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喜欢读我的小说,每天晚上都读,同时还对情节、写法提出一些建议。他的建议总是恰到好处,既不会打击我的自信,又不会抬高我的虚荣。有时,他觉得我写得过于浮躁了,便会建议我缓缓,然后向我推荐一些好的散文、随笔甚至哲学方面的书,这让我的心态在不知不觉中渐趋平和。
他,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他,让我的每一天都充满憧憬。
而与此同时,一同的著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今,我们进行到了“琢玉”这一部分。“玉不琢,不成器。”琢玉是玉的灵魂,好的玉匠能让一块简单的玉料活起来。
为了把这一部分写得更趋于现实,一同经常带着我驱车到北京附近的珠宝加工厂参观。在一些老式的玉石作坊里,我看到了头发斑白、与世无争的琢玉师傅,看到了一块鹅卵石般的玉料如何被开片,绽露出温润的玉心。我还看到了《穆斯林葬礼》中写到的“水凳”和“解玉砂”。一同告诉我,解玉砂其实就是硬度很高的宝石,如红宝石、钻石等被放在臼中捣成糊状并兑不同分量的水。它是分解、打磨玉最主要的工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便是这个道理。
由于一同的博学与亲切,我们在这些玉作坊中交了许多朋友。当大家了解到一同正在编一本关于玉的著作,几乎每个人都殚精竭虑地帮助我们。有的拿出祖传的古玉任我们观摩,有的告诉我们玉的传奇和知识。他们都是普通的匠人,不会说大话,但他们的热心与诚意经常把我们感动得无以言表。
这真是一段美丽的日子,安详平稳得让人想起四个字——地久天长。
聪明的农夫为了让驴子乖乖地拉磨,总是会用黑布把驴眼蒙上,然后在驴鼻前方吊块香气四溢的东西。这样,愚蠢的驴子便会在香气的引诱下,闭着眼睛在一个空D乌黑的世界里卖命地追啊追,哪怕追得筋疲力尽、口吐白沫,只要一息尚存,它愚蠢的四肢便不会停下来。然而,事实上,那块香气四溢的东西往往只是一块蘸了R汤的烂棉絮……
在我们人类的世界中,许多人的智商其实还不如一头蠢驴。
方卓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总有一天”,只是当这个“总有一天”到来时,它都有点儿发馊变臭了。
方卓真的很不幸,还没有享受几天驸马爷呼风唤雨的威风,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大厦像美国帝国大厦一般“呼啦啦”一声巨响,土崩瓦解。
那两个“老不死”出事了。老头子不仅贪污受贿,而且侵吞、转移国家公共财产到自己夫人名下。而老婆子那个曾经多次跻身于北京十大优秀企业的公司也因为侵吞国家财产、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被查封。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夫妻双双锒铛入狱,家庭财产悉数充公。
其实,中国这种因为裙带、家族关系导致的腐败案件层出不穷。两个“老不死”数十年来的权倾一时、财盖四方总有一天会被摧垮,只是苦了刚刚入赘的驸马——方卓。
方卓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梦想被两个不争气的“老不死”给断送了。可这还不是最糟,更可怕的是,他兢兢业业帮丈母娘做的那一大套假账被查明,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被牵连进去,一连在公安局的小黑屋里关了十数天。要不是两个“老不死”的拼死保他,估计他至少也得被关上个一年半载的。
虽然他没有被光华学院除名,但还是因此出了名。不知是他心理作祟还是真的事实如此,他觉得学校中到处都埋伏着眼睛和口舌,他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样,自卑Y暗,无法抬头。
以上这番话是方卓在电话中向我和盘托出的。不知是因为受了刺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如今的他,像个老太太一样絮叨。
他说:“真感谢你能听我讲这么多,我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
我奇怪,“你老婆不哑不聋,和她不可以说吗?”
他苦笑,问我:“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
“你说呢?”
“是同床异梦夫妻间的距离。”
我沉默。面对今日的方卓,我真有点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问。
“什么也不用,我只想见你一面。”
“我很忙。”我说的是实话。前些日子,一同公司的一位物流经理出国了,我于是经常到“玉缘阁”和中粮广场帮他打点一些杂事。
“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最多也就是喝杯水。”他急急忙忙地说,接着又苦笑,“说实话,即便我有心请你吃饭也已经掏不出这个钱了。”
我的心有些软,“好吧,明天下午四点钟,你到王府井‘玉缘阁’附近等我,我请你吃饭吧。”
这些天,一同生意非常忙。可能因为受上海apec的影响,北京突然刮起一股复古风,大街小巷、犄角旮旯里都冒出了唐装。而与此同时,与唐装相辉映的玉饰、玉器等也成了最时髦的装饰与礼品。冷冷清清的玉器行突然有如回光返照般热闹起来。
第二天,“玉缘阁”的生意非常好,从早到晚,车马盈门。我和几位服务员又是讲解又是沏茶,忙得不亦乐乎。直到下午天暗时,我们才真正得机会喘口气,清点当日的货品。正在盘点着呢,一位女孩端着一杯茶走进来,气鼓鼓地说:“外面那家伙好奇怪,已经看了大半天了,可又不听我的讲解,端茶也不要,真是好大架子。”
我愣住,抬头看看钟,已经五点钟了。“糟!”我一拍脑袋,跑了出去。
自己忙得竟然把约会忘掉了,看来心中的确没有他了,真悲哀!
果然是方卓。此时他正弯着腰把脸凑到柜台上看一尊白玉观音。他看得很仔细,类似痴迷,竟然不知道我已经站在身后。
“这是来自新疆的和田白玉。白玉是玉中的极品,只有新疆才能产出这么色泽纯正的白玉。”我笑着说。
他一惊,抬起头,“白青青!”他欣喜地喊。
我静静地微笑,向他伸出手去。
有段日子没见了。看来,这些天,他的确遭受了许多不如意,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面容惨淡、胡子拉茬,与以前“小白脸”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过,倒为他增添了一丝男人的沧桑感。
“这——”他不好意思地把手在身上擦了两下,然后局促地碰了碰我的手。
他的状态让我心酸。三个月前,他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可如今,却显得有点儿猥琐起来。
“金钱造就英雄。”这句话不无道理。
“怎么样,pizza hut行吗?”我问。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满室的玉器,嗫嚅:“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咦,真没想到你竟然对这些石头感兴趣。”
“石头?!”他瞪大眼睛,“黄金有价玉无价,这是玉!”
“可你把它看成石头,它便是石头。”我笑。
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指着柜台里的青玉瓶问我:“这个,能不能拿来看看?”
“真有品位,这是酒泉玉瓶。酒泉玉特别细腻,以前是用来打造夜光杯的。”我说着,把玉瓶抱出来给他。
他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托着莹润的玉瓶在脸前徐徐转动。这时,落日的斜晖洒上去,瓶体看上去薄如蝉翼。
“真好,简直太好了!”他赞叹道,怎么也看不够这个玉瓶。
看来,他真的着了迷。他背着手、红着眼、绕着乌木架一件一件痴痴地看,目光直勾勾的,透着惊艳、透着贪婪。最后,他又想看看柜台里的玉饰品,我于是把它们全拿出来,摆在柜台上,让他好好欣赏个够。
看他欣赏得痴迷,我索性坐下来,又好笑又不解地等着他。
来这里无数次了,我怎么就没有看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来?不管这些玉器身上的价签有多惊人,在我看来,它依然是石头。
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缓缓停在门口,接着,一袭休闲装的一同从车里走出来。黄衫仔裤,姿态矫健。
“庄先生,庄先生!”站在门口的小姐立刻亲亲密密地喊起来。
“哦,你们好,今天生意怎么样?”一同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问。
“好,很不错呢!不信你问‘小朋友’。”
“是,忙得我们连坐的机会都没有。”我长叹口气,并夸张地捶捶腰。
“是吗,这可不太好!”一同正色道,疾步走上前,关切地问,“怎么累成这样?”
“哈哈,她逗你呢,哪至于?!”一位正在算账的女孩笑道。
一同也笑了,冲着大家说:“别忙了,下班吧。”
“可时间还没到呢!”
“什么时间不时间的,这个点了,估计也没有顾客了,还不早点儿回去,大家都累一天了。”
“哇!太好了!”众人如获大赦,欢欢喜喜地开始收拾东西。
“走吧,我们也回家吧。”一同拍拍我的肩。
“不行,你先回吧,我约了别人吃饭。”我摇头。
“人呢?”
“喏,在那儿呢!”我扭头指指柜台,可,哪有什么人,只有满满一台面的玉饰正在温润地泛着光彩。
他走了,像鱼一样,潜入深深的潭底,就连涟漪都没有留下。
春节我回了趟家,告诉父母自己目前在一家私人公司里帮忙,同时学着写些小文章。
虽然我没有考上研究生,爸妈倒没显得太遗憾。对于他们来说,看到我健康平安,又有份工作干干,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我觉得自己很不孝顺,难得和父母聚聚却总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都在惦记着一同。说实话,我真不放心他。因为李姐老罗也被他“赶”回老家过年了,我无法想像他一个人在又空又大的别墅中如何度过这个孤零零的新年。
大年初四我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看到我,一同埋怨:“你真不懂事!”
“谁说?至少我懂得‘鱼和熊掌不能得兼’。”我辩白。
他一愣,想了想,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过完年,一同招到一个新的物流经理。看来,这个物流经理比较有能耐,才上任没几天便把所有的工作都摸通了,一同终于可以长长地松口气,并继续自己的著书了。
不知为何,自打春节过后,我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李姐说:“左眼灾,右眼财。”于是,大惊小怪地找出一根红线绳帮我绑在右手中指上。我嘲笑:“迷信!”
“迷信也得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姐正色道。
我不相信迷信,但相信预兆。因为很多事情都不是悄无声息地发生,上天事先都通知了人们,只是愚笨的人们从来意识不到。
一天傍晚,我路过中粮广场,顺路接一同回家。一推开一同的办公室,我一下子愣住了。
方卓!
此时的他,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同桌子面前,手捧一个文件夹,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一看到我进来,竟然像是有充分心理准备一样,风度十足地送了我一个微笑。
“来,青青,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招的物流经理,方卓。”一同说着,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对方卓笑着说,“这是我的小朋友,白青青。”
“呵呵,幸会,幸会!”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方卓抢先伸出手。
我被施以魔法般,机械地碰碰他的手,目瞪口呆。
“庄先生,要不我——”方卓非常有眼色地问。
“不用,不用,你继续说。”一同摆摆手,示意我先坐到一边,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昏头涨脑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方卓口若悬河般的汇报工作。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人见人爱的得力干将。他的头脑清晰有条理,语言也极具有感染力。此时,他正在向一同提交一个采购方案,有理有据,几乎完美无缺。
我听得憋气,闷闷地走出去,站在中粮广场的阳台上透气。
方卓?他来干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过了好久,我感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不知为何,我的汗毛都有点儿倒立了。
“青青——”方卓在背后轻声喊。
“你来干什么?”我头也不回,冷冷地问。
“我来打工啊!”
“哼哼,你是成心的!”我冷笑。
“什么成心?”
“北京的公司多如牛毛,你干吗偏偏找上这一家?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扭过头,正视他。
他摊摊手,目光坦然,“没干吗,我只是想找份工作。”
“工作?!”我嗤之以鼻。
“我虽然是研究生,可还没有毕业,有哪个公司会要我?我有家室,太太又大着肚子,我一个穷学生要养活三张嘴,还要交自己的学费,如果我不工作,是不是要带着老婆孩子睡天桥去?”
我无言以对。听上去,他也有自己的道理。
耳边,方卓的声音依然在继续,“我喜欢玉。上次去玉缘阁跟丢魂似的,所以,能来这里为庄先生工作,跟着他学一些玉石生意,对我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我看重这次机会,这是我头一次赤手空拳争取下来的,希望你不要破坏它。”
“你的报复欲那么强,我怎么敢相信你?”我咬牙轻声说。
“报复?”方卓淡然一笑,“人都是会长大的。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得到、失去都很多,我还会那么狭隘,还会那么计较吗?”
“不管你怎么说,我始终不能相信你。”我望着他,坚定地说。
方卓摇摇头,语气十分惆怅,“我很遗憾,但不会强勉。不管怎样,只要庄先生相信我就行。”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拂袖而去。
傍晚,回家的路上,我试探性地问一同:“你那个物流经理好像很有能耐啊!”
“是不错。”一同握住方向盘,施施然地说,“小伙子,年纪轻,可头脑挺灵,很多东西,一说便通。”
“他学什么的?”
“经济管理的,噢,也是光华学院的。”一同笑了,“跟你有缘。”
我一怔,连连摆手道:“别吓我!我可不敢。”
“哦,为什么?”
我不理他,径直问:“他一点儿玉的知识都不懂,让他当物流经理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有专门的采购工程师,不会让他单独采购的。他只需要作规划方案,整体监控、统筹、协调就行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如果采购工程师被他控制住怎么办?
“呵呵,怎么会?”一同笑了,“这又不是黑社会!”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提醒。
“青青,你是不是对他有偏见?”一同看着我问。
“是的,我不喜欢他。”我坦白。
“说出来你的理由?”
“说不出来,直觉。”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当然,你的事情你做主。”
一同摇摇头,说:“这样可不好,看人不能够只凭直觉。这样太不理智了。”
我不平,略有些娇纵地说:“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让他在你那里工作!”
“如果你能说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可以考虑。可你仅仅凭着自己的直觉,就让我对一个人随便处置,这样怎么合适呢?”
我失望极了,讨价还价,“要不,我让一步,你别让他做经理,做个职员之类的总成吧!”
“他有做经理的能力。”一同淡淡地说,“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天!我终于发现,完美如庄一同者竟然也固执如牛。我长叹口气,幽幽地说:“白璧无瑕、白璧无瑕,哼,谁信呢!”
尽管我提心吊胆,但生活毕竟没出什么大事,每天一同带回的消息总是一好再好。
看来我是低估了方卓。他是这样一个人,增一分过于敏锐,减一分则显得愚钝。一个能把敏锐和愚钝摆置得恰到好处的男人完美得近乎可怕。这点,就连D察一切的庄一同都没有看明白。
不出几个月工夫,方卓便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人心。他工作能力强、恪守职责、勤奋好学、态度谦和、长相帅气、风度翩翩……在外人眼中,他几乎无可挑剔。而一同,每当提起他的“物流经理”时,总是一副庆幸欢喜状,好像他是一匹难得的“汗血宝马”,无意中驯服于他的门下。
我无话可说。随着方卓优秀品质的展露,我提不出理由的抗拒越来越显得无足挂齿。甚至久而久之,连我本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四月份,一同带方卓去缅甸考察一批翡翠。刚走没几天,蓝湄披头散发地找到我,一脸凄惶、狼狈不堪。
合同终于到期了,可她并没有如约拿到那二十万。台湾佬的老婆无意中发现了那份合同,气势汹汹地带着一批家眷打上门,扬言要以“破坏家庭”的罪名把蓝湄告上法庭。
至于那位台湾佬,本来就是老婆强大家族中的一个傀儡,东窗一旦事发,立即像只万年王八一样,把丑陋嘴脸隐匿在坚硬的龟壳里,再也不敢露面。
可怜的蓝湄,不仅断送了自己下半年站在剑桥康河边上的梦想,而且埋葬了自己最美好的一年。
人生看起来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可真正美好的不过就是青春那几年。如果青春被玷污了,相信人这一生,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乐趣可言了。
“蓝湄,算了吧,别做了。即便你挣到足够的钱,出了国,又怎样?”等她稍微从惊愤中平静一点儿,我又一次劝她。
“怎样?我就有机会用鞋跟踩扁这帮臭男人的脑袋!”她咬牙切齿,目光满是仇恨。
“可你快乐吗?难道你这样糟蹋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踩扁别人的脑袋?”我不解。
“青青,你没有经历过,你是没有这种感受的。”
“不,我曾经也遇到过欺骗。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圣经’上有句话说得有道理。”
“哪句话?”
“‘当有人打我左脸颊时,我不还手,把右脸颊也伸过去让他打。’”
“荒唐!”
“不荒唐。可能你在物质、R体上吃了亏,可你的心却安然无恙。反之,他会自责内疚,心神不安。所以我觉得,顺受其实才是最好的反抗。”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你变了,青青。”
“哦?变成什么了?”
“说不上来。”她苦恼地摇摇头,“感觉离我很远。”
“呵呵,放心吧,我一直都在这里呢!”我笑着拍拍她的手。
她环顾四周,然后凝视着我,美丽的眼睛清澄无比,“青青,你让我妒忌。”
我站起身,走到她背后,搂着她,哄孩子似的对她说:“用不着。等一同回来后,我让他帮你找一份好点儿的工作,他肯定能找到的。”
然而,蓝湄没有等到这一天,她在一同回来的前一天悄悄离开。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娟秀的两行字:
“我是一个正在走钢丝的小丑,我已经害怕了,如果有可能,我不会选择这个角色。但没办法,我已经走到了一半,为了自救,我只能走下去,只能向前……”
从春天到夏天,我们的生活过得波澜不惊。
我开始把自己的小说在网上张贴。开始,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渐渐有网友评论了。这些评论众说纷纭,有人说这几乎是当前自己见到的最好的小说,理性又干净,让人反思。但有人却说,情节不吸引人,看得让人昏昏欲睡,希望多创造一些高C……
我略有些迷茫,但还是坚持不懈地写着,贴着,我想这世界总有属于我的知音。
终于,夏天快结束时,一位图书编辑主动联系了我。他说,他在网上看了我的小说,觉得立意很不错,思想深刻、文笔优美,属于当下图书市场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但是他又说,一个好的作者,写书时,心中想到的不是自我,而是读者。作者写书是为了给读者看的,所以必须考虑读者的口味。否则,创造出的书只能“孤芳自赏”,不能进入图书市场。
我问他,当今读者的口味是什么?
他说,是快餐。是像麦当劳、kfc之类的快餐。简单刺激,不用回味。
我笑:那是垃圾!
他辩解,垃圾不垃圾的,不是由医生、营养师说了算,而是由消费者说了算。即便每位消费者心知肚明那是垃圾,可全球都为之疯狂。
我哑口无言。
他建议我,如果我往小说中加入一些年轻人荒诞颓废的场景,再将整个情节处理得惨烈一点儿,那么这本小说一定能卖个满堂红。
我说,不可能。首先我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即便想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我觉得那些不适合我的小说,完全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编辑失望地告诉我,如果我不改变,那么,他们只能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笑着冲他摆摆手。
回去后,我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一同。一同笑着问我,说“没关系”时,有没有难受?
我坦白,难受肯定是有一点点儿的啦!
一同向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耳熟能详但可能被很多人忘记的故事:
“公元前722年,史称的春秋时期……
“这年的秋天,风和日丽。楚国人卞和同往日一样,到荆山砍柴。挥汗之间,只见祥云炫耀,一只美丽的凤凰,昂着脖子,拖着金碧闪闪的翎子,矜持又傲慢地栖在一块青石上。因华夏自古有‘凤凰不落无宝地’的传说,卞和认定这块凤凰栖立过的青石,必定是绝世珍宝。于是将它搬到山下,献给楚厉王。谁知经过宫廷玉工辨识,被认为是一块极为普通的山石。
“厉王大怒,为惩罚卞和欺君之罪,当即砍掉了卞和的左足。楚武王即位,卞和抱着青石又去献宝,仍被有识之士判为普通的石头,结果又被武王砍去了右足。
“若干年后,武王的儿子文王即位,失去双足的卞和坚信青石是传世瑰宝,依然想去献宝。无奈他失去了双足无法行走,无法将他亲眼看见凤凰停留过的宝贝上呈君主,于是便抱着‘石头’痛哭不停。
“过了三天三夜,卞和泣声不止,消息传到宫廷。文王听说这件事,立即派出大臣和玉工迎接卞和,又命玉工开青色石头,果然从中得到了一块光滑滋润、完整无瑕、晶莹洁白的美玉。文王将玉精工雕琢成一块玉璧,这便是万古流芳的‘和氏璧’。”
六月初,方卓不知从哪里得知,二○○八年北京奥运会的会徽有可能是一块玉印章。最后通过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式的打探,终于确定此玉为新疆和田的青白玉。于是,他立即提交一份十分大胆的采购计划,要求大量订购和田青白玉。他的理由是,如果这个玉印章确定下来并昭告天下,那么,新疆和田青白玉一定名声大振。随着奥运会的*近,和田青白玉的身价定会一路上涨。所以,在目前玉料市场中,和田青白玉好比股票市场中最具潜力的绩优股,是最值得押注的。
这个计划既大胆又新颖。这种类似于“期货”似的采购在玉行业中非常少见,因为做玉石生意的商人大多都是像庄一同这样的传统儒商,沉稳有余,果敢不足,没有谁会把“玉”与“期货”联系起来。他们身上的书生意气和君子品性总会或多或少地成为自己生意场上的束缚。
但是,“期货”总是有风险的。首先奥运会的会徽还在商讨之中,其次,即使确定下来为和田青白玉料,世人对玉的认知还非常模糊,所以,青白玉的身价会不会真正涨起来,这依然是个非常值得怀疑的问题。所以,方卓的采购计划虽然新鲜刺激,但一拿到公司会议上讨论时,便遭到重重质疑和非议。但这次方卓却一改往日谦和退让的态度,寸步不让,与众多资历颇深的采购工程师争执得面红耳赤,并最终力排众议,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目光中,从庄一同手中拿到了采购批件。
每个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包括庄一同。
然而,方卓毕竟是方卓。一拿到采购批件,他便立刻率领一批采购工程师马不停蹄地奔赴新疆,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考察了大量的玉矿以及和田玉加工厂家,并与其中最具有竞争力的几家签订长期订购合同。
八月中旬,北京奥组委诏告天下,二○○八北京奥运会会徽为一块玉印章:舞动的北京。材料来自新疆和田工艺美术公司送来的产于五千米左右昆仑雪山上的青白玉。
一语既出,玉石市场一片哗然。因为,由于受西方影响,中国温润有泽的美玉早已经被缅甸等西方璀璨的翡翠所取代,和田青白玉的身价一直像受到冷遇的小妾一样,不被看好。因而,北京奥运会玉印章恰如威震四方的皇帝玉玺,为它正身扬名,使其终得正果。
几乎就在短短数月内,和田青白玉的身份如牛市中的股价,一路飙升。全球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这种诠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美玉上。
而此时,方卓手中已经紧紧攥住了好多张和田青白玉的采购订单,价位低至谷底,惹得同行们眼珠子几欲冒火。
这下子,方卓出了名。不仅在庄一同的公司,在整个金石行业,大家都记住了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头小伙儿。甚至一些名气响亮的珠宝公司,都开始蠢蠢欲动策划着挖起“墙脚”来。
一同告诉方卓:凤凰择良木而栖。他完全可以自由来去,不必有太多挂牵。
但方卓却说,“玉缘阁”便是最好的良木,他和这里有缘,不愿离开。
一同虽然见惯风霜,却是一性情中人,方卓几句信誓旦旦的表白把他感动得无以言表。打这以后,他越来越多地把生意交给方卓,越来越信任、赏识他。而方卓呢,自然也不负重望,接二连三地又做成了几笔大生意,名声大噪。
我渐渐有些看不懂方卓了。他看上去那么尽职尽责、谦逊有礼。对一同忠心耿耿,对我亦是不卑不亢,一副心神空明的姿态。
自从来到庄一同的公司,他再也没有打电话“S扰”过我。偶尔在中粮广场或是“玉缘阁”碰到我,他也总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这让人即便生得一双火眼金睛,也秋毫难察。甚至就连我自己,有时都在怀疑以前的故事是不是大梦一场。
一同一直不知道我和他的采购经理之间的故事。好几次,我都想向一同坦白,但是看到方卓那“心若止水”的神态,我便再也无法启齿。
圣经上说“宽恕是最好的惩罚”。我想,我是宽恕了他,但是,这种宽恕已经与“爱”无关了。
入秋时,方卓的夫人主动找上门来,令我吃惊的是,她还带着未满月的婴儿。
是个男孩,脸皮红红的,胎发黑亮,眉头皱巴巴的,好像在埋怨自己被带到这个世界上一样。
如果不是她的自我介绍,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以前那个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与面前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已经是个普通得几乎看不出性别的妇人。可能还在坐月子的缘故,她通体油腻肥硕,头发上的油渍几乎能捋下油珠儿来。因为腹部刀口的原因,她行动十分迟缓,像一只笨重的企鹅,扶着胯一步三晃。已经入秋了,可她仅穿了件皱巴巴的家居服,良好的式样及做工因为邋遢陈旧落魄成“地摊货”的感觉,胸前有两大摊白印,应当是溢出的奶渍。
“白小姐。”她怯生生地喊我,目光像只可怜的小松鼠。
我为她难受,忙接过她怀中的婴儿,扶她进屋。婴儿真轻,几乎没有分量。
女人讪讪地走进来,环顾别墅四周,目光一阵凄楚。估计想起了自己当年富贵奢华的景况。
“坐。”我向她指指沙发。
女人听话地坐下,只是没想到,扎勒恰好卧在沙发脚边休息,一感受到生人,立刻跳将起来,目露凶光,毛发耸立。
“啊——”女人惊叫着冲我扑来,我笑着扶住她,冲扎勒呵斥,“扎勒,到园子去!”
扎勒似乎闻出来女人身上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友好地凶着她,迟迟不愿离去。
李姐好笑地走来,把扎勒牵到园子里,关上门。直到这时,女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这狗,结婚那天就把我吓着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可怕!”女人抚着胸口说。
想起自己牵扎勒去参加他们婚礼的场景,我觉得真是愚蠢。“真对不住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女人一迭声地回答,抱过孩子,坐到沙发上。
“是不是觉得我来找你挺奇怪的?”女人开门见山。
“是的,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女人十分爽快。这时,婴儿哭了,女人急忙解开衣服,旁若无人地袒露出两个硕大的茹房,喂起奶。
“瞧,这小家伙真闹心!”女人皱着眉头拍着孩子,一副又爱又憎状。
“唉,谁都要当妈的!”我宽慰她。
“不,能不当妈千万别当妈,孩子是你上辈子的孽债,这辈子化做孩子讨债来了。”
我无言地笑了笑。
“真的,你别不相信。”女人依然自顾自地说,“若不是这孩子,我可能不会来找你,也就不会丢这个人了。”
“咦?”我惊讶。
“是的,你听说过有老婆去找自己老公情人求情的事吗?换作你——”
“我不是方卓的情人。”我皱着眉头打断她。
她苦笑,“若连情人都不是,只怕更可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知道吗?方卓要和我离婚了!”
“啊?!”我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刚生完孩子,他——”
“他说这孩子不是他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
“可到底是不是他的?”我问。
“你看看,你看看!”女人说着,把婴儿口中的茹头一把拔掉,用力递到我面前,气呼呼地说,“你认得孩子父亲,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
我仔细地看,说实话,孩子太小,看不出来。若非要把方卓与这张婴儿的脸相对照的话,那么应该说那个皱巴巴的眉头比较像,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轻轻地把孩子还给女人,问:“如果他怀疑,为什么不去做亲子鉴定?”
“哼哼!”女人冷笑,“他是借口。他明明知道孩子就是他的,所以他不敢。”
“那他为什么——”
“一个男人若想和女人离婚,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会使上。”女人愤愤地说,抹出把眼泪,“其实,若不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我又有什么离不开他的?!”
“可他明明知道孩子是他的,为什么还离婚?”
女人一听,像遭蛇咬了似的站起来,目光冰冷,“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这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又一次愣住。
女人冷着脸,直盯住我。我平静地对视着她,心中唯有同情。
终于,女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跌坐下去,捂住脸哽咽道:“其实,那场婚根本就不该结!那天,看到你过来,我都不想继续下去了,可父母非*得我——”
“为什么*你?”
“还不是面子?因为我肚子里有孩子了,我又想生下来,所以他们一定要为孩子找个爹!”
我沉默。听说过这种富贵人家的“面子”,这是比他们性命都重要的东西。
“方卓一点儿也不爱我。结婚后,好多个夜里,都听到他在叫你。你能想像睡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喊另一个女人名字的感觉吗?”她突然抬头问。
“想像不出。”我诚实地摇摇头。
“想想用针戳你的心脏,一针一针,那是什么感觉?!”
我心头一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望着她,等待她的继续。
女人擦擦眼睛,接着说:“开始父母没出事时,他还让着我。可后来出事了,他越发肆无忌惮,更是把我当作眼中钉,好像是我把他拉下水一样。虽然我们是夫妻,可他对我不理不睬,他找小姐、见网友、找一夜情……什么新鲜玩意儿都玩过。我即便再恨,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一味忍让。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孩子开口说话时,有个‘爸爸’可以喊。可就连这,他都不情愿了。前些天,又大张旗鼓地要和我闹离婚。”
我咬着牙,心中生疼。我想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不堪,都会心疼。“可找我有什么用?”我问。
“他离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摆脱我,跟你在一起——”
“可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立即接过她的话,坚定地说,“我早就和他没有瓜葛了,即便他对我念念不忘,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真的吗?”她不相信地望着我。
“真的。”我坚定地说,“放心吧,哪怕这地球上只剩下我和他,我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因为我早已经不爱他了。”
“白小姐!”女人突然动情地向我伸出手,一脸渴盼,“你,能不能把这些话直接告诉他,让他趁早死了这个心?”
“可,有这个必要吗?”我问,“我们半年都不一定见上一面。”
“不,有必要!他其实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一旦爱上了,那一定是真真正正的爱。可,他又是个量入为出的人,一旦觉得感情不对等,他就会立刻收回感情。因为他从来不做亏本交易。”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我说。
“是的,既痴情又绝情。”女人说着,流下眼泪,“其实,他也爱过我。只不过,受到一些阻碍,爱便化作了仇恨。现在,他更爱着你,所以——”
“不至于、不至于。”我急忙打断她,强笑。但不知为何,背上的汗毛都有点儿直立了。
我没有当面告诉方卓,因为不想面对那张陌生的脸。一个戴着面具自如行走的人让我恐惧。
我给他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委婉地劝说他不要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自甘堕落,更不要因为一个一厢情愿的念头放弃家庭。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很明白地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现在很幸福,非常幸福。
他的邮件很快过来了,话语很少,一共只有几个字:
“你不会幸福的,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很快。”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凉似一天。不知为何,今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秋雨淅淅沥沥,像南方,一下便是连绵好多天。
一同的关节炎又犯了,这一次的犯病好像超过以前任何一次。他不仅不能开车,就连走路也有点儿不太自如。经过检查,医生建议他住院打封闭针治疗,可他讨厌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于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家中,由我一天两次帮他拔火罐暂时缓解疼痛。
一个Y雨连绵的下午,我正陪一同在书房里整理资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门铃声。透过水淋淋的窗玻璃,我们看到园子外站着一位男子,撑着把黑伞,很清瘦的样子。
“呵,是方卓来了!”没想到,一同的眼睛比我还好。他一下子认出门外的男子,立刻招呼李姐去开门,然后兴致勃勃地让我再往茶壶中续些铁观音。
在用木匙倒茶叶时,我的左眼皮又跳了起来。我心头一惊,什么意思?!
方卓很快被领上楼来。一看到我,立刻不卑不亢地稍稍点头:“白小姐好!”
我只好无奈地抱之以微笑。
“庄先生,您的腿好些了吗?”方卓看都没多看我一眼,径直走到庄一同身边,关切地问。
“唉,老毛病喽,没什么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