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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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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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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夫妻笑闹一阵。惹得谢谢钗横鬓乱。渐渐意外情迷,也觉忍耐不禁,这才轰他出去。

    夏浔来到苏颖房中时。只见桌上留了一盏灯,苏颖半掩一条薄衾,却已背对床沿,侧身睡下了。

    夏浔凑上床边,低唤一声:“颖儿!”

    床上不见应答,但夏浔一听她呼吸。就知道她并未睡着,夏浔暗忖:十有八九是吃醋他今晚既来自己房中宿下。却去谢谢房中用膳。夏浔拍拍她的丰臀,苏颖依旧拗着身子不动,夏浔便笑嘻嘻去挑她香唇,手指一碰唇瓣,苏颖张口就咬,夏浔攸地一抬手指,哈哈大笑起来。

    “喂!小娘子吃醋了么?”

    苏颖哼了一声,依旧不理他。

    夏浔眼珠一转,便自宽了衣衫,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上了床榻贴着她身子躺下。

    苏颖丰臀向后一拱,夏浔早已有备,狗皮膏药似的贴着她身子,根本不曾拱动,臀缝间反而贴上了一根滚烫的棒槌,苏颖不敢再动,只酸溜溜道:“今夜便宿在那儿不好么?人家都睡了,还要来扰人。”

    夏浔笑嘻嘻揽住了她身子,低声道:“今日忙碌这件事,可不只是双屿那边的难事。我正好籍日本之事,把双屿那边的事情也给解决了,其中自有一些运作,需要谢谢与日本那边联络。”

    夏浔把事情细细与她说了一遍,苏颖这才晓得来龙去脉,听说相公已把双屿父老的事情全都解决了,苏颖那本来就有些故意撒娇置气的醋味儿早已不见,她返过身来,在夏浔唇上一吻,低声道:“算你是个有良心的,许浒他们职责所在,不能离开双屿,却已不只一次遣人赴京了。

    你不在家,这事儿我清楚,可双屿那边的人不清楚,时间拖久了,少不得要以为咱家不把他们的事儿放在心上,奴家是双屿出来的人,那儿就是我的故乡、我的亲人。这些年来,不管是当初义助三位皇子,后来帮你训练潜龙密谍,还是如今掩护咱们家的商船贸易,他们都尽心竭力,我是真的担心拖久了寒了他们的心,却又不便催你,我是你的人,不想让你觉着我胳膊肘儿往外拐。”

    说着这些为难处,苏颖一阵心酸,忍不住便掉下泪来。如今嫁为人妇,做了夫人,不比当初啸傲海外,恩仇爽快,她是个直爽的性子,许多心事只存在心里,着实憋闷了她。

    夏浔连忙把她搂住,温言软语,好一番安慰,哄得苏颖破啼为笑,忍不住偎进他怀里,满心的幸福与满足。只是这样抱着说话,她就心满意足了,夏浔却不满足,早就在谢谢那儿憋了一肚子欲火,这时怀中搂着一个可人儿,如何还能忍得住?

    至于这一夜缠绵,百般花样,后T一犁垦着旱田、前町五指辛勤C秧,诸般滋味,那都是人家夫妻俩榻上的风月故事,已不足为人道了。!。

    第887章 群情汹汹

    因为夏浔策划的事对大明至关重要,而东瀛政局随时都可能蛩生变化,两地路途遥远,通讯又不方便,容不得有所拖延,所以得到皇帝密旨的相关衙门全力以赴,在最短的时间内筹措了足够的资金,交予夏浔物色的那几名“海商”。与此同时,在俞士吉打击之下刚刚有些萧条的东海商贸也禁令解除,为夏浔这边的行动打开了方便之门。

    在此期间,哑失贴木儿身死诏狱的事情,在京里也引起了一片动荡。

    哑失帖木儿被捕进锦衣卫当天就死了,锦衣卫呈报给皇上的奏章说他是畏罪自杀,忤作验尸的结果证明说他是嚼舌自尽。与此同时,锦衣卫还把从哑失帖木儿家中搜到的一些证物呈了上去,内容包括收受馈赠的厚礼、往来的书信,以及几个可做人证的下人。

    至于这些证供证物和证人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屈打成招还是果有此事,那就无从甄别了,整个案子自始至终是由锦衣卫一手C办的,旁人根本C不上手,又如何质疑呢?

    看着那些与鞑靼来往的书信、礼物和证人证词,朱棣只能责备纪纲看管人犯不严,致其自尽身亡,却也不能予以过多的谴责,一个堂堂的二品大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哑失贴木儿现在与汉王朱高煦走动极近,他的死令汉王大发雷霆,人们都把这件事看成太子与汉王之争的一场风波。事实上也是如此,不管纪纲整死哑失贴木儿是否是挟私报复,因为两人在官场上的立场问题,必然会被视为更高层次斗争的外延。

    因此,太子派的官员只能保持沉默他们不可能攻讦纪纲,对纪纲的任何刁难,都只能被文武百官视为对汉王朱高煦的示弱。许多人都把眼睛盯住了汉王,纪纲跋扈,汉王同样是个嚣张的主儿,他能忍得下这口恶气么?

    可是叫人大出意外的事,汉王朱高煦折了一员大将,居然真的就忍了这口恶气他只是大发了一通脾气,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消息传来,太子派自然声望大炽,如此一来,纪纲所为等于是为太子立威,更加的不可能对他予以苛责,而纪纲个人的声望更是水涨船高。

    没过多久,有关纪纲和哑失贴木儿街头争道、恶语相向的事情就被有心人传扬开来纪纲的声望如日中天,他再走在街上,不要说与他平级的人都要避道闪让,就算比他级别更高的许多勋戚功臣,都要和颜悦色,主动招呼。短短几天功夫因为弹指间就弄死了一个朝廷二品大员,而自己居然毫无发伤,纪纲就成了金陵城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这段时间,夏浔一直忙着日本方面的事,由于两地相距太远,每通讯一次都需要飘扬过海,如果事事向朝廷请示,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所以夏浔每日进宫,就日本政局可能的发展方向做出种种推测征询皇帝应予的态度和相应的政策,再把这些政策整理出来,汇总后传达到日本。

    其实朱棣的基本政策和夏浔的意见是一致的:分而治之。夏浔筹划的这么细,是想了解针对各种具体情形朝廷可以予以帮助和支援的程度,从而叫在日本那边的人心中有数。同时,他还要通过自己的人,劝导足利义满就立嗣一事求助于大明。

    援助后龟山法皇的第一笔资金已经运走了,后续的援助未必是现款,还有武器和粮草,粮草好办,武器就不能是大明官方制式的武器了,因此只能从民间作坊采买。明朝允许民间习武和铸造武器,因此采买并不成问题,只不过民间武器不包括甲胄、大枪这种战阵上常用的兵器。

    好在日本武士的主要兵器是刀,竹枪一类的东西他们可以就地取材,因此所采买的鞭锏锤抓、斧钺钩叉,乃至虎牙刀、大环刀、柳叶刀、云头刀、双手单刀等五花八门,只要能用来做战杀敌,都一股脑儿装了船,悄悄运往日本南朝固有势力范围的港湾藏匿起来,只待后龟山法皇出走,一竖反帜,便可取用。

    夏浔忙完这一切的那一天,正好是三场九天、马拉松似的科考结束的日子,金陵城中一片沸腾,经过九天煎熬,好似脱了一层皮似的举子们一俟离开考场,就彻底地放松下来。

    不管是自觉考的不错的,还是自觉没有发挥出十成实力的,此时都尽情欢乐,青楼买醉、红袖相招,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补偿自己多日来吃不好、睡不好的辛苦。秦淮河上,比往日繁华了三倍,到处都是呼朋唤友、彻夜狂欢的赶考举子。

    外地赶考举子很少有临考才从家乡赴京的,为了能在京中再好好温习一下功课,同时避免仓促间误了考期,很多考生提前一两个月甚至半年就到了京城,这么长的时间一直住在客栈里的话他们大部分人是消费不起的,所以都租住在长干里大报恩寺一侧的棚户区。

    等待发榜的这段日子,棚户区里每天都是醉醺醺出入的考生,搂着流莺粉头逍遥快活的,随地大小便的,扭个肮脏不堪棚户区弄得更是臭气熏天。可是不管考生们怎么疯狂、怎么发泄,贡院街是他们每天必去的地方,虽然明知还没到发榜的日子,也要到那里走一走心里才踏实。

    另外,那种地方总有一些所谓的消息灵通人士,传播各种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且不论他们所言是真是假,听着一惊一乍的,起码能让他们忐忑不安的心情放松一些。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更多的人、包括许多学子,认识了那位据说家里有人在礼部作官的考生家属。

    这人姓麦,叫麦维影,以前常出现在这儿,是因为自家有人正在科考,心中牵挂…难免要就近等候消息。现在如考试已经结束,他家里有人在礼部做官,消息灵通的很,科考结束后,没必要整天留连在贡院街了。不过据说麦夫子的家就在贡院街附近,所以时而能够看见他提着一只鸟笼,优哉游哉地到这儿散步。

    一开始举子们并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还是那些认识他的举子家属向他打招呼…这才渐渐知道他的身份。这人不像有些传播消息的人一样吹的云山雾罩,但是有问必答,答则必准,他透露的不少消息,随后都被证实是准确的,到了后来,只要一见他出现在贡院街,就有许多举子围上前去…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批卷进度。

    明天就是张榜公布考试成绩的日子了,这一天贡院街上的举子尤其的多。这一天没有人再去喝酒,也没有人再去找女人,那些举子和他们的家眷就好象患了忧虑症似的,漫无目的的在贡院街上晃悠,这儿聊一句、那儿说一句…看见哪儿人多一定得挤进去竖起耳朵听听。

    明日揭榜,高中的一步登天,不中的还要回去苦读三年,家境实在供不起继续读书的,就得扔了书本从此务农,谁不焦虑着急?看样子,等今儿晚上,这一宿怕是没有人能睡着了。就在这时,那位麦维影麦员外提着鸟笼子又来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一眼认出他来…马上迎上去很客气地打招呼:“麦员外…您好啊,今儿遛弯的时辰可有点晚。”

    麦员外面色不善地“哼”了一声便举步走开,与平时和霭可亲的模样大不相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便道:“麦员外这是怎么了?怕是他得了信儿…家里的公子不曾得中?”

    那麦员外本要走开了,一听这话十分气恼,忽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地道:“若凭真才实学,还怕我儿不得高中?哼!那解缙任主考,不唯才只唯亲,但有关系门路的尽皆取中,与他没有关系的举子、平素不和的官宦家的子弟,那是一个不取!否则,安得如此?”

    众人一听,麦员外这是真的已然得了信儿了,大家呼啦啦围上来,七嘴八舌便问:“麦员外,您已知道消息了吗,谁中了?谁中了啊?”

    麦员外吹胡子瞪眼地道:“本科进士,共取八十四人,我怎一一记得名姓?只记得被那解缙取为第一的是他山西老乡姓李的,第二的却是凤阳一位姓林的皇亲,哼!取士不公!”

    麦员外只摞下这么一句,便推开人群扬长而去,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有人急急计算本科考生人数,八十四人考中,多少人中方取一人,自己有几分希望,有人则四下询问有无江西考生、凤阳考生,不晓得谁这般幸运,入了解缙的法眼。

    到得次日,贴出皇榜,这榜上尽是取中的进士,排在最后的毫无异问必是同进士出身,排在中间的少不了便是一个进士出身,而前十名是要上殿面试的,再经皇帝殿试,决出状元、榜眼、探花。一般来说,殿试名次与此刻张榜的名单是不会有太大出入的,而且这变化也仅限于前几名,看谁能中进士及第罢了,对于其他人来说,此刻已是一切盖棺论定。

    皇榜前人头攒动,解缙取士,第一名状元是江西李洛路,第二名榜眼是凤阳林观海,第三名探花是福建唐纵。人群中有那昨日早听麦员外说出这一刻取士一二名籍贯和姓氏的,只一瞧这榜单人数,莫不与那麦员外所言一样,再仔仔细细看上一遍,没有自己名字,登时就炸了窝。

    若是上了榜也就罢了,既未上榜,又事先听说了那般风言风语,谁肯甘休?哪怕是搅黄了别人他也依旧不中,这落榜考生也希望有人倒霉的,有时候人的心理真的是很Y暗。一时间,无数人聒噪起来,大叫取士不公,不知情的落榜举子正在沮丧,听了这消息也像斗J似的来了精神。

    贡院街皇榜前人越聚越多,群情汹汹鼓噪不休,到后来落榜举子们疯了一般涌上前去,推开看榜的差官,撕烂皇榜,大叫着“取士不公”,便往礼部告状去也。

    陈瑛对太子派精心部署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第888章人人喊打

    礼部正堂,耳听得衙门外一片喧哗,举子们群情激愤地咆哮呐喊着,几位堂官急得团团乱转。片刻功夫,礼部尚书吕震带着左右侍郎急急赶来,几位堂官赶紧迎上去,七嘴八舌把事情一说。

    左侍郎大怒道:“这些举子,自家艺业不精,不曾高中,便要寻衅滋事么?大人,着人去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唤差役来,把他们轰散了吧!”

    “不可!”

    吕震捻着胡须,微微想了一想,说道:“我礼部是管理学务和科举考试事的衙门不假,但是这主考官却是皇上钦点的,本科主考是内阁首辅解大人,解阁老品性高洁,若说他循私枉法,取士不公,本官是不信的。”

    左右侍郎连连点头,吕震又道:“举子们十年寒窗,这科举是他们一生的希望所在,若是出于误解,或是受人蛊惑,激于意气,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也是人之常情。你我都是读书人,都曾经过这科考煎熬,应当体谅他们。”

    左右侍郎及一众堂官主事们觉得尚书大人言辞恳切,句句在理,不由频频点头。

    吕晨又道:“再说,如果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只管将他们打将出去,不但伤了这举子们的心,令他们对朝廷误解更甚,而且,对解阁老也不是好事。举子们会认为我礼部官官相互,也坐实了解阁老循私枉法的罪状,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么?”

    左侍郎心悦诚服地道:“大人所言甚是,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吕震道:“真金不怕火炼!我们且安抚了举子们,将此事奏明皇上,朝廷查个水落石出,将真相公布于天下学子,此事自然平息,学子怨恚可解、朝廷威望可持,解阁老身上的污水也能得以洗脱!”

    众人连连称妙,吕震便正容吩咐右侍郎出去安抚举子,叫他们稍安勿躁,好生回去等着,礼部自会将此事禀报朝廷,还大家一个说法。又叫左侍郎立即进宫面圣,向皇上说明情况,为防事态进一步恶化,酿成不可控之混乱局面,请皇上立即下旨彻查。

    而他本人,则因担心举子们群情汹汹,演变成一场动乱,因此亲自坐镇礼部,同时联系应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调人来,以防事态进一步扩大。左右侍郎、堂官主事们得了吕震吩咐,立即匆匆奔去,各自忙碌。一时间大堂上就只剩下吕震一人。

    吕震高坐在公案之后,手按着一摞卷宗,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卷宗内页,想起解缙当面向他掷驳公函、呵斥如训小吏的那番羞辱,不禁夷然一笑!

    举子们在礼部受了安抚,众举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一番,觉得礼部既已表明态度,倒不便不依不饶,总不能真个冲击礼部吧,那岂不是要弄巧成拙?众人正议论间,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请国子监为众学生主持公道!”

    众举子顿时有了方向,纷纷又向激笼山下国子监进发。

    国子监。

    国子祭酒与博士、助教、直讲、监丞、主簿等大小官员聚在一起,就堵了国子监大门,申诉冤屈的举子们的要求进行计议。

    国子监既是大明全国的最高学府,同时也是官学的最高管理衙门,监、学合一,负有行政职能,而且负责主办新进士的释褐礼等等,所以对举子们的事务也有一定的问询之责。

    对于举子们的投告和申诉,大家的意见很不一致,有人觉得国子监不必C手其事,由礼部解决就是,也有人认为这关乎全国学子,国子监不该等闲视之,还有人一脸的无所谓,管也可、不管也可,在那儿打太极拳。

    现任的国子祭酒叫陈安之,陈安之盘膝上坐,静静地听着众人的意见。众博士、助教、监丞们相持不下,最后都把目光向他投来,陈安之双眼似阖非阖,似乎在打瞌睡,可众人议论声一停,他的双眼就霍地张开了来。

    陈安之振声道:“国子监是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我们培养了人才,还要科考录用,才能为国效力,朝廷取士若有不公,安能对我国子监没有影响?这件事,要管!方监丞,你去,请举子们写下陈情状,老夫代他们呈送圣上!”

    众博士、助教、直讲、监丞、主簿等大小官员一见祭酒大人做了决定,不复再言。片刻功夫,候在外面的国子监的学生们先得了祭酒大人的决定,登时振臂欢呼,大声响应赞美起来。

    国子祭酒陈安之,是原都察院右都御使袁泰的门生。

    袁泰是洪武四年的进士,曾任酃ling县县丞,后改罗山县。累任右都御史。为官谦直严谨,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是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官儿,甚得百姓爱戴。但是并非好官就全无毛病,这袁泰也有毛病,他的毛病就是投朱元璋之所好,喜欢打小报告。

    其实都察院本来就是替皇帝监察百官的,打百官的小报告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只不过袁公什么小报告都打,连别人的隐私之事,比如夫妻口角、儿子不肖一类的事儿,只要被他听到,也会报与皇帝知道。

    解缙当时正做朱元璋的私人秘书,时常能够听到,所以对袁泰极为鄙视,对这种打小报告的行为很是不屑。

    后来解缙弹劾兵部僚属玩忽职守,得罪了当时的兵部尚书沈潜,被沈潜反告一状,结果被洪武皇帝贬为江西道监察御使,成了都察院的人。而都察院当时派系斗争十分激烈,解缙既瞧不上袁泰,就成了袁泰对头王国用一派,代王国用上疏弹劾过袁泰,结果袁泰因此受罚。

    但是不久,因为解缙狷狂不羁,到处得罪人,朱元璋觉得他恃才傲物,不加自修,应该磨磨他的锐气,就给他办了个“停职留薪”,叫他拿着工资回家继续钻研学问去了。当时洪武皇帝曾说十年之后再予任用。

    结果洪武逝世,建文当朝,解缙做官心切,迫不及待地跑回了京师。建文当朝后,袁泰重获重用,闻讯立即弹劾解缙未等到太祖规定的时间就回京,且其母丧未葬,父亲年迈,舍而远行、不忠不孝。建文是最讲究礼和孝的,就把解缙贬到兰州一带当连部文书去了。

    等朱棣靖难成功,解缙投靠朱棣,一步登天,袁泰自然又受他的打压,只好辞官归去,如今已然病逝。因为两人这桩恩怨,袁泰的门生陈安之对他自然颇有敌意,眼下既有机会,如何会不加利用?

    稍顷,举子们写下一张声声血、字字泪的陈情状,由国子监学生转了进来,陈安之立即拿了状子,直奔皇宫,为民请命。举子和太学生们簇拥左右,鼓噪助威,一路张扬而去。

    翰林院,是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皇帝顾问的地方,翰林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修撰、编修、检讨等官,另有作为翰林官预备资格的庶吉士们,俱都是天下才子,可谓文曲汇聚之地。

    京城里的这场大风波,很快就传遍了各个衙门,翰林院自然也不例外。

    听说举子们控告解缙,翰林们大多幸灾乐祸,原因无他,盖因解缙这人嘴臭,自恃才学,目中无人。翰林们既被视为文才最高的一群人,偏偏他又看不上,所以平时一有机会,就会受他奚落。平时吟诗作赋、做个对子,被解缙羞辱奚落过的翰林已不是一个两个。

    这文人与武人不同,武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文人落了下风,却是当面客气,背里怀恨。解缙自幼神童,颖敏绝伦,诗文俱佳、书法大成,奈何目高于顶,恃才傲物,得罪了一大票人而不自知。

    他得意的时候,这些人只做心悦诚服状,眼下他倒了霉,这些人不但看他笑话,还巴不得丢块砖头,把他在井底里压实成了才甘心。

    翰林院里只是看热闹,都察院里一班笔杆子在陈瑛授意之下,已然挥毫泼墨,写起了弹劾奏章。弹劾的内容不仅限于取士不公这一件事,甚么陈芝麻烂谷子都被他们捡了起来。文人杀人不用刀,一枝秃笔,杀人不见血,那一篇篇奏章写的端地厉害。

    文化口、纪检口,几乎是闻风而动,不约而同地发起了“倒解运动”,黄真一看这苗头不对,托辞找个机会离开都察院,便飞也似的去向夏浔报讯儿了。

    锦衣卫连市井间菜价几何、粮米充足与否的事情都要查,何况这文教大事呢。

    数万举子满城喧哗到处告状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纪纲耳中。因为科考已经结束,纪纲正与叶铎格叶太监坐在一块儿商量在应天府选秀女的事儿,刚刚顺位递补成为八大金刚老幺的金川金千户急匆匆走进来,附耳对他低语一番。

    纪纲听了放声大笑,解缙曾用“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句尖酸刻薄的话嘲讽他,纪纲在宫里耳目众多,安能不知?只是解缙不但是当朝首辅,更是太子派的中坚人物,纪纲自忖没有扳倒他的力量,所以一直隐忍在心。

    而今解缙成了过街老鼠,纪纲好不快意,他低低对金川嘱咐道:“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言所行,皆不可放过!”金川会意,立即领命而去。

    叶公公年纪大了,眼花,耳朵也不太好使,忙问道:“纪大人因何发笑啊?”

    纪纲笑容可掬地道:“哦,方才小金报来从应天府尹那儿拿到的户籍人数,应天府如今适龄女子逾十万人,要从中选出八百秀女,易如反掌。如此,必可选出令皇上满意的秀女,本官心中欢喜,故而发笑!呵呵呵……”

    第889章 不叫的狗

    杨家后花园里,四个小丫头正在快活地蹴鞠。一只球流星似的在她们脚步传动,脚法非常的熟练。

    最小的杨怀远却跟P虫似的粘在唐赛儿身后。

    唐赛儿回京后,被她娘亲狠狠教训了一顿,又被禁足家中,关了好几个月,才在夏浔的劝说下,允许她在小范围内活动,这个小范围就包括到杨家陪几位大小姐一起读书。

    今儿下午不晓得怎么回事,那位风雨不误、授课一向认真的国子监教授竟没有来,只让家仆捎了个信来,说是明天再来授课,今日有事脱不得身。

    几个小孩子得其所哉,就在后花园里嬉戏起来。

    “姐姐姐姐,我要知了,姐姐姐姐……”

    武德将军杨怀远拖着两筒鼻涕,追在唐赛儿的P股后面粘答着。

    唐赛儿手里拿着一个竹杆,上边用铁丝弯了个圈,绕了一团蜘蛛网,准备粘知了,杨怀远P颠P颠地跟在后边等着享受胜利果实。

    巧云跟过来,用手帕给他擤了擤鼻涕,杨怀远挣脱巧云的手,继续粘答:“姐姐姐姐,我要知了……”

    唐赛儿回头瞪他一眼,嗔道:“知了都叫你吓跑了,别说话!”

    杨怀远马上听话地闭紧嘴巴。

    唐赛儿把杆子顺下来,将绕着蜘蛛网的一端凑到他鼻子底下,说道:“来,吐点唾沫!”

    用蜘蛛网粘知了,要不时的吐口唾沫上去,要不然蜘蛛网失去粘性,就粘不住知了。

    杨怀远如奉纶音,张开嘴巴就“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

    夏浔和几房妻妾都在亭子里坐着,有孕在身的西琳和小荻倚了软枕,其他几人却坐了凉垫。

    几个女子有说有笑唠着家常,夏浔和茗儿并肩坐着窃窃私语。

    茗儿道:“上午邀几位公主泛舟莫愁湖,偶然听见永嘉公主说及,皇上近日似有北巡之意呢。”

    徐皇后驾崩已后,茗儿已不能再去宫中走动,不过皇后在时,茗儿与一众皇亲已经结下了极好的交情,与她们常常一起游赏,走动频繁,因此常能帮夏浔从侧面打听到一些消息。

    夏浔听了若有所思地道:“又要北巡?皇上北巡如此频繁,看来是……”

    话犹未了,二愣子匆匆赶来禀报,说黄真御使有急事求见。

    这是极相熟的人了,再说黄真已偌大年纪,夏浔又是个不太拘礼的,便道:“哦,请黄大人后宅相见。”说着移步出去,踩着一双高齿木屐到了前边一处小亭。

    不一会儿黄真急匆匆赶来,下人也适时送来一壶茶和一盘水果。夏浔笑道:“黄大人,什么事这般着急?”

    黄真抹一把汗,既顾不得客套,也顾不得喝水,顿足道:“祸事,祸事来了!”

    夏浔诧异地道:“哦?坐下说,到底什么事?”

    黄真在石凳上坐了,急匆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夏浔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登时就变了。

    夏浔是当年洪武朝南北榜案的直接参与者,深知此事是如何的严重。在统治者眼中,这可是比杀人放火、贪赃枉法更严重的事件。科考取士,往堂皇里说,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往暗地里说,是笼络全天下的士子文人。

    而这些士子文人,能读得起书的,大多是家境不错的,一般都属于地主阶层,地主阶层乃是整个社会制度的基石,它若动摇了,江山都能易主,这是安天下定社稷聚拢人心的基本国策,因此一旦触及这根敏感神经的事情,已无所谓对与错、是与非,只有取与舍!

    解缙能重过江山社稷么?

    这时再去责怪解缙急功近利,不听他劝已经没用了,只能想办法救他。夏浔凝神思索一阵,对黄真道:“你先回去,发动你的人尽力挽回,切勿让朝堂上形成一边倒的风向,要是听不到一点支持解缙的声音,恐怕他就死定了!”

    黄真历经三朝,见多识广,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否则他也不会这般仓惶来找夏浔了,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夏浔又道:“杨士奇常在宫中行走的,有他在,太子那边现在应已收到了消息,你就不必再通知太子了,此时此刻,我也不宜与太子碰面。你先回去做事,我想想有什么办法。”

    黄真答应一声,连口水都没喝,急匆匆又走开了。

    夏浔返回家眷们所在的小亭。

    几房妻妾正在亭中谈笑着打趣梓祺和让娜,两人这几日厌食厌油腻,食欲大减,也不知是因为天气渐渐燥热的缘故还是又有了身孕。她们自然是希望自己有孕的,唯因如此,反而情怯,不肯即时找郎中来号脉,总想再等几日,若真的有孕,那时的脉象也更准确些,免得误诊,空欢喜一场。家里添丁进口,那是大好事,其他几人艳羡之余,少不得要拿她们打趣取笑,只有苏颖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再生的,倒不致因此眼热。

    茗儿眼尖,瞧见夏浔进来时神色有异,便即站起,问道:“相公,出什么事了?”

    夏浔叹了口气,把解缙的事说了一遍,埋怨地道:“这个大绅呐,性情狷狂,不知收敛,若他只是个乡野名士,目中无人倒也无妨,可身为一朝首辅,贪功近利、又生了一张到处损人的臭嘴,一旦出事,只见墙倒众人推,哪有雪中送炭人。说不得,我得去捞他一把,否则这一遭只怕他死罪难逃了!”

    茗儿自然知道夏浔这一说绝非危言耸听。自科考之制建立以来,涉及科考的案子处罚就极其严厉。唐朝时候,门阀的力量尚未完全消除,那时节一科取士不过十几人,你若细看唐朝状元,几无一人来自民间。其实何止状元,唐朝的进士几乎全是在考试以前就已内定了名单和名次的,根本不存在公平取士一说。

    饶是唐朝科举如此黑暗,这尽人皆知的内幕也只能放在台底下去讲,万万不能叫人拿着把柄告发出来,一旦闹成丑闻,考官也有掉脑袋的风险。到了元宋,更加严厉,再到后来清朝时,不只考官循私要杀头,考生找枪手,那是连考生带枪手也一并杀头的。

    清朝的柏葰jun,旗人,内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只因听人说情,把一个本应落榜的举子取中,排在榜尾,事发后即同相关的考官、考生本人及关系人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挂上了高竿。

    我们看鲁迅回忆文章说小时候家庭遭受变故,以致没落下来,就是因为鲁迅身为内阁中书的祖父在浙江乡试时想为儿子疏通关节,让儿子顺利考个举人,结果事败,先判“斩监候,秋后处决”,又判“牢固监禁”,经多方疏通,蹲了八年大狱后才得以释放。那还是到了满清末年,要不然少不得又是父子两条人命。

    严酷的惩罚措施是为了保护其他忍受了十年寒窗之苦的儒生以及天下儒学的尊严,同时也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利益,统治者眼中,只有拥有真才实学,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班弄虚作假的人岂非皇朝掘墓人?碰到这种事,是绝不马虎的。

    茗儿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而且比夏浔知道的更清楚。如果夏浔是正儿八经的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出身,那么他根本就不会想直接入朝为保解缙而努力。可他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更非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出身,对科举事一向不曾关注,不大清楚其中利害,所以才有这般想法。

    茗儿比他知道的清楚,深知此刻解缙已是众矢之的,不管这是不是有心人想打击太子系的一种手段,可他们确实成功了,他们成功地挑起了全天下的注意,挑起了整个士林阶层的愤慨,而士林阶层的背后是整个官宦体系和地主阶级,谁在这时候硬要C手进去,逆潮流而动,都难免要落个粉身碎骨。

    因此茗儿断然道:“相公,万万不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缙致有今日,并非因此一事,哪那么容易便能替他脱罪?再者,你是勋卿而非朝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以什么借口去管呢?当朝首辅的上下去留,你一个散佚的国公强加干预,皇上心中会作何想法?”

    “这……”

    夏浔恍然大悟,可是叫他坐视解缙落难而连搭救的尝试都不去做,他又如何甘心?茗儿道:“相公,你若想救他,也不能这般冒失出头。他的生死,取决于皇上,你与皇上相交甚深,素知皇上为人,若想救他,也只能从皇上的心意来想办法才成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浔“啊”地一声,一拍额头道:“是了,正该如此!茗儿,你速去太子府一趟,就说向太子妃借一个太医回来为西琳和小荻诊脉。籍机告诉太子,叫他对解缙一事不闻、不问,万勿C手。若太子不在,就请太子妃从速转告!”

    茗儿不明夏浔用意,却知夏浔一定是有了主意,连忙答应一声,叫巧云陪她回房换了衣衫,急急取车出府而去。夏浔吩咐了茗儿,又急急赶到前厅,唤来一个心腹家奴,这人原是一位官宦子弟,幼读诗书,机敏伶俐。后因父亲犯事被贬为官奴,辅国公府建好时,转为了辅国公府的家奴。

    夏浔把他唤到跟着,低声嘱咐道:“你去,速速找到都察院黄真大人,告诉他,取消一切救助解缙的尝试,快去!”那家仆答应一声,急急出去,牵了马出府,打马如飞直奔都察院而去

    夏浔打发了那家奴离开,长长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个陈瑛,虽不及纪纲嚣张跋扈,却远比纪纲更加Y险可怕呀。咬人的狗,果然是不叫的,看来,得先解决了他才好!”

    第890章 科考风云

    华盖殿里,朱棣端坐上首,礼部尚书吕震、翰林学士冷傲语、都察院左都御吏陈瑛、国子监的陈安之各率本衙才学出众的僚属济济一堂,御案上置放着十篇文章,正是本科取中的前十名的举子的文章。

    吕尚书、冷学士、陈部院以及僚属都蒙恩赐了座位,大殿上静悄悄的,甚至连人举手投足间衣袖摩擦声、展开试卷时纸张的奚索声都听得沐丝和几个小太监逐一把试卷送到各位大人手上,第一个就是礼部尚书吕震,吕震仔仔细细看罢,瞑目品味一番,便将试卷转到翰林学士冷傲语的手上,再接过第二本试卷继续审阅。朱棣今儿连早朝都停了,从一大早就召集了这些人开始看卷。

    科考共分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测试考生对儒家经典地熟悉及认识程度。第二场试论一道,考察生员判别是非。撰写各种公文行政地能力。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考察生员们在古今政事方面地见识。

    会试是国家的选才大典,其重要性便是提到国家兴亡的程度也不为过。但是在实际阅卷中,因为举子众多,试卷山堆海集,批卷时间紧,任务重,还得字斟句酌,断不容马虎,神也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全部评卷工作,因此例届考官们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阅卷只重头场七篇八股文。

    为什么只重八股呢?因为这是一种格式极为严格的文体,对于考官来说,比较容易把握其对错优劣,大大提高阅卷速度,便于评判试卷的合适与否使所有试卷都能如期批阅,将考官的主观因素降到最低,从而保证官吏选拔考试的严肃性与公正性。

    所以,虽然其刻板程式、束缚僵化为人诟病,也确实是使考生只能亦步亦趋,不敢逾闲半步。但正因为其对起、承、转、合,都有着严格的规定,甚至在字数和句数上也有严格的规定可以将考官的主观因素降到最低,从而最大限度的保证考生的权益,使真正优秀者获取功名。

    才学出众者,少有连这科考最重要的八股文章都做不好的,你要硬说他其他方面的学问如何如何出色,实也有限。在官本位的时代,如果考官的评卷标准自由度过大,那就大有作弊的余地因此八股算是那个时代比较标准化的考试,算是当时最客观,最公正的取才之道。

    可是,它标准化的程度终究还是有限,如果不是彼此相差实在太过悬殊的文章,谁好谁坏考官不同,欣赏角度不同,自然就能得出不同的结论,吕震正好从这方面做手脚。

    等到所有人看完了试卷,需要他们做出评语的时候,吕震、冷傲语、陈瑛几位大人分别同其僚属窃窃私语一番,交流意见,然后又互相谦让一番,最后由吕震先做评论。

    吕震毕恭毕敬地道:“皇上臣仔细看过了试卷解大学士所选的一甲头名、一甲二名的卷子,从‘理、法、辞、气,四方面来看,确实算是佳作。三篇文章,对经书地掌握和程朱注释地理解对文章结构和学生的文字能力以及文心的诠释都非常到位。不过······”

    朱棣双目一张,问道:“不过什么?”

    吕震道:“不过,臣观第七名尤庭光的文章,清真雅正,情感充沛,文笔生动,对仗工稳。破题、承题,转折自然,其意理阐述尤其出色,虽不及解大学士取中之第一、二、三名考生的文章词藻华丽,然其得经传旨,文理俱足,令臣十分的赞赏。若是臣为主考,当取此人为第一。

    另,第九名举子常辉,其文…···”

    吕震说的婉转,但是最后却把解缙所取的第一二名全给否了,排了尤庭光为状元、常辉为榜眼,只有第三名探花未动。朱棣眉锋一皱,沉声道:“也就是说,解缙取士,并不公允了?”

    吕震何等油滑老到的一个人,哪肯直接出头与解缙打擂台,忙道:“这个,臣不敢断定。考官喜恶不同,阅卷有所偏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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