很真诚的样子,便把自己在局里的一段工作经历仔仔细细地向阚海摆(述说)了出来——
两年前,局里任命法制科科长。本来,候克明认为法制科科长非自己莫属,因为不管从能力上讲,还是从当时自己跟丁永明的“关系”来讲,他都认为这个法制科科长应该属于自己。但是,一天晚上,候克明从办公室主任关颖那里了解到,丁永明在党组会上坚持要原本在办公室任副主任的贾基利,调换到法制科当科长。一听,候克明气不打一处来,非要到丁永明家里找他说出事情的原委。
星期天一大早,候克明便急匆匆赶往丁永明家,但是,丁永明不在家,他老婆蒋秀芬说他晚上才能回来,并叫侯克明有啥子就不妨跟她说。于是,候克明便把局里任命法制科科长的事跟蒋秀芬说了。
“你晚上亲自跟他谈谈吧。”蒋秀芬说道。
是自己在工作上没有能力?
自从调到法制科来,大大小小的材料全是自己一个人“包揽”了,年终考评也只有自己才是满分,这可是全局上下有目共睹的呀,他丁永明不也在局机关的年终总结会上对大家说“大家都要向侯克明同志学习”吗?
是自己没有向他进“贡”?
现在的党政机关里都是这样的:想要得到领导的提拔,只有工作能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得向领导“意思意思”!
去年九月,他读大学的女儿返校前,自己不是把妻子厂里发的上一年年终时未发的奖金2000元,全都“奉献”给了他吗?
过春节时,自己不是又送了两瓶五粮Y和1000元现金人民币给他吗?这可是相当于自己整整一年的工资呀!
只要是自己写材料,有那次没有拍他(丁永明)的“马P”?
前段时间,你丁永明下各镇、乡检查农贸市场设立、修建等情况,我候克明不是在写材料时,突出写了你个人,而且,还在县报上也发表了吗?虽然,你时常说不要在材料中过分突出领导,但结果呢?每当看到报上有我候克明写的你丁永明啥子他妈的亲自下基层办公罗,你啥子他妈的下基层检查工作吃盒饭,不准发包包烟罗之类的虚构文章时,你他妈的不也暗自心花怒放吗?
要不,难道是有人在暗中放我侯克明的冷箭?是贾基利?
仔细一想,自从调进县工商局工作以来,我候克明可是从来没有得罪过哪个人的哟?跟贾基利也从来没有过不愉快的相处,何况以前彼此又没啥子接触,而且局里面大家可都是知道我与丁永明的“关系”的呀?这种情况下,有哪个不识相的会到丁永明的面前告我啥子罪呢?我又有啥子把柄值得别人去告的呢?
没有!都没有!但又是啥子原故呢?
这样想着,候克明气吁吁地赶到了丁永明的宿舍楼。路灯全坏了,他只好摸黑爬楼梯,好不容易来到丁永明宿舍的门前。候克明正欲敲门,却见门缝是开着的,当他正要推开木门往里走的时候,从屋子里面传来了丁永明和他老婆蒋秀芬的谈话声。
候克明立即停下来,把耳朵贴近门缝聆听。
“上午你们局里的小候来找你,我叫他晚上来,你不等一会儿就又要出去?”
屋里传来了丁永明的爱人蒋秀芬说话的声音。
听见蒋秀芬说起自己的名字,静悄悄立在木门外的候克明顿时紧张起来,他内心在“砰!砰!”狂跳。
“干脆先听听这老东西(指丁永明)怎么回答,才推门进去问个究竟?”候克明暗自想到。
“我等他?他面子大!找我做啥子?”
“我问他,他说找你问问这次你们局里任命啥子法制科科长,怎么没有任命他,却任命了贾基利当科长?”
蒋秀芬问丁永明。
候克明的心跳得更加快了,他把耳朵更加贴近木门,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小子,能过头了!我本来是想安排他当法制科科长的,可是,去年年底的那篇总结文章,害苦我罗!如果这样的人还要被提拔,这岂不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成?如果提拔了他,当上科长后,他还满意为他以前的做法是对的呢,我呢?去年春节的“效益”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哼,这臭小子!”
丁永明嘟噜着,听语气,其情绪十分气恼的样子。
“那篇总结文章,我不也听你说过他写得好吗?你不是说,上级部门看了那篇总结,都对你的评价不错嘛,又怎么说是人家小侯害你呢?就我晓得的,人家小候可是对你很忠实的哦。”
“是呀,怎么说我害了你呢?去年的那篇总结是只有那么写你的了,你自己读了不也暗自心花怒放吗?要不是我的那篇文章,你去年的那个市工商系统年终先进个人能评得上吗?岂有此理,怎么能说是我害了你呢?我怎么害你了?”候克明内心里纳着闷。
“你懂啥子哟!忠实又怎样?现在各行各业都讲的是‘效益’。企业要讲经济效益,我们行政、执法部门一样讲究经济效益。我呢?我他妈堂堂一个局长,每年年终也总得讲点儿“效益”吧?前年春节,我们家里的效益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我粗略算了一下,与上年春节相比,去年过春节我们家里的收益下降了不少于45%,好几砣(万元)呢,这都怪那小子!”
“岂有此理!这怎么怪得了人家小候呢?这只能怪那些人抠门儿!再说,雯雯读书时,人家小候可是对得起我们的呀。”
“他那点儿算啥子?与他‘帮’我断掉的,简直不能相比!谁叫他逞能,偏偏要在过春节前的年终总结上写老子怎么样“廉政”、怎么拒收礼物,还说我把送礼者当场呵斥、档在门外或把礼品交到局办公室等等,瞎写乱写。人家有些老板听到这么说,都还以为我真的这么不近人情、不识人间烟火呢,人家春节还敢来吗?你说,你说,这是不是他小子在害我们?……。”
听了丁永明的话,候克明气得直想蹬脚。现在,他终于明白为啥子丁永明不提拨自己当法制科科长的真正原因了……。
“混帐,标准的混帐!”
候克明愤怒地骂了一句,悄悄地离开了丁永明的家门……
“把我当猴儿耍,没门儿!”
满脸通红的候克明气愤地说道。虽然,他喝酒的量已大约到了七、八成,但是他头脑却十分清醒。
“表面上看,(他)倒是象个人样,实际上……。”
阚海无奈地摆摆头,没把话说下去,他也在为候克明叫不平,但却又深感无计可施……
。。
千金小姐
晚上九点过几分,阚海方才离开候克明的宿舍,回县委大院去。
南方,深秋的夜晚来得更早些,时间虽然才晚上九点过,可云江县城的街道上行人已经很稀少了。
迈着轻盈的步子,踏着幽暗的街边行人道上的水泥砖块,深秋的凉风迎面袭来,阚海感到两颊热乎乎的;孤独地肃立在浓浓的夜幕下,让他感到了几分立身处地的凄冷!
“如果不是两个人单独一起,并且,是在饮了酒之后,恐怕自己是永远也不会D悉到候克明内心的秘密的!”
阚海凝视着前方黑漆漆的街、巷,似乎,这块天堂里所有的灵魂都暗藏在里面一般!
“别看候克明白天在科室里一副玩事不恭、处事老练的样子,可是,今晚在喝了酒后,其真实的‘面孔’全然暴露无遗了。酒,才是人生的一面真正的镜子,这话一点也不假!”
这样想着,阚海来到了云江县委大院门前。
“喂!喂!站倒起,站倒起!不懂规矩么,小伙子?”
刚迈进县委大院的那两扇大铁栅拦门的阚海,忽然听见后面有老太太在惊呼,于是,他便敢忙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观看究竟,却见县委大门一侧的值班室门口站着一位老太太,此刻,她正双目怒视着自己。
“你——你喊我?”
阚海不知原委,朝那老太太摊了摊双手问。
“我不是喊你,是喊谁?只晓得朝里面贡!你找哪个?到底是干啥子的?到值班室来一下,过来!过来!”。
那老太太气愤地白了阚海一眼,大声吼道。
阚海想向那值班室的老太太作解释,解释说自己是县委办公室阚科长的弟弟,前段时间一直都住在他家里的,却见值班的门卫黄大爷此刻并没有在值班室里,他估计这位老太太就是黄大爷的爱人,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住在阚尚杰家中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大声叫住自己,如果是黄大爷在场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的。于是,阚海苦笑着啥子也没说,朝值班室走去。
“你找哪个?是做啥子的?快把身份证拿出来!”那老太太铁青着脸命令说。
“对不起,我——我是县委办公室的阚尚杰科长的弟弟,前——前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他们家里的,我——我的身份证没带在身上,放在阚科长家里得。”
阚海向老太太解释说。他心想:自己把阚尚杰抬了出来,或许,她会收回一定要自己拿出身份证来的命令吧。但是,这位老太太并不领情,大有“严格依法执法”的气势,继续对阚海大声呵斥:
“你硬是不懂规矩么,小伙儿?要我说多少遍,把身份证拿出来!没有身份证,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段时间,院子里已经有好几辆自行车被盗了,我——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偷——偷自行车的?进来,进来,把身份证拿出来!”
老太太边说边朝值班室里走。
阚海见老太太把自己与盗自行车的贼相提并论,心里很觉得窝火。于是,阚海生气地嘟噜道:
“话不能这么说,真是的!”
“哟嗬叶,话不这样说,你——你说该怎说?要你来教我怎么说,是不是?你……。”
“啥子事?啊?”
就在这当儿,值班室的黄大爷走进屋来了,他打断了老伴儿的话,同时,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阚海的脸,表情很轻蔑地质问道。
“黄大爷,黄——大娘不认识我,我跟她说我的确是住在阚科长家里的,她不信,非要我出示身份证,我——我今天没带身份证在身上,但……。”阚海赶紧向黄大爷解释说。
“不说了,不说了,记倒以后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就行了!”
黄大爷没好声气地说道,同时,挥挥手示意阚海可以进大院里去。
见黄大爷也象那老太太一样如此鄙视自己,阚海欲语又休,他惊凝地看了看黄大爷和他的爱人卢贤彬一眼,气冲冲地走出了值班室。
“都已经是老头子、老太太了,怎么还那么凶巴巴的呢?幸好只是个守门的哟!”
阚海感到心里很憋闷,闷得让人心烦意乱,他不理解:为啥子那天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当阚尚杰刚从县委大楼的台阶上跑过来,那时,黄大爷是多么的和蔼可亲,甚致有几分恭顺的样子。然而,你看他刚才那副神气,却又是多么的傲慢,特别是他的爱人。当真是没有当着阚尚杰的面么?可他明明是知道我与尚杰之间的关系的呀,今天何以变成了这样?
阚海边走边想: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