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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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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7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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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一来拿人,杨溥就晓得皇帝在东宫迎驾一事上要大做文章了,他情知这时如何辩解都是枉然,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眼下必须尽全力保住太子,只要太子保得住,他们这些东宫属官就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如果连太子都倒了,他们除了老死狱中,再也没有一丝机会。

    一念及此,杨溥立即跪倒,叩头道:“老臣知罪,然太子无罪!”

    第931章 试水

    杨溥叩头道皇上,臣知罪,然太子天性至仁,敦厚爱民勤勉好学,聪颖睿智,做事勤勉,一丝不芶,无愧于国之储君。昨日迎驾,太子天色未亮即起,先召内官二十四司,确定候驾诸事无误,随即便离城迎驾。

    路途之上,太子先是马失前蹄,既而扯断车辕,不得前行。太子急于迎驾,本欲乘马而行,是臣等得到前方消息,知道皇上赶到的时间尚早,才劝太子等候,让人回府换车。不料,换车太监一路多遇波折,而皇上这边行程估算有误,时间提前,太子这才误了迎驾的时辰。”

    朱棣冷笑:“这么说,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杨溥叩首道:“老臣岂敢非议皇上,臣只是向皇上奏明迎驾来迟的缘由。老臣不知变通,劝阻太子,致使太子迎驾迟误,臣有罪,愿受皇上惩处但太子无罪啊……”

    ………”

    朱棣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向东宫詹事府詹事金忠,问道:“杨溥已然认罪,你呢?”

    金忠亢声道:“臣无罪、臣不服,这是有人蓄意陷害,设计太子!”

    朱棣大怒,拍案道:“太子失仪,事实练在,何人蓄意陷害?”

    金忠道:“官道平坦,太子的良驹好端端地就断了腿,太子的车驾,那是要时时修缮的,好端端地就裂了车辕,可不奇怪?皇上的銮驾,先还说着要一个时辰才到,竟然半个时辰就到了,可不奇怪?若说这还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可不奇怪?”

    朱棣被气笑了,喝道:“一派胡言,大军行进,稍快稍慢,本来就难以测算的准确无误,稍快一些有何稀奇?”

    金忠把脖子一梗,道:“那仪仗兵马的统兵指挥靖难之时乃是汉王马夫,由其一手提携起来,臣由此,不能不胡思乱想。”

    朱棣脸色一沉,喝道:“大胆,仪仗兵马使曾做汉王马夫,便是汉王弄鬼么?你这是诬陷汉王,离间我父子!”

    金忠慷慨道:“汉王当初封在云南,他不肯去。

    皇上改封他青州,他又不肯去!汉王之心,谁还不知?若非皇上您三心二意,汉王敢有争储之心么?敢向皇上求取天策卫为王府护卫吗?

    汉王既有这等野心,太子迎驾迟误又事出蹊跷,怎不令人生疑?汉王得了天策卫后,便时时以天策上将自居,自我欢嘘,堪比唐太宗李世民……”皇上!汉王想做李世民了,臣敢问:皇上您愿意做李渊吗?”

    金忠这几句话铿锵有力,金石之音震荡在整个殿上,惊得朱棣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旁纪纲听了金忠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不禁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这位金大人比我还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拖着老婆孩子一起去死啊,入我诏狱,未必就死,这一下,他是真的死定了!”

    朱棣一脸惊怒地瞪着金忠,纪纲已经做好拿人的准备了,孰料朱棣瞪了半晌,竟不怒反笑:“哈哈哈!好你个金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胡言乱语,诽谤君上。若不是念你是靖难忠臣,在朕麾下曾屡立战功,凭你今天这番话,朕就不能饶了你!滚出去吧!”

    纪纲一旁听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就完了?老老实实认罪的给关起来了,这头倔驴咆哮殿堂,桀骜不驯,若换了太祖在世时,敢离间皇帝,灭你九族都是轻的,不刨你祖坟都算是法外施恩,皇上居然……就这么把他给放了?”

    纪纲知道金忠是靖难的老人,打从燕王一起兵,这金忠就是他身边极信任的部下。此人擅长占卜,燕王有难决之事召他占卜,事后证明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因此甚得朱棣信任,不过因此就不追究他的罪责了?纪纲偷偷瞄一眼朱棣,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慈眉善目的活菩萨。

    朱棣说完,一看几人还呆若木J地站在那儿,不禁怒道:“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一个个的面目可憎,惹朕生厌,都滚出去!”

    纪纲这才醒过神来,连忙一挥手,叫几个锦衣卫把杨溥和金忠都拖了出去。

    殿上一空,朱棣独自站立,半晌,忽然低沉地一笑,轻轻地道:“这东风西风之乱,竟是源出于上么?这始作俑者,竟是朕么……”

    杨旭离开皇宫,乘车轿回府。

    自从受伤之后,他出府就一直乘车。

    车轿中徐姜坐在侧厢,候夏浔坐定,便给他递过一杯茶去,悄声问道:“国公,怎么样?”

    夏浔沉声道:“瞧这情形,怕是太子与汉王的斗法已经超越了皇上能够忍受的界限,两人所能动用的力量,业已引起了皇上的警惕,所以皇上的举动才如此反常。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做,我还没琢磨透,不如……场大风暴,怕是免不了了!”

    徐姜吁然道:“如果这样,确是一场大凶险只是……卑职传给太子的那番李世民和李渊的话,会不会更加触怒皇上?闹到不可收拾?”

    夏浔轻轻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懂得帝王的心思,你就会明白,帝王不会听不进这样的话,也不会容不下这样的人,除非……他彻底的昏了头。我们这位皇上一身非议,可这昏君的帽子,却戴不到他的头上!”

    一路无话,到了杨府门前,车驾停下,车夫下车,安放脚踏,徐姜抢前一步,扶夏浔起来,掀开轿帘走下车去。夏浔迈步进了大门,立即吩咐道:“闭了大门,从即刻起,外客一概不见!老爷伤处溃烂,需要静养。”

    两个院子听了不敢怠慢,立即赶去把大门轰然关闭,落了门闩。

    就在这时,内宅喜盈盈地跑出了小丫环弦雅,弦雅提着裙裾,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眼看见夏浔,立即雀跃道:“老爷老爷,老爷大喜,西琳夫人生了,给老爷生了个小小姐,母女平安!”

    夏浔大喜,一撩袍子,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笑不拢嘴地道:“这孩子从早上就开始折腾,如今总尊是生了,快快快,快带老爷去看看!”

    一主一婢,顷刻间跑得不知去向……

    东宫属官,除了一个有从龙之功的金忠,尽皆下了诏狱。这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了,如同平地一声雷,那些正为了“迁都”争得脑浆子发热的官员们终于清醒了一下。

    不!准确地说:他们更糊涂了。

    皇上怎么了?要迁都,要把大明的都城从金陵搬到北京去,现在……貌似连太子也要换了?换新房子换新人么?

    东宫属官入狱,就算还不能因此就确定皇上一定会易储,百官也知道一向不为皇帝所喜的太子,这一遭因为在中外臣僚面前丢了皇上的脸面,惹得皇帝大怒,东宫之位摇摇欲坠了。削东宫属官,就是皇帝给文武百官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讯号。

    只是太子派的杨旭、解缙、以及几位阁学士都还安然无恙,所以皇上是以惩罚东宫做为这次事件的结束,还是朝堂遽变的一个开始,百官还无法确定。

    事关重本,俞士吉听了消息不敢怠慢,匆匆交待了一下都察院的事情,就直奔陈瑛的家。正在家里装病的陈瑛一听这个消息,登时跳了起来。

    陈瑛躬着背,捻着胡子,如老鼠牵须一般团团乱转,俞士吉就追在他的P股后面,紧张地道:“大人,您看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迁都也好,废立太子也罢,咱们都察院是言官衙门,可不能不作声啊,只是这局面,卑职实在是拿不准。大人,您是咱都察院的定海神针,您不拿个主意出来,大家都有些不知无措了。”

    陈瑛突然站住,扭头问道:“黄真有什么举动?”

    俞士吉道:“没有任何举动。”

    陈瑛微微眯起眼睛,道:“太子属官皆已下狱,黄真没有动用他的人上书保本么?”

    俞士吉道:“没有,大人这几天称病在家,都察院里事情不少,卑职有什么摊派到他那里的,他都不言不语地接办了,比以前听话多了。”

    陈瑛脸颊抽动了几下,神情十分怪异地道:“乱拳打死老师傅!难道……汉王这么一通毫无章法的乱搞,居然反而成功了?看不懂,看不懂,就连老夫都看不懂了。”

    又思忖半晌,陈瑛拳掌相交“嘿”地一声道:“如果皇上因此生了易储之心,那可真是歪打正着了。老夫运筹帷幄,百般机谋,最终竟是汉王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竞了全功?”

    俞士吉一听急道:“大人,那咱们赶紧发动御使,上书弹劾太子失仪、不称东宫之位,请皇上易立储君?”

    陈瑛抚须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妥,皇上图已穷,匕尚未现,不能这般直接。解缙不是回京了么?去,立即弹劾解缙,私唔太子,意图不轨!”

    俞士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兴奋地道:“妙啊!大人这投石问题之计一举两得,若皇上不治解缙之罪,就说明皇上没有易储之心。若皇上治解缙之罪,咱们不但能够窥得皇上心意,还能顺道儿给太子再加一条罪名!”

    陈瑛怡然一笑:“去吧,找个小卒子先探探风色!对了,把咱们的举动,给汉王透透气儿!”

    俞士吉心领神会,躬身道:“是,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

    刚刚说到这儿,陈府管家匆匆到了门口,欠身道:“老革,汉王府来人,有请老爷过府一叙!”

    陈瑛和俞士吉相视而笑,陈瑛一抛长须,踌躇满志地道:“老夫这病,是该好了……”

    第932章 慎勿作桃李

    迁都之议尚未决,却因“东宫迎驾事件”,东宫属官除了一个金忠是靖难老臣得以幸免,其他所有人等尽皆进了诏狱。满朝文武还没醒过神儿来,都察院又有御使上书弹劾解缙,说他回京办差,私唔太子,无人臣之礼。永乐皇帝见了弹劾奏章勃然大怒,立即下诏,夺解缙官职,下诏狱,命纪纲严加审问。

    纪纲可美坏了,东宫属官全拿进来了,前当朝首辅也拿进来了,他很有存在感。当然,他本来也是保太子的,太子倒了道理上对他并不利,问题是太子太不待见他了,太子一派多是文臣,那些文臣也大多不待见他,尽管他是太子一派,却一直受到太子党的孤立和排济,他渐渐开始觉得,如果等到太子正了大位,他的地位未必保得住。

    纪纲不断地对夏浔下手,试图扳倒夏浔,固然是因为他天性如此,容不得夏浔这个老上司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取夏浔而代之。

    要知道太子身边不乏文臣,欠缺的就是武将,武将一派在争储之议中,要么投向了汉王,要么保持了中立,太子最大的倚助就是辅国公,如果他能取夏浔而代之,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登位,才不能不重用他。

    可惜,夏浔始终没有扳倒,太子对他反而越来越疏远,对自己的未来,他寄望于太子的希望越来越小。太子蓄养刺客,行刺辅国公的消息他已经秘密呈报皇帝了,皇帝居然只下一道口谕给他:严密封锁消息,但有一丝泄露,唯其是问!

    这是什么意思?

    结合皇帝拿下东宫属官、拿下解缙的举动,皇帝的意图渐渐明朗了,看来皇帝终究是宠爱汉王多一些,为了避免争储愈来愈烈,最终演变成兄弟相残的人间惨剧,皇帝终于下了决心,而这决心,却不是要赶汉王离京,而是要易立汉王为储君。

    皇上想废太子,他想保也保不了,莫不如趁此多搞几个人,先让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巩固一些,尤其是辅国公杨旭,如果能把他咬进来最好,不管谁做储君,这个人都注定了是他的敌人。

    皇帝一旦易立汉王为皇储,势必就得为皇储扫清一切障碍,心向朱高炽的人,都将是皇帝陛下的清理对象。辅国公站队太明显了,皇帝只要立了汉王,就算不整死辅国公,也得剪其羽翼,叫他不能再呼风唤雨,为废太子张目。

    纪纲认真揣摩了一番上意,决定从辅国公的好友解缙这儿下手,让他多攀咬几个人出来,尤其是夏浔。君不见皇上为了太子迎驾稍迟,就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到时候就算子虚乌有的罪名,只要能为皇上所用,就足以治夏浔的罪了。

    有鉴于此,纪纲自然未雨绸缪。诏狱里面,纪悠南正率人审讯解缙,解缙是前内阁首辅,皇上虽下令抓他入狱,纪纲一时倒不敢对他用重刑,但是锦衣卫用刑,叫你痛苦难当,外表又看不出什么伤痕的法子有的是,就不信撬不开解缙的大嘴巴。

    与此同时,他又悄悄向汉王做出了许多友善的举动。

    “太子不用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汉王如今还没争到东宫之位,需要借助于我的地方很多,你不用我,他却未必就不肯接纳我。再说,我手中握着汉王刺客的证据呢,哈哈哈……”

    想到得意处,纪纲放声大笑。

    解缙入狱,再次引起了朝野的轰动。

    皇帝回京之后,一连串的动作电闪雷鸣,好象一套威力巨大、迅疾莫测的组合拳,打得满朝文武昏头转向。这时候他们终于看明白了一点端倪。

    弹劾解缙的奏章里倒是没有一言半语指斥太子的,可是说解缙私唔太子,无人臣之礼,太子现在也只是储君啊,他擅自接见大臣,难道就不是无人臣之礼了么?这个讯号太明显了,皇帝若还想留储君,就不会治解缙,既然拿下解缙,分明是要易储君。

    忠于汉王的官员和一些专打落水狗的骑墙派纷纷上书弹劾太子,忠于太子的官员则纷纷上书,陈辞恳切,力保太子。

    这时候,太子派最得力的两个人物,可谓太子左膀右臂的夏浔和解缙,其中解缙入了大狱,而夏浔呢?他却在闭门养伤,不问世事,似乎对太子岌岌可危的地位视而不见。

    内阁大学士杨荣亲自登门拜访,居然吃了闭门羹,杨家只出来一个二管事,很客气地告诉他:“老爷创处溃烂,遵医嘱养伤,不见外客!”

    杨荣在杨府门前默立良久,随手找了一块石子,在杨府的朱漆大门上刻下两行大字:“愿君子长松,慎勿作桃李!”

    杨家大门紧闭,并未察觉,这字迹被人发现后引得许多路人观看,直到第二天早上,杨家下人自角门出来上街采买,这才发现大门上的字迹,急忙拿了油漆涂掉,事情却已传遍九城。

    不知多少人唏嘘感叹,有人鄙薄辅国公临危变节,有人羡慕他只要没有削爵的大罪,尽可逍遥自在,不像那些官职在手的人,平素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一旦被迫去职,立即就成了拔光了毛的凤凰,还不如一只土J。

    内阁大学士胡广的书房,气氛幽静素雅。博古架上摆着几个瓷器漆器、奇石古玩,虽无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自有一股脱俗之气。胡广站在墙边,背负双手,默默地看着墙上一副字画。

    那字傲让相缀,潇洒奔放,笔意纵横,悬挂在墙上,一股豪迈不羁之气便扑面而来,这正是当朝第一才子解缙的手笔。

    解缙的书法师承危素、周伯琦两位书法大家,又自成一格,既精于小楷,又擅长行草,一手书法用笔精妙,出人意料,谁能得他一副墨宝,都视如瑰宝般珍藏。

    墙上这副字是解缙专门写给胡广的,胡广表字光大,这首诗的题名就叫《答胡光大》:“去年雪中寄我辞,一读一回心转悲。结交谁似金兰契,举世纷纷桃李姿。我观百岁须臾尔,人在乾坤犹酿器……”

    胡广一句一吟哦,将解缙的这首诗细细地念了两遍,终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它摘了下来。胡广把诗作拿在手中,又不舍地看了看,俯首在卷上吹了吹,似乎那儿落了灰尘似的。胡广将诗拿在手中又看半晌,终于毅然卷起,递与夫人,黯然道:“拿去,烧了!”

    胡夫人吃惊地道:“老爷,这……这可是解大学士赠与你的呀。”

    胡广沉声道:“原先它是为夫珍爱的一幅墨宝,如今却是惹祸的祸根!烧了他!”

    胡夫人见丈夫声色俱厉,不敢再言,只得默默接过卷轴。

    胡广道:“大绅狂放不羁,贻人把柄,如今已入了诏狱。诏狱,那是好相与么,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如今执掌锦衣卫的是纪纲,这两个人一向不和,大绅落到纪纲手上,严刑之下,还不知禁不禁得住。如果他胡言乱语拖人下水,那就祸事登门了。”

    胡夫人这才知道情形如此严重,不禁忧心忡忡地道:“解学士的事竟这般严重么?这……咱们家跟解家可是亲家呀,老爷会不会受了牵连?”

    胡广叹道:“世事难以预料,我们只能尽量防患于未然。夫人,你去女儿闺房,把解家的聘书取来,我要往解家走一趟!”

    胡夫人惊讶地道:“这……,老爷要悔婚么?”

    胡广把眼一瞪,喝道:“休得多言,快去!”

    胡夫人一向怕他,不敢再说,持了书轴,便走出书房。胡广在书案后坐了,捧一杯温茶,闭着双眼默默思想,也不知在核计些什么,过了一阵儿,门扉“咣当”一声左右分开,一个双髻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开口便道:“爹爹,你要悔婚么?”

    这位少女年方十五,广额洁净,秀目慧黠,虽只中人之姿,却有一股书卷之气,叫人不敢等闲视之,正是胡广的爱女胡叶璃。此刻只见她两颊绯红,似乎气的不轻。

    胡广慢慢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少女,眉头微微蹙起,叱道:“叶璃,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如此不懂规矩,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礼仪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

    胡小姐夫声道:“嬷嬷教我,女子贞洁,从一而终!女贞男忠,女儿贞于丈夫,正如父亲忠于皇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如今解家落难,爹爹便想悔婚了么?父亲有命,女儿本该遵从,可这失节事大,女儿不敢答应!”

    胡广喝道:“胡闹!失什么节,你还没没嫁到解家去呢。女儿,你可知道,那解缙如今已经被抓进诏狱了,他的儿子解祯亮业已被流放辽东。难道你要跟着他去那塞北辽东苦寒之地受苦不成?”

    胡小姐义正辞严地道:“婚约既定,女儿就是解家的人了,嫁J随J,嫁狗随狗,哪里由得女儿选择?爹爹你与解伯父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彼此最是要好,如今见解家败落便思悔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为趋炎附势之徒么?”

    第933章 二女训夫

    胡广涨红了脸道:“一派胡言!你当为父就愿意背负这样的骂名么?解缙被贬官安南时,为父可不曾想过悔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不思悔改,不知谨慎,如今闯出这样大祸来,爹爹又能怎样?

    女儿哇,你是内阁大学士之女,还愁不能找个称心如意的的好夫婿么?解除了这桩婚约,爹爹再给你找个佳子弟就是。再说,解缙这案子,绝不会至此而止,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呢,悔了婚约,才有可能保得咱家周全!为你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胡小姐决然道:“爹爹,女儿终身已定,岂能悔婚再嫁!父亲纵有千万个理由,但为一个‘节’字,女儿断不敢从!解伯父题赠爹爹的诗中有一句‘结交谁似金兰契,举世纷纷桃李姿。’爹爹今日莫非就要效那桃李品性,贻笑天下?”

    胡广大怒,拍案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丫头,你……”

    胡夫人手里还拿着解缙的那副诗作,慌慌张张地站在一旁,胡夫人一向老实,被丈夫吃得死死的,眼看着父女俩拌嘴,慌得她什么似的,却也不知该如何解劝。她素知女儿执拗,却哪知她竟如此节烈,刚一开口,女儿就来找她父亲理论了。

    胡广狠狠瞪了一眼夫人,喝道:“看你教的好女儿!把她带回去,关进绣楼!马上把聘书给我找出来!”

    胡夫人没法,便向追着赶来的两个丫环吩咐:“这……这……,你们没听到吗,还不带小姐回去!”

    那两个丫环不敢不从,急忙进来就想架起小姐离开,胡家小姐拼命挣扎,两个丫头不敢伤了她,三个人在书房里走马灯般一团转,连博古架都碰倒了,上边的东西掉了一地,俱都摔得粉碎。

    胡广见此情形,拍案而起,对闻讯聚到书房门口的一众家人喝道:“进来,把小姐带回绣楼,看紧了她!”

    几个家丁闻听老爷吩咐,急忙冲进书房,胡家小姐听了,猛地一把推开两个丫环,一个箭步闪到书案前,一探手,便从青花笔筒里伸出一柄裁纸的刀子,胡广惊道:“叶璃,你要做什么?”

    胡小姐凛然道:“女儿薄命之婚,既蒙父母做主,已经定下了终身,那这一生,女儿就是解家的人了!如今爹爹要悔婚,便是丧了女儿一生名节,女儿不敢从命!”

    说着,她一伸手,扯住自己耳朵,伸手就是一刀,一只耳朵就被她割了下来,登时血流如注,沿着肩项流得满胸满臂,胡夫人惊骇欲绝,大哭道:“女儿,我的女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胡小姐将刀对准自己咽喉,大声道:“名节重于性命!今女儿割耳明志,父亲如再相*,女儿唯有把这条性命还与双亲罢了!”

    眼见小姐如此节烈,唬得一众家丁下人谁也不敢上前,胡广也被女儿的表现给惊呆了,眼见女儿手持尖刀,尖刀倒转,刀尖紧紧抵着咽喉,只消再说一句*她悔婚的话就要自尽身亡,胡广只得顿足道:“罢了!罢了!为父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你这糊涂丫头,不肯悔婚便不退了罢,怎么这般举动!”

    胡小姐听了父亲这话,说道:“这可是父亲亲口所言,反悔不得!否则,女儿唯有一死!”说罢弃刀于地。

    胡广气极败坏地道:“还等什么?你、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带小姐去裹伤!”

    两个丫环赶紧搀起胡小姐,一个替她掩着耳朵,架着她就往外跑,府上管事早在一个腿快的家丁P股上踹了一脚,吼他立即去请郎中,然后捡起小姐的耳朵,慌里慌张的追在后面。

    胡广一P股坐回椅上,气得呼呼直喘,胡夫人抱着那画轴,慌慌张张就要去追女儿,被胡广一眼看见,喝道:“你还抱着那卷轴成什么样子,放下!”

    胡夫人吃吃地道:“老爷,这卷轴……不……不烧了么?”

    胡广咆哮道:“婚都退不得了,烧不烧它还有何用!”

    胡夫人吓了一跳,急忙放下卷轴,抹着眼泪追女儿去了。

    杨府里,夏浔闭了大门概不见客,可这耳目却非只在这府邸之中,京中大事小情,依旧瞒他不得。此前听人呈报市井间嘲笑他的种种言语,夏浔只是一笑,毫不动怒。

    这天下午,发生在胡府的这桩事情又报到了他的面前。这事倒无须如何打听,因为这事已在市井间传的沸沸扬扬,那胡家小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传了出来,如今坊间人人都非议其父,却赞胡家小姐节烈。

    这时茗儿和谢谢都在他的身边,这两人兰心惠质,善解人意。夏浔闭门装病,原因何在,她们清楚,生恐丈夫因此心生烦忧,故而常常伴他说话解闷,有关胡府的消息,她们自然也是听在耳中。

    听人汇报完了,坐在夏浔身旁的茗儿轻轻叹道:“这位胡家小姐,着实可敬。”

    谢谢却道:“这胡广,比解缙高明百倍!”

    夏浔轻轻颔首道:“是!知机避凶,这份眼光,没甚么。难得的是,事情不遂,他能又生一计,利用这未遂的悔婚来剖明心迹,撇清自己。此人学识不及解缙,气节不及其女,然而机变谋略的本领,却是上佳!”

    “怎么?”

    茗儿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听了二人的对答,脑中再一思忖,便明白了前后经过,不由又是一叹:这胡广……还真是个人精。

    夏浔握住她手,柔声道:“你叹什么,叹得相公心都老了。”

    茗儿幽幽地道:“真要老了,安心在家贻养天年,也好过叫人替你担惊受怕。‘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杨荣题诗门上,嘲讽相公,你道人家不替你难过么?”

    夏浔不以为然地道:“茗儿,这些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政争岂是一个人凭空想象的那么简单,身在官场,如果一个人永远都是心中所想即为所行,时时刻刻都叫市井间的那些看客们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人早就完蛋了!解缙就是这么个没脑子的,你想让相公学他么?”

    茗儿听了,不由又叹一口气,想起相公叫她莫再叹气的,忍不住又是一笑,问道:“解缙进了诏狱,不会有事吧?”

    夏浔道:“放心吧,他不会有大碍的,至少目前不会有。你别看那纪纲飞扬跋扈的,其实他心中明白的很,谁能动、谁不能动,他很清楚。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敢把解缙如何。”

    谢谢突然道:“相公,纪纲一向与你不合。他这人与陈瑛是一样的货色,属乌龟的,咬住了就不撒手。解缙与你一向关系密切,你看胡广一向中庸,在太子和汉王中间摇摇摆摆,不左不右,现在都急急地撇清自己,纪纲会不会刑讯解缙,攀咬与你,以借势整你?”

    夏浔道:“这个倒真是大有可能,不过,想从解缙嘴里掏出治我的东西,很难。解缙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叫他知道。再者,皇上叫我回来好好养伤……”

    夏浔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低声道:“这句话,就是我的一颗定心丸,想来……我现在只要闭门不出,安心做我的国公,就不会惹祸上身了吧。可是,这事叫我愈发地搞不明白了,皇上做事一向极有章法,很少这样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又是诏议迁都又是惩罚东宫的,到底想干什么?”

    茗儿道:“不管皇上想干什么,相公,你为大明、为太子,已经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搭上身家性命!”

    夏浔笑道:“哪有那般严重……”

    茗儿执拗地道:“在妾心里,就是这般严重!妾知道相公对大明功勋卓著,与皇帝更有救命之恩。可是君父眼中,臣子为君父奉献性命,实属应当,他会像凡夫俗子一般,把这恩德时时记在心头?相公啊,你功勋卓著不假,可那侯君集就比你差么,你看他的下场如何?”

    夏浔茫然道:“侯君集,是你父亲昔日一个部下么?”

    茗儿只当夏浔说笑,不禁生起气来,拂袖道:“相公,人家一心为你打算呢,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夏浔好不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侯君集是什么人物,不过这时他已明白,想必这侯君集是个古人,只好回头查查再说。奈何这时代没有计算机,不能输入关键词一搜便可,如果不找个明白人问问,想要翻出这侯君集是哪朝哪代,何许人也,有何事迹,也不知要翻到猴年马月才能知道了。

    谢谢瞧他模样,似乎果然不知,不禁暗暗发笑,连忙解释道:“老爷政务繁忙,久不读书,想必一时忘记了。这侯君集,隋末大乱时,便投了李世民的天策府。当时天下未定,未必就注定了会是李家的江山,更不见得会是李世民的,侯君集投奔与他,与靖难之初老爷心向燕王,可有一比。”

    茗儿气鼓鼓地道:“那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宫夺位,侯君集曾为他出谋画策,李世民登基,侯君集实是功不可没,这鼎定之功,较之老爷屡施妙计,终助皇上成就大业,也不遑稍让。

    侯君集在那李世民麾下,战功累累,更曾率兵灭了高昌国,将高昌领土就此纳入大唐,划归西州,这开疆拓土之功,比起老爷你经略辽东、智退帖木儿军来,那又要高上一筹。可他恃功干政,你瞧他下场如何?”

    第934章 为了你,好好的

    瞧他下场如何?瞧什么瞧,夏浔根本不知此人为何人,生平有何事迹。

    幸好谢谢善解人意,既然知道他不知道此人事迹,便为他解说道:“侯君集受封国公,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有他一席之地,这功勋地位比之老爷,可是一丝不差。

    若论权势么,侯君集开国即为潞国公,兼右卫大将军,贞观四年又任兵部尚书,检校吏部尚书,实际上已是当时的宰相了,贞观十二年,再任吏部尚书,这权势,比起老爷你,又如何?”

    茗儿一旁C嘴:“侯君集灭高昌国,有开疆拓土之功,却因兵入高昌之时,私占钱财,未禁将士窃掠,受人弹劾入狱,念其功劳,予以豁免。后有洛州都督张亮密奏侯君集煽动造反,李世民查无实证,再次豁免。这两番入狱,尤其是后一桩可是涉及谋反的,仍得唐太宗赦免,唐太宗对他的恩遇宠信,比之相公只多不少吧?”

    夏浔脸上浅浅的笑容不见了。

    茗儿道:“到后来,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争嫡日烈,各纳党羽,侯君集爵至国公,官至宰相,位极人臣,犹不本份,竟为太子筹谋,唐太宗的胸襟气魄,比之今上如何?结果一俟发觉,也断不相容,立即下令逮捕,处之以极刑。

    功是功,过是过,虽仍念其功劳,终究还是杀了他的头,最后只是应其所请,留其一妻一子,流放岭南,算是给他留下一点香火,其余家眷,尽受族诛之刑。而主谋李承乾呢,因是皇子,只流放黔州而已。

    相公啊,在朝里,你已是位极人臣,在家中又有子女满堂,这是何等圆满?皇子之争,说是国事,终究还是天子家事,做臣子的一旦牵涉其中,成无赏,败破家,何苦来哉?妾自嫁予相公,对相公的事情一向是不敢干涉,这一次实在是眼见凶险,不得不良言相劝,相公,得放!”

    说到这里,茗儿不觉垂下泪来。

    夏浔为之动容,他在朝中种种,尽量不让家人知道,免得她们担心,可是家中这几个女子,实非寻常人家女眷可比,哪有可能瞒得过去,想不到平素只见她们欢喜模样,却不知她们暗中为自己担惊受怕,一至于斯。

    夏浔紧紧握住她两人的手,许久许久,才轻轻地道:“不要担心,相公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安全,只为你们!以后,相公一定……得放手时且放手!”

    夏浔急流勇退,先前的“议迁都”他没有参与,这一次的“东宫迎驾事件”,他还是没有参与,好象完全的从政坛上消失了。

    东宫官属的集体入狱、前首辅解缙的被捕、阁老胡广的悔婚、辅国公杨旭的沉默,以上种种,无不喻示着:太子要垮台了。

    太子党就此一蹶不振,与汉王朱高煦重归与好的陈瑛好象打了J血似的,动用言官力量不断上书,旁瞧侧击地促请皇帝易立太子,可是皇帝的态度十分暖昧,所有弹劾奏章一概留中不发,反而叫百官就迁都之事拿出个结论来。

    对于迁都,太子派和汉王派都有人反对,由于这件事与派系斗争没有关系,所以两派的党魁并没有就此事统一步调,而是任由所属官员各抒己见。而不管是太子派还是汉王派,在迁都一事上态度出奇的一致,…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太子和汉王两派一面为了保太子和倒太子互相攻讦,一面又为了迁都与否异口同声地声讨皇帝,如果不是因为有太子一案分化了他们的力量,面对这种汹汹攻势,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怕也要吃不消了。

    除非永乐皇帝学他老子朱元璋,一怒杀掉半朝臣子。可是即便那样也没有用,因为你杀掉这一批,换上来的预备役依旧还是这些人,像胡广那么没胆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官员书生意气发作起来,那是很要命的。

    那么这些人是哪些人呢?

    南方人,主要是江西人。

    明朝是科考取士,想做官,唯此一途。

    而明朝科考,江西人一直考的最好,有时候全国性的殿试几乎成了江西人的表演演,一眼望去,殿上站的入选进士全都是江西人。

    “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一半京官是赣人”。别的不说,瞧瞧内阁就知道了,永乐朝初立,内阁大学士七人,其中就有五个是江西人。

    再往下去,各衙各司,也是坐满了满口南昌话、吉安话、抚州话的老表,把京城从南京搬到北京去,你说他们能乐意么?

    满朝文武一边为了太子的去留问题互相掐架,一边为了迁都与否跟皇帝掐架,朱棣却不接招,他去接见外宾了。

    朱棣先行召见了帖木儿国使节,又打又拉、又拉又打地弄出一个类似于“划江而治”的调停方案,派使节持圣旨,随帖木儿国两支使节队伍同往撒马尔罕,调停其内战,以息干弋。

    随后,朱棣又召见日本国使节,表达了宗主国君主对日本合法政府的支持,同时态度鲜明地表示:支持由足利义满嫡子足利义嗣担任征夷大将军一职。

    朱棣做的很绝,他老爹朱元璋曾经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从那以后足利义满给大明的国书就以“日本国王,臣源义满”自称。这一回,朱棣直接下了一道圣旨,派传旨太监携金册金印去日本,二话不说,直接封足利义满之子足利义嗣为日本王世子。

    日本国王是大明皇帝封的,日本王世子自然也该由大明皇帝来确认,大明皇帝既然确认了日本王世子的身份,那么一旦有人否定他的身份,甚或用武力夺取了本属于他的权力和地位,大明干涉就师出有名了。

    日本国使节兴奋若狂,千恩万谢地打道回府了。

    解缙虽然入了狱,他携来的安南王陈季扩的降书还是要处理的,朱棣看了陈季扩的乞降书,又看了张辅随乞降书送来的有关安南军事、民事、政事的汇报,决定接受陈季扩投降,封其为交趾布政司右布政使,协助朝廷差派的布政使大人治理安南。

    随即,他就邀渤泥国王与其余十二国使者,一同荡舟玄武湖,游览金陵盛境去了。

    朱棣就像悬钩垂钓的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完全无视于河底的暗流汹涌,也不知道他想钓的鱼到底是哪一只……

    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气坏了工部左侍郎陈寿,陈寿大为愤慨,当即奋笔疾书,上书保太子,奏章上言辞恳切,痛陈利害,并直言不讳地直斥皇帝,将朝廷乱源归结于皇帝宠溺汉王,故而汉王生野心,争皇储,乱源出于上,请求皇帝立即将汉王逐出京城,就任藩国,以还天下安定。…

    朱棣料理了诸国使节之事,又带入贡的十三国使节游玄武湖归来,看见这篇奏章,登时大怒,批示:“陈寿坏祖法,离间我父子,不可恕!”立即着锦衣卫将人拿了,把他投入了诏狱。

    随后,为太子求情的都督陈铭、刑部侍郎思温、大理寺右卿耿通,也相继入狱,这些人都是朝廷二三品的大员,机要中枢衙门的权贵,他们的被捕,令满朝文武都惶恐不安起来,保太子保到丢官罢职、入狱待参,看来圣意已决,太子真是要废定了。

    这时候,纪纲审解缙一案又获得了重大突破:解缙招了!

    纪悠南没敢给他上太过残酷的刑具,以免弄得他皮开R绽,万一哪天皇帝来了兴致,想见见这位前内阁首辅,锦衣卫就逃不了一个“屈打成招”的嫌疑,所以纪悠南用的都是比较Y损的刑具。

    比如枷号,把解缙一枷,杵在那儿,站不直坐不下,犹如蹲马步,而且是强迫蹲马步,蹲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却无法移动。再比如往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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