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26张照片,但是,这是他最喜爱的一张。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弗朗西丝卡和清晨,她的茹房紧贴着薄薄的棉织物,衬得轮廓分明。
他双手放在盒子旁边的桌面上,张开修长的手指,从所有这些年的回忆中抚摩她的肌肤。抚摩她的体形,一些触觉记忆从他的心里流到他的手上,或从手上流到他的心里。他不用移动双手,只需用他的心,就可以轻松温柔地将触觉传送到她身上,传遍她的周身,传遍弗朗西丝卡?约翰逊。
弗朗西丝卡和他摆脱一切孤独时光的一次机会,他那该死的可以有所作为的一次机会,而不是在沉默和孤寂中度过这些年的漫长岁月,云游四方和通向光线极好的任何地方的旅途中喷气发动机的轰鸣声。他原本可以为她放弃一切,放弃云游和摄影,放弃任何东西。然而,那一切都需要做出选择,对她来说是十分艰难的选择。但是,她做出了决定,做出了一个她认为正确的决定,并那样做了。留下来守着她在衣阿华的家庭,而不是随他出走。
天哪,他怎么能回忆得起来的,把影像转变成情感,变得令他感到无比痛苦的真实和真切。他的腹部贴着她的腹部,她向他走过来时,她的身体拱起优美的弧线,一个黑漆漆的夏夜里闪电透过卧室的窗幔。她那温柔的微笑,还有她不住手的抚摩,在床上,第二天早晨,她的手总是放在他身上。
“如果我不摸着你,我担心这一切全都会消失。”她微笑着对他说,边说边紧紧地挨着他。
但是,那一切还是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星期五的早晨,当时他驱车驶在她那衣阿华南部的农场小路上,当时赤日炎炎,风止树静,万物默默无语。当时他站在名叫哈里的小卡车的脚踏板上,在小路上回头看她,翘首相望许久才驾着哈里缓缓驶上大路。然后,当他再次回头朝弗朗西丝卡望去时,不禁热泪盈眶。弗朗西丝卡在小路的尽头,盘腿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坐在衣阿华夏日的热浪和尘土中。
梦系廊桥(3)
谁说火焰会燃尽?也许会有点儿闪烁摇曳,但决不会完全熄灭。对于不再希望女人靠在他们身上,不再想承担由此带来的所有责任的那些人来说,这是古老的神话,是件美事。看着弗朗西丝卡?约翰逊的照片,他的双手跨越空间和时间抚摩着她,他又希望得到那一切,希望她的L体在他身下蠕动,说着他并不完全理解的话,但即使听懂了也是一样。他感觉自己开始硬挺起来,他笑了。只要想到她,他就还行。
罗伯特?金凯从牛仔裤左边的臀部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折得很小的一张纸片。这是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引用叶芝的诗句写的留言便条,由于成千上万次的折叠和阅读,字迹已经模糊且破破烂烂。
当“白蛾子张开翅膀”时,如果你还愿意来吃晚饭,今晚你事毕之后可以过来。什么时候都行。
她的笔迹来自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8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而且久热不退,他在她那简朴的农舍厨房里呷着冰茶。那天夜里,她将请柬钉在衣阿华州麦迪逊县罗斯曼桥的一侧。
只是去和她说说话,再次诉说他的感受,诉说他的整个生活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得至臻完美。去谢谢她,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去看看她,再去看看她的脸。可以对她说他依然在那里,依然爱着她的一个时刻。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她有家庭和所有的一切。他向后仰着身子,双手拢着灰白的头发,头发蓬乱如常,披过衬衫领子两英寸。最终的目标,无数次的努力,道路还在延伸。最后的牛仔应该再度转抛起粗粗的套索。应该那样做。跨上疲惫的马儿直跑到它倒下为止,让你前进道路上的减速杆随着你的死亡而终止。
蜷缩在那儿,外面浓雾笼罩着水面,弥漫在门前,所有岁月的足迹留在他身上。蜷缩在边缘……什么的边缘?什么的边缘也不是。
他倒了一杯咖啡,走到小橱前,打开橱门。架子上躺着他的设备:5个盖着盖子的镜头,放在软皮袋子里,两架尼康f相机,还有测距仪,包在厚布里。一位专业摄影师的工具,老工具,老了,旧了,伤痕累累,归咎于金属搭扣和拉链,归咎于爱尔兰瘠地西罗克风刮起的沙石,归咎于驾驶着哈里卡车和乘坐横贯大陆的喷气式飞机奔赴非洲或亚洲或其他地方的千里行程中的挤撞摩擦。
在冰箱的冷藏室里藏着他的最后一卷25速柯达克罗姆ii彩色反转片胶卷。当制造商停止生产这种胶卷时,他买了500卷冷藏起来,定量节约使用,留着供自己使用,而杂志社已改用柯达克罗姆64胶卷。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如此,这是他早就料到的。浓雾笼罩着水面,弥漫在门前,还有他的最后一卷胶卷。基本常识:鲜血、骨头以及连着骨头的R,心里的思念,全都化为灰烬之日,也就是万物终结之时。再没有什么需要改变,也没有什么不可改变,那是早年白纸黑字写下的并由保管者储藏的事物结果的巨大动力。何等奇特、孤独、沉寂的人生。从一开始,它就具有那个特征,并始终未变。除了那些日子,1965年的那4个日日夜夜。
在阿卡迪亚悬崖和非洲之角海岸行走数年之后,在一个山村里度过数个黄昏——在那里宇宙变小了,传来他在丛林池塘里与一个丝绸商的女儿嬉水的欢笑声,那笑声仅仅暂时排遣了他的寂寞——之后,结果就是如此。总是,总是知道时间的狂笑,知道叫做生命的这个令人好奇之物的衰退和流逝,懂得它是多么的短暂。工作、吃饭,起先是昂首挺胸行走,后来是步履蹒跚。看着所有这一切都归结到一个浸过感光R剂的四辊文件柜里,就像你那匆匆流逝的生命。惟有影像留存,它们是你早年所赞美的事物的无声见证。
印度
或非洲之角,
或马六甲海峡,
总是毫无二致:
男人在沙滩上,
或在岸边波涛里
摆弄船儿。
一些人走了
另一些人在观望。
明天
同样的情景
……又会再现。
一旦这念头出现在他脑子里,便挥之不去。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浓雾。就连早晨看上去也很疲倦,尽管它才刚刚开始。
罗伯特?金凯打开一个厨用抽屉。里面放着三张没有兑现的支票,那是在学校和艺术展览会上令人疲倦的摄影所得,总共742美元。风光的日子一去不再,没有为《国家地理》杂志作长途漫游摄影的日子了,那些日子将他带到了任何一个光线柔和的地方。书包网 。。
梦系廊桥(4)
还有87美元的钞票。他那装满零钱的咖啡罐里可能还有50多美元。哈里卡车的新发动机才跑了68000英里。如果必要的话,过低水准的生活,轻装出行,睡在卡车里。他能做得到,他可以再次到那里去,他和大路。
“喂,大路,你认为我们应该去吗?到那儿去,看看罗斯曼桥,还记得许多往事吗?不干别的,只是再到她那地方去站站。总比坐在这儿自怨自艾好吧,在这里只能看着秋天带给树叶和蝴蝶的命运,大声称颂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
大路轻轻地喘着气,摇摆着尾巴跑过来坐在罗伯特?金凯身边。
“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了。不知道她是否改变了许多?”
屋外的松树,笼罩在雾霭里,湿淋淋的。狗尾巴扑打在松木地板上。又扑打了一下。
68年中的大多数岁月里都是孑然一身,是出于自愿也是环境所致,你的思想自我封闭,因为没有他人会来倾听它们,或者,即使他们倾听也不会理解。不过,到最后,它们任意自如地从心里流到了舌尖。仿佛你的思想再也不能沉默,心里的话必须说出来,以便为其他思想腾出一席之地。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天或两天,或许几个时辰,完全孤身一人生活在持续的沉默中,就足以使他们启动程序了。罗伯特?金凯已经那样过了一辈子。当构思他想拍摄的照片,或者做饭时,他会自言自语,念叨着快门速度或咖喱粉,相机或奶酪。那条狗成了金凯流露思想的一个快乐的接受者,管它有没有意义,只满足于朝狗发出或传过他的话音。
“她的儿女一定都长大了,也许离开家了。不管怎么说,不能冒险去看她。要是真见到了她,肯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办。他妈的,不就是那么4天嘛,她也许把整个事情都给忘了。只有一些也许她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再去想的回忆。”
罗伯特?金凯不相信会是这样。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和他已经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只要他们还有记忆的话。他对此从未怀疑过。在过去16年里他走过的每条道路上,她都在那儿。他知道,他肯定,这对于她一定也同样如此。但是,有时候,如果他想像她不再思念他了,痛楚便会减轻,当他确实想念她时,便更容易忍受C在胸口的矛枪。
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发生在风儿吹拂着他的后背,宇宙为自己将如何变化而犹豫不决的一瞬间里。在那一瞬间里,年迈的旅人看见了家里的炉火,列车缓缓停下来,汽笛变得沉默。他暂时停住了绕着里尔克的古老塔楼转圈子的脚步。
身后的冰箱嗡嗡响了起来,罗伯特?金凯又抽了一支骆驼牌香烟,咳嗽了两声,看着他面前清晨的景色。他回想起衣阿华州那座老农舍的厨房。他仿佛是生活的无可挑剔的、几乎是准确无误的目击者,这位天生而老练的摄影师的眼睛依然能看得见那座农舍,它的厨房,厨房里的每一细节。有裂纹的亚麻毡和福米加塑料贴面桌子,洗涤池旁的收音机和围着灯光飞舞的白蛾子。
弗朗西丝卡在那儿,看着他,穿着粉红色裙子和白凉鞋。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冒着她一生中最大的风险朝他靠过来,他向她靠过去。如果世上存在原罪的话,那么,他们的原罪是相互的,应由两人平均分担。那天晚上,他站在那儿,倚在她的冰箱上,看着他,看着裙边紧贴着她那苗条的棕色大腿上的地方。然后是老套路的明推暗就——让我们赶快赞美它们诅咒它们——老套路获胜,街头探戈声在远处响着但越来越近。
老套路,卷裹在一个炎热夏夜绞成一团的床单里面,在弗朗西丝卡的腹部、面庞、茹房的汗水上溜滑,他的肩膀、脸、背和腹部也汗水淋漓。老套路和他们甜蜜的舞动斗牛披风似的引逗动作,挥舞翻动的深红色斗牛披风和远处人群的叫喊,他们虽然看不见这一盛况,但还是在鼓掌欢呼。她这么多年来所有压抑的欲望,他多年来同样的饥渴,他们两人一次又一次地扑向对方。在此期间,烛泪默流,雨下了又停,一个怯生生的黎明滚过衣阿华州南部的乡村。
第一线曙光初现时,他将她带到牧场,请她倚在一根篱笆桩上。在那儿,他把她变成了一个黑白影像,现在就躺在桌子上的盒子里,不过是在另一个厨房里,是在西雅图一个有雾的早晨。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系廊桥(5)
再次转动抛起粗粗的套索。哈里身上潮乎乎的,散发着烟草味。相同的例行准备工作,有意做着与16年前相同的准备。手提箱挤靠在卡车车厢里的备用轮胎上,用一段晒衣绳系牢。这一次没带吉他;他已多年不弹吉他了。想过要带吉他的,他折回小屋,从冰箱旁边放吉他的地方把它掏了出来。吉他盒子都长霉了,很难说吉他会是什么样子了,所以他犯不着打开盒子。他耸耸肩膀,把吉他拿到卡车上,捆在手提箱旁边,拉过一块防水帆布盖在吉他和手提箱上。当他使劲拉紧绳子时,吉他在盒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不似音乐的声响,仿佛在说,如果把它从黑暗中拿出来,调好音,抚摩着,就可以再次劝说它弹奏起来。
要是在从前,罗伯特?金凯定会从卡车车厢上跳下来,但是现在他却先坐到卡车后拦板上,轻轻滑下来,一条好腿先落地,然后再放下如果不小心会让他摔倒的那条腿。
只带一只摄影包,装着一架尼康f和一个单反镜头——他最喜爱的105毫米镜头——还有他的最后一卷柯达克罗姆ii胶卷。只带上这一卷胶卷进行最后一次远征。
热水瓶、照相机、手提箱、三条骆驼牌香烟,还有他在滨水区一家商店甩卖时淘来的一箱中国啤酒。旧睡袋。如果囊中羞涩了,最后只好在卡车上露宿了。还有《非洲的青山》那本旧书,他1965年就带在身边的书,此后再没有看过。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换过四副鞋底的红翼牌长统靴,褪色发白的牛仔裤,卡其布衬衫和橘黄色吊带。车座后面放着棕黄色山地风雪大衣,有一只衣袋扯破了,右衣袖上有一处咖啡渍。一个背着行囊走四方的游侠那一成不变但功能齐全的行头。
大路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大路的水盂和狗食罐放在乘客一侧的车厢地板上,旁边是一袋狗食和装满零钱的咖啡罐。
不过,这是一条有选择的路线。避开每年这个时候会降临在遥远北国的深夜严寒。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路线,因为做计划已没有什么意义。先向南到俄勒冈,之后去加利福尼亚,继而向东。衣阿华州是跑不了的,上次他听说,从加州北部大概朝东走就能到达那儿。
也许可以向北穿过南达科他州,再去看看布莱克山,他上一次去衣阿华州麦迪逊县的途中去过那儿。他1973年又重访过布莱克山,拍摄了一个关于考古挖掘的故事,为一个大出版物拍的最后一批作品之一。为他当向导的坏脾气老头也许还活着哩。也许可以停下来向他问个好,到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酒馆去,听听那个手风琴手的演奏,如果他还在那儿的话。罗伯特?金凯挺直后背坐在驾驶座椅上,透过挡风玻璃凝视着,任窗外的所有景色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切进入他的内心。
“你知道,爱犬,我,我自己,开始有点儿厌倦了一直沉溺其中的所有这种忧郁和厄运了。也许你也一样。念叨着老习惯和旧日时光,在这里转悠着,翻看我以前生活的卷册。诅咒开始衰老的野蛮状态,放弃我的生活并将之变成一块其丑无比的馅饼。那不像我。现实是一回事,然而,时过梦残却是慢慢死亡的前奏。”
他停了片刻,扭头看看猎狗。“听过另一个叫卡明斯的人写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吗?不是我们的朋友夜鹰,而是卡明斯先生,他喜欢用小写字母拼写他的名字。我想想看……唉,我记不全了……写的是医生和不可救药的病例以及在其他地方的美好世界,如果你要去寻找它们的话。”
他对猎狗笑了笑。“我马上就回来。”
罗伯特?金凯在小屋里的衣橱搁架上取了一个摄影包,抓起靠在四件衬衫后面的衣橱后壁上的伤痕斑斑的基佑牌三脚架。在衣橱地板上翻寻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一件多年以前在爱尔兰买的黑色高领羊毛套衫,用它裹住三脚架。他的摄影背心在衣架上晃动着。他取下背心穿在身上。
从厨房的柜子里,他取出照相机和附件装进摄影包,整整齐齐地各就各位。在一个抽屉里,他还存有43卷trix黑白胶卷,胶卷凌乱地放在某一赫赫有名的摄影杂志颁发的奖牌上面:
授予罗伯特?l金凯
摄影艺术终身成就奖
梦系廊桥(6)
animus non integritatem sed facinus cupit
心的毅力不是来自纯洁而是冒险
他把胶卷装进一个塑料什物袋里,环顾四周,将三脚架和毛衣往肩膀上一甩,另一个肩膀背起摄影包。他锁上小屋,关门时小心翼翼地不让纱门发出重重的响声。
他又回到卡车里。“爱犬,准备好了?”他问道,发动了引擎。“咱们走吧,看看一路上该怀念的东西。”
当罗伯特?金凯驾车乘上通往大陆的轮渡,越过皮吉特湾进入埃利奥特湾时,一轮薄日正与早晨10点的雾霭小试牛刀。水上风平浪静。他取道后街出城,沿着港口前进,经过公园,从前他和夜鹰有时候坐在那儿的长凳上互相诉说他们信奉的生活真谛。在奥林匹亚,他兑现了给学校拍摄照片得到的支票,给夜鹰寄了张明信片,说他要出城了,过两三个星期再与他见面。老伙计彼此牵挂,他的朋友夜鹰也许会疑惑担心呢。
他决定沿着海岸公路往南行驶,在梅敦附近再向西转,进入开阔的乡村,他喜爱的那种乡村、僻径和小镇。大路,头伸出车窗,耳朵在风里抽动。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在1981年11月,回到最后的事情和昔日重来的时光,陷在金属网的角落里,罗伯特?金凯再次旋转起那粗粗的套索,驾车朝着衣阿华州,朝着麦迪逊县的廊桥驶去。
2
弗朗西丝卡
弗朗西丝卡?约翰逊没有暮年已至的感觉,而且看上去也不像60岁的人。她的朋友们常常这样对她说,时光是多么不同寻常地善待她。她的乌发怎么永远不花白,除了在她40多岁时出现的几根银丝。她的身段依然保持得那么匀称。
理查德也曾对此发过议论。“弗兰妮,当我们大家都变得越来越老时,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她当然还是有变化的。看着衣橱镜子中自己的形象,她知道是她的衣服得体地遮掩了自己早已开始走下坡路的身材。但是,得当的饮食和良好的心态,阔檐帽子和每日散步——有时候,她会散步去罗斯曼桥,一个来回就是4英里——使她保持身心健康。不仅如此,她心中始终有个念头,认为自己也许还会再见到他,觉得什么时候罗伯特?金凯也许会回到她身边。也许,正是那个念头支持着她的意志,使她尽量保持着和多年前一样姣好的容貌和真实的情感。她想让他认出她来,想让他像多年前需要她那样得到她。
她的衡量尺度是她1965年买的一件浅粉红色的裙子。在过去的16年里,她不时地穿上试试。如果裙子看上去有点儿紧,她便更努力地控制体重,直到裙子穿上去宽松合体为止。穿上裙子,她会在卧室的镜子前面慢慢转身,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笑着说道:“我穿上还算合身,不过,穿在一个乡村姑娘身上更漂亮。”然后,她会鼓起腮帮,温和地笑话她那些沾沾自喜的话。于是,再次叠起来的裙子又被装进塑料袋里,放到衣橱搁架上面。
理查德一年前去世了,农场已今非昔比。牲畜卖了,土地租了出去。儿女们长大成人,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虽然没有很多钱,但依靠地租、储蓄和理查德的小额人寿保险也足以过日子了。
现在,理查德躺在温特塞特公墓里,躺在他父母旁边。父母和儿女们排成一行的庄严队列越来越长,泥土里的洼窝标志着众生的消逝。理查德在公墓里买了两块坟地,认为弗朗西丝卡将会安息于他旁边。后来发生的事情将表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理查德。能干、善良的理查德。正派是不用说了,甚至他的笨拙举止也很可爱。但是,这一切并没能使她满足。理查德了解的弗朗西丝卡仅仅是个伪装,是掩盖在称职的农夫之妻和细心体贴的母亲形象下面的另一个女人的表象。一层层伪装,一个个谎言。完全是另外一个女人,而不是早晨当理查德在厨房里收听收音机里的早间市场报道时忙着煎J蛋和拨烤咸R的那个女人。收音机还是1965年那个炎热的8月之夜播放《丹吉尔人》和《秋叶》的那台收音机,当时她在厨房里和那个名叫罗伯特?金凯的男人翩翩起舞,是他乘着带有自己意志的一阵夏风吹进了她的生活。
站在炉子前面,她会想道,我的上帝,他是否知道这些。要是理查德知道了在她厨房里发生的事怎么办。他会想像到她在那儿,赤身L体地与来自异乡的长发摄影师做A吗?他会想像到当罗伯特?金凯把她抱到桌子上时,纸巾在厨房里翻飞飘落到地面上吗?不会。理查德甚至从来连想都不会想到这些。如此的谎言啊谎言,如此的一层层伪装。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梦系廊桥(7)
不过,理查德对这一切还是有所感觉的。他的临终遗言,在他失去知觉的短短几个小时前,他喉咙深处发出的渐弱、嘶哑的声音。“弗朗西丝卡,我知道你也有过自己的梦,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
然后,理查德在说出那些话时,用力地,用他尚存的大部分力气,将手慢慢移过病床,她从他那泪湿和苍老的眼睛里看出,他在试图说出超越他话语含义之外更多的东西。她拉起他那粗糙的大手,将脸贴在上面,在那些时刻里,仅仅在那短短的时刻里,为自己与罗伯特?金凯的所作所为而感到遗憾。她同样感到遗憾的是,理查德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姓金凯的那个男人卷入她的生活之前,埋藏在她内心深处、她自己几乎也不知道的东西。
还有,虽然理查德?约翰逊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她希望的那种人,但是,他所知道的事情比她以为他知道的要多。她知道有些事情深深地伤害了他的心,知道他不是弗朗西丝卡的梦,知道虽然与她结婚三十多年,但却永远无法走进这个与他分享劳作生活,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的内心世界。
老屋寂静无声。弗朗西丝卡打开最新一期《麦迪逊人》报,读起与乡下人有关的活动报道。她翻阅着有关教堂免费晚餐、季末足球赛、结婚、出生、死亡的报道,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生活了36年、却仍然没有融入其中的世界里。
玛吉?克拉克死后6个月,弗洛伊德曾请她出去吃饭。她找了个得体的借口谢绝了他。当县里举办有小牛鉴定和烧烤活动的集市时,他再次发出了邀请。她尽量委婉推谢,找出更多的理由,譬如忙啦,孩子们要回来啦。弗洛伊德?克拉克便没有再邀请过她。但是,当他们在收费公路商店推着购货小车相遇时,他还是很客气。弗洛伊德消瘦了一点,看来他好像在怀念玛吉做的饭菜。
她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放眼凝望着秋天的田野里收割过后的禾茬,让罗伯特?金凯进入她的脑海。他总是在那里,尽管只是在某些逝去的日子里的某些逝去的时刻。他仿佛只是无数次萦绕于她脑海里的一个变成现实的幻想。但是,有他寄来的她的照片,还有《国家地理》杂志上刊登的他的照片和他拍的照片。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四处奔波,或者他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她凝视着天空中喷气式飞机的凝结尾流,想像着金凯就在天上,正飞往雅加达或内罗毕。也许她应该起程到西北去找他。或者也许最好就依靠对他的回忆生活下去。也许他们共同度过的那4天是他们命里注定拥有的一切。
她也许会找到他,他会面带疑问的神色看看她,在记忆里搜索着(“哦,不错,廊桥时代的衣阿华女人”),然后,他又会变得十分礼貌,沉默不语。他们也许会在一家餐馆里喝喝咖啡,寒暄几分钟后,他便会看看手表告辞,说他需要做这个或做那个。
她也许会被独自一人留在餐馆里,坐在红色乙烯基火车座上,家在千里之外,真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来找过他。此后,愁眉不展地生活下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位游侠生活中的一个愉悦的、转瞬即逝的白驹过隙。此后,在多年来支撑着她的一切尽遭毁灭的状况下生活下去。此后,在杂乱日子的寂寞中生活下去。
不。那不是真的。她敢肯定,大多数时间她敢肯定。但是,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倘若不是《国家地理》上的照片,她知道他的面容在她的记忆中会变得模糊不清。然而,那些是老照片了,她也许甚至认不出他来。他该有68岁了。68岁的豹子,难以想像。他也许病了,或者垮了,不愿意让她看到他那副样子。
弗朗西丝卡来到楼上她的卧室里,从放裙子的衣橱搁架上取下那条粉红色的裙子。房间角落里放着卡洛琳留下的电唱机。穿上粉红色裙子,她把唱针放下,再次听起《秋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着想起名叫罗伯特?金凯的男人,他爱她的程度是她从未想像过的。
该是去散步的时间了。她换上牛仔裤和斜纹粗棉布衬衫下了楼,朝日历瞥了一眼,想起她的生日快到了。
她在镜子前旋转时,罗伯特?金凯正行驶在太平洋沿岸的公路上,轻松自如地驾着名叫哈里的旧卡车,浏览着乡村美景,对着名叫大路的猎狗说话。当他驶近水边向南折行时,罗伯特?金凯,撰稿人摄影家——他曾一度这样称呼自己——活动了一下他那有伤痛的脚踝,心中再次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期盼着新故事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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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生还(1)
1
韦布·伦敦手握一枝sr75半自动步枪,这是一位非凡的枪匠为他特别改制的。这枝sr75可不单能伤人,还能把皮R骨骼炸个粉碎。没有这杆霸王枪韦布绝不出门,他的生活中充满暴力。时刻准备杀人,高效率地杀人,不出差错。要是出了差错杀错人,老天呀,他还不如干脆自己挨了那颗子弹,省得以后大吃苦头。韦布每天挣面包的途径就是这么复杂。不能说他热爱这份工作,但他干这个确实很出色。
他这一生中,只要醒着,几乎时刻都有一枝枪牢牢焊在手心里,虽说这样,韦布却不是那种把自己的武器当个什么东西宠着的人。他从来没有管一把手枪叫自己的朋友,也没有给它起个漂亮名字。武器是韦布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枪就像野兽,不会轻易驯服。就算是经过训练的执法人员十发也有八发失手,什么都打不中。对韦布来说,这可绝对不行——等于自杀。他有很多特别素质,寻死可不是其中之一。想找机会杀了他的人很多,有一回他们差一点就得手了。
大约五年前,在一所学校的体育馆,足有一两升血从他身上溅出来,洒在横七竖八躺着已死或将死的人的地板上。他居然战胜了伤势,连照顾他的医生都惊奇不已。从那以后他就带上了这枝sr,不用战友们都使的冲锋枪。这枝枪样子像m16,枪膛内装着一颗。308大口径子弹。你要想把谁吓软的话,选这枝枪绝对没错。sr让所有人都想做你的朋友。
透过雪佛兰熏黑的车窗,韦布观察着街角流动的每一簇人群、潜在暗巷里的可疑分子。车开进敌对区,韦布的视线回到街上,他知道这里每一辆车都可能是伪装的机枪车。他搜寻游移的眼神、点头或指头偷偷按动手机按钮的动作,这些举止都可能含有恶意,企图大大不利于他韦布·伦敦。
郊区居民转过街角停下。韦布看了一眼跟他挤在一块的其他六个人。他知道他们和他想着同一件事:冲出去,动作迅速,干净利落,占领阵地,控制开火区。诸多因素中没有恐惧的立足之地,不过紧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高浓度肾上腺素不是朋友,实际上,它能轻而易举送掉他的命。
郊区居民发动了,驶过另一个拐角停下。这是最后一次,韦布知道。泰迪·赖纳打破无线电静默,用耳塞式麦克风呼叫:“c小队呼叫中心,请求批准行动,要求向黄区移动。”
韦布的麦克风里传来中心——战术行动中心——的简洁回答:“收到,c1,待命。”在韦布的世界里,黄区是最后一个隐蔽待命地点,绿区是关键点,是见分晓的时刻:突破口。一片圣地在相对安全舒适的黄区和见分晓的绿区之间展开,越过这块地方可是件大事,同时充满变数。“批准行动”——韦布把这几个字对自己又说了一遍,这个说法真不错,从别人那儿要声“行啊”,必要时可以开枪杀人,好像只是要求老板同意你把一辆二手轿车的价钱再杀下去几块。无线电静默再次打破,中心发话:“中心呼叫各小队:批准行动,同意向黄区移动。”
非常感谢,中心。韦布朝郊区居民的货舱门挪近了些。他是尖兵,罗杰·麦克兰殿后,蒂姆·戴维斯是爆破手,赖纳是小队长。大个子卡尔·普卢默和另外两名突击手卢·帕特森、丹尼·加西亚各就各位,配备着mp5机枪、闪光霹雳弹和。45口径手枪,他们还像武器一样披挂着沉着冷静的外表。车门一旦打开,他们便会跃出,散开前进,向四面八方搜寻潜在威胁。移动时脚趾先着地,接着才是脚跟,膝盖弯曲,开火时可以缓冲后座力。韦布的面罩缩小了他的视界,只能看到一小块地方。从这时起手语就够了,子弹飞来时你总会有点嘴巴发干。韦布工作时从不喜欢多话。
他看见丹尼·加西亚画了个十字,每一次他都这么做。雪佛兰车门大开前,韦布说道:“丹尼伙计,上帝机灵极了,他才不会上这儿来哩。这儿只有咱们自己。”每次丹尼画十字他总这么说,像是笑话,可他并没开玩笑。
五秒钟后,货舱门猛地打开,小队一拥而出。这里距零点位置太远了。通常他们喜欢直接驶进目的地,再用上2x4炸药,敲敲门——砰!不过这个地方后勤问题有点棘手,废旧汽车、扔掉的冰箱,还有其他大杂物,刚巧堵住了通向目标的道路。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独自生还(2)
无线电静默重又打破,x小队的狙击手呼叫。前面小巷里有人,x小队报告,不过不是韦布搜寻的团伙。至少狙击手觉得不是。韦布和他的c小队一齐抬起身来,猛冲进小巷。他们的伙伴、h小队的七名成员早些时候已经乘一辆郊区居民赶到街区另一头,准备从目标左后方发动攻击。计划是让c小队与h小队在交战区域中部某个地点会合,好像邻居碰面一样。
他们冲向狙击手刚才标定的那伙人:一群运毒贩毒的黑人、拉丁人与亚洲人。显然,毒品亢奋加上简简单单的现钱现货交易前景消除了一切种族、教养、肤色和政治关系等等麻烦事儿。
面对c小队骇人的壁立枪林与凯夫拉尔防弹衣,瘾君子们齐齐跪地告饶:别杀他们,别抓他们,只有一人例外。韦布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站着不动的年轻人身上——头上扎了块表明忠于某个帮派的红色包头,腰细得像根牙签,肩膀却宽得像杠铃。破破烂烂的运动短裤在P股下头晃荡着,肌R发达的上身歪歪斜斜绷着件紧身背心,一脸轻蔑傲慢,好像在说:我比你机灵,比你横,肯定活得比你长。韦布不得不承认,这小子一身破烂,还挺神气。
只花三十秒钟便查清了,除包头小子外其他人全都已经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所有瘾君子都没带枪——也没有可以向目标通风报信的手机。包头小子倒有一把刀,可用刀子对付凯夫拉尔防弹衣和冲锋枪没什么便宜好捡。小队让他留着那把刀,可当小队重新上路时,卡尔?普卢默面朝那伙人倒退着跑,他的mp5指着那个在小巷里厮混的青年商人,以防万一。
包头小子竟喊着韦布,说是欣赏韦布的步枪,想把它买下来。他会出个好价钱,他在韦布身后嚷嚷,接着又说要用那把枪把韦布和其他人统统打死。哈——哈!韦布扫了一眼屋顶,他知道那里部署着w小队和x小队的队员,早已各就S位,子弹上膛,致命的准星瞄准着这群熊包的脑干。狙击手是韦布最好的朋友。他们的工作方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多年来他也曾是其中一员。
韦布曾经一连数月伏在雾蒙蒙的沼泽地,讨厌的水蛇在身上爬来爬去,要不就是像楔子一样钉在狂风呼啸的寒山窄缝里,特制的枪托皮面紧贴面颊,他透过瞄准镜看着,为突击队提供掩护和情报。
韦布对头顶上的狙击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你们,接着朝小巷里跑去。
他们接下来只碰上一个孩子,大约只有九岁,连件衬衫都没穿,坐在一大块混凝土上,四周看不见一个成年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使气温至少降了华氏二十度,温度还在继续下降,可这个男孩居然没穿衬衣。他习惯性地将这个孩子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寻找武器。幸好什么都没发现,韦布可不想对孩子开枪。
孩子直视着他。不知怎么回事,小巷里居然还剩下一盏路灯没被敲掉,闪烁的弧形灯光清晰地勾勒出灯光下男孩的面庞。韦布注意到男孩瘦弱的身体,突出的肋骨两边是肩臂上一块块硬邦邦的肌R,就像树在斫伤处长出皮J一样。一条刀伤横过男孩前额,左颊还有一个起皱的水疱样的D。毫无疑问是一颗子弹留下的记号,韦布知道。
“咒你下地狱。”孩子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调说道,接着他笑起来,更准确地说,发出喀喀的干笑。男孩的话和笑声像敲钹一样在韦布脑子里回荡,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居然连皮肤都刺痛震颤起来。像这种毫无希望的孩子他以前也见过,附近到处都是,尽管这样,韦布的脑子里还是想到了什么,他弄不大明白。或许他干这一行太久了。现在才开始想这些,真选了个好时候。
韦布?伦敦,宽肩膀,身高六英尺二,大多数人会说他是个大个子,不过通常人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他的左半边脸上,或者说那半张脸剩下的部分上。韦布不得不勉强承认:真神了,瞧他们现在能把毁伤的皮R骨骼重塑成什么样子。只要光线合适,也就是说,在差不多全无光线的时候,别人不大会注意到过去的坑坑洼洼、新绷起的脸颊和精心移植的骨头皮肤。真了不起,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除了韦布。
独自生还(3)
小巷尽头,他们又一次停下脚步,全体蹲伏下来。韦布左边是泰迪?赖纳,通过摩托罗拉无线耳麦,赖纳联系上中心,报告他们c小队到达黄区,请求批准向绿区移动。绿区,即目标的“关键点”,在这儿不过是用个花哨名字称呼正门罢了。韦布一只手握着sr75,另一只手摸了摸低低挂在右腿边枪套里C着的特制。45口径手枪,还有一枝同样的手枪挂在陶瓷防弹衣上,那枝枪他也摸了摸。这是他的一套临战仪式。
韦布闭上双眼,预想下一分钟会出现的情形。他们会冲到门边,戴维斯在前,把他的炸药放在门中央,突击手们左手松松地握住闪光霹雳弹,冲锋枪打开保险,稳定的手指离开扳机一点儿,杀人时才会扣下。戴维斯会拔掉控制盒上的机械式保险,检查连接到冲击炸药的引爆线,寻找问题,希望一个也别发现。赖纳将向中心报告那几个恒定的字眼:“c小队到达绿区。”中心也总是用那一句固定回答:“待命,由我控制。”这句台词总让韦布耿耿于怀:他们干的这种事,难道还有谁真能控制不成?
在他整个职业生涯里,韦布从未听到中心的倒计时数到头。倒数到二,狙击手们便会交战开火,一群。308同时响起来,那声音颇有点吵人。紧接着,不等中心数出“一”,冲击炸药便会炸响,高分贝的飓风会将你脑子里的念头都淹没掉。事实是,如果居然能听到中心倒数完毕,你就有大麻烦了,它意味着冲击炸药没有爆炸,那样开工才真叫糟糕透顶。
门一被炸开,韦布和他的队友便会冲向目标,投掷闪光霹雳弹。这件装备的名字取得很巧,“闪光”使任何看见它的人暂时失明,“霹雳”会震破没有保护的耳膜。要碰上锁着的门,他们马上就能叫它乖乖打开:戴维斯会拿霰弹枪不大礼貌地敲敲门,或者用粘贴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