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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执帛,一手待针,正专心剌绣。
琴清那想得到项少龙会忽然出现眼前,吃了一惊,有点手足无措地伸手掠鬓,坐了起来道:“噢,是你!”
项少龙见到她这更添风倩的动作,心中一荡,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卧几边处,差点贴着她的腿侧,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琴清往后稍仰,拉远了两脸的距离,却没有怪他无礼,似嗔非嗔,动人至极点。
项少龙注意到她把手中刺绣,有意无意地收到身后,似是怕给他见到!大奇道:“琴太傅绣的是什么图案纹饰?”
琴清立时玉颊霞烧,低垂螓首,嗔道:“项大人检点些好吗?怎可与琴清共坐一席呢?”
项少龙知她脸嫩,暗忖这刺绣可能与自己有关,心甜如蜜,柔声道:“我只是来打个招呼,立即就要走了,就算无礼都只是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纵容在下一会呢?”
琴清赧然道:“你这人哩!偏要这么闯进来,人家又是衣鬓不整的。”
项少龙揍近少许,俾可以享受到她如兰的芸香气息,微笑道:“我却一点不为是想,若非如此,就欣赏不到琴太傅这刻娇慵动人的姿采了。”
琴清回复了平常的清冷,只是红霞仍未能尽退,由几子另一边离几而起,把刺绣放到摆在一角的漆盒子去,珍而重之地折叠整齐摆放好后,刚关上盒盖,项少龙已来到她旁,学她般跪下再坐到小腿上,柔声道:“见到我安然回来,心中欢喜吗?”
在这角度;刚好欣赏到这美女充满古典和感性美的侧面轮廓,项少龙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说出了含有挑逗性的话来。
琴滑默然了半晌,则过俏脸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项大人不是还有很多事赶着去办吗?莫要把光Y浪费在这里了。”
这两句话就像是整桶冷水照头淋下,项少龙立时头脑清冷,热情尽退,发了一会怔后,再忍受不住两人间那种难堪的沉默,兼之心中有气,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站了起来,略施礼后,便往门口走去。心中同时发誓永远都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跨出门槛,琴清低呼道:“项少龙!”
项少龙停了下来,冷冷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轻响,琴清来到他背后,柔声道:“你恼了吗?”
项少龙苦笑道:“若你是我,会高兴吗?”
琴清绕过了他,移到他身前,淡淡道:“当然不高兴哪,可是你知否刚才的行为,实在太不尊重人家呢!”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琴清是误会了自己,由于她在宫内耳目众多,得知了自己与朱姬独处后,立即得到了朱姬的支持,故以为自己用的是美男计,故对他心存鄙视,于是变得如许冷淡。
不由摇头苦笑道:“琴太傅原来对我须少龙这么没有信心,罢了!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好了,横竖我也给你误会惯了。”再不理琴清的呼唤,迅速离开琴府。
刚与十八铁卫驰出琴府,迎头碰上了羸盈和几位女儿军的少女,想避都避不了。
两队人马在道旁勒马停定,赢盈显是心中有鬼兼有愧,神倩尴尬道:“项大人你好!为何回来这么多天,仍不来看望人家呢?”
项少龙此时心情大坏,又知赢盈终日与管中邪鬼混,那有兴趣敷衍她,冷冷道:“赢大小姐会有空吗?”再不理她,拍马去了。
回到乌府,忙找纪嫣然。
这才女刚做完她最心爱的两件事,小睡醒来后,洗了个热水浴,香喷喷的挨在小几上,背靠软垫,身上还盖了张薄被,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简,怀中还搁着一支晶莹的王箫。
这幅动人的绝世佳人休憩图映入眼帘,项少龙立即忘记了今天的不愉快,毫不客气地钻入了她的锦被内,埋进了她的香怀里去。纪嫣然欣然放下简书,任由项少龙嗅吸她的体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受到挫折了,否则怎会一面忿然之色?”
项少龙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先把吕不韦悬赏市门的事说了出来。
纪嫣然蹙起黛眉,交叉双腿,把几条垂樱的秀发拢拂着,淡然道:“吕不韦这一手确是非常厉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圣人的样子;但也非全无应付的办法,噢!不要亲人家那里好吗?教人怎为你筹谋呢?”
项少龙把贪婪的大嘴移离她的胸脯,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细审娇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办法的了。”
纪嫣然白了他一眼,美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过吕氏春秋,确是本不朽巨著,但最弱的一环,却是吕不韦拾人牙慧的理论。比起我干爹;他真是差远了。那致命处就是不合时宜!只要我把干爹的五德终始说抬出来,包保可盖过他的高调空言。”
项少龙皱眉道:“干爹的五德说不是一种预言学吗?怎派得上用场?”
纪嫣然伏入他怀里,娇笑道:“夫君大人真糊涂得可爱,吕不韦摘撰‘吕氏春秋’的目的,就是要为自己的圣人身分造势,以压倒秦人的君主集权。只要我们把五德终始说话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无所不胜。自然可把储君变成应运而生的圣人,那何时才轮得到吕不韦抬头?”
项少龙大喜,将散发着浴后体香,娇慵无力的纪嫣然整个抱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纪才女这就陪我入宫见驾好了。”
纪嫣然抗辩道:“人家现在这么舒服,明天才入宫好吗?”
项少龙笑道:“不!出嫁从夫,纪才女要立即陪我去才行。”
闹得不可开交时,田贞来报,琴清来了。
纪嫣然挣脱他的怀抱,亲了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换好衣服!便陪你入宫吧!谁叫我纪嫣然嫁了给你哩!”笑着溜开了。
项少龙步入主宅的大厅时,琴清正背着他静观园内满铺白雪的冬景,优美高雅的娇躯,是那样实在,带着说不出来的骄傲,丝毫不受世俗沾染。
来到她身后,项少龙涌起歉意,暗责自己的器量太窄了,累得她要纡尊降贵来找自己。轻叹道:“对不起!”
琴清的娇躯颤抖了一下,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气,似是要竭力压下波动的情绪,出奇平静地道:“项少龙!琴清今趟来拜访,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项少龙很想抓着她香肩,把她拉入怀里,只是琴清那种孤清高绝的美丽,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
再叹了一口气道:“若只是违心之言,就不要说好了,我已不再骗自己了,但望琴太傅也向我这好榜样多多学习,哈!”
琴清转过娇躯,秀眸闪着亮光,大嗔道:“琴清何时说过违心之言呢?”
项少龙知道经过此一误会,两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不过由于琴清长期守寡,无论心理和生理都很难接受“得寸进尺”式的冒犯,适可而止道:“那就最好了,现在我要和嫣然入宫觐见储君,琴太傅要和我们一道去吗?”
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讶道:“什么事要劳动我们的纪才女呢?”
纪嫣然这时盛装而至,三人边说边行,坐上马车,入宫去了。
在小盘的书斋内,聚集了小盘的权力集团里最重要的几个人:项少龙、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与小盘一起聆听得到邹衍真传的纪才女详述五德终始说。
纪嫣然坐到小盘右方首席处,以她一贯洒脱恬逸的风姿,娓娓为各人道来说:“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神。所以能一统天下者,必须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成。五德就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时期就会衰落,而另一德就会代之而兴。黄帝得的是土德;接着是木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商汤得金德;火克金,周文王得火德;现今周朝衰败,乘时而起的,该是克火的水德了。”
小盘听得目S奇光,嘀喃念道:“水克火!水克火!”
王陵生性谨慎,道:“老臣知道邹大家学究天人,但终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根据呢?”
纪嫣然美目流转,登时使室内包括小盘和项少龙在内的男人,无不心迷神醉。
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说,早见于[尚书]之内;所谓水日润下,火日炎上、木日曲宣,金日从革,土爰稼樯是也。自古以来,便有“天有六气,降生五味”之说,五味就是金味辛,木昧碾,水味咸,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丕,是为角、征、宫、商、羽;味有酸、甘、苦、辛、咸:色则青、赤、黄、白、黑,均舆五行相配合,相生相赳,循环不休。”
坐在她旁的琴清接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洋必有王者兴。没故由尧至于扬五百有余岁。由汤至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余岁,正是五德交替的现象。”
李斯哂道:“孔子顶多只是个贤人,那有资格称王者,我看该是轮到储君了。”
小盘大喜,但又有点担心自己非是这“新圣人”,皱届道:“谁是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话,怎样才可拿来打击吕不韦的谬言?”
项少龙笑道:“靠的当然是宣扬的手法和才女干爹邹先生的权威,试问谁比邹先生更有资格判断谁是新圣人,那到别人不心服呢。”顿了顿肃容道:“我们便利用这五德终始说,同时推行李大人草议三公九卿的新官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让吕不韦肆无忌惮的横行下去。”
纪嫣然笑道:“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为(吕氏春秋]采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了干爹的五德终始在内,其中的[应同]篇便记载了“几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嫔大蝼。黄帝日:“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换等语。又说“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没所以只要我们借吕不韦宏扬[吕氏春秋]之势,只采其五德之说,明褒实贬,吕不韦亦只好有苦自己知了。”
小盘拍案叫绝道:“如此就好办了。”
王陵仍有保留,怀疑地遗:“刚才纪才女不是说过五德转移时;新圣人出世,必有符瑞之象。如黄帝见大蝼,文王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社,若储君不得符瑞,恐怕仍不能今天下人心服哩。”
项少龙来自二十一世纪,最清楚这类宣传和愚民手法;暗想什么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说穿了都不过是这类手段,灵机一触道:“这事容易之极,只要储君往祭某河时,我们使人炮制一条能在河面翻腾的黑龙,像尼尔斯湖怪……嘿!没有什么,只要略露背脊,我们即可指其为符瑞,那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了支持了。”
昌平君皱眉道:“这事说来容易,但假若被人揭穿了,岂非是天大笑话。”
项少龙想起了周薇的兄长周良这造船专家,又想到纪嫣然的越国巧匠团,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这黑龙只要有几下动作,迅即隐去,我们便大功告成了,保证没人可以看破。”
小盘眉开眼笑道:“这事拜托太傅了。”转向纪嫣然道:“寡人若得水德,定须有仪式和各方面的配合才成,请才女为寡人拟定计划;以便到时执行好了。”旋又肃容道:“此事只限今天与会之人知悉,若寡人发觉任何人漏出消息,必会追究,绝不饶恕。”
众人俯首领旨。
项少龙又涌起荒谬绝伦的感觉,想不到与吕不韦的斗争,竟会转到宣传造势这方面去,这可说是另一场的心理和精神之战了。
第六章 青楼争风
开完了这历史性的会议后,昌平君硬把项少龙由绝不情愿的纪嫣然和琴清两女手上抢了去,到了昌平君在宫内的左丞相官署时,昌文君早在恭候他的大驾。
关上门后,昌文君拍案骂道:“管中邪这小子真是可恶,迷得大妹神魂颠倒,政储君借李长史之口知会了我们,着我们管束大妹,这事如何是好呢?”
昌平君伸手搂上项少龙肩头,笑道:“看来连琴太傅都对少龙你动了春心,区区一个嬴盈你还不是手到拈来。少龙定要给我们由管中邪手上把大妹抢回来。”
善柔的生离,赵雅的死别,加上徐先和鹿公先后过世,对项少龙造成了连串的严重打击,此时除了一个琴清外,他对女人确是心如止水。嬴盈的任性和善变,若放在他刚到这个时代起始的一段时间,会是刺激有趣的事,但自妮夫人香消玉殒和赵雅的背叛后,他需要的只是深厚的感情。昌平君道:“听说吕娘蓉自己坚持要管中邪和你再拚一场,胜了后才肯嫁给他。”
昌文君道:“少龙你怎也要帮我们兄弟这个忙,否则若管中邪将来谋反,恐大妹都脱不了关系,那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
项少龙苦笑道,“这种事可是勉强不来的,你想我怎么办呢。”
昌平君道:“现在我们摆明是要和吕不韦对着干了。不若大干他一场、先挫掉管中邪的威风,大妹怎也不会和败军之将相好的,那就一切均可迎刃而解了。”
项少龙淡淡道:“若要我打败管中邪而去娶吕娘蓉,我情愿输掉算了。”
昌文君笑道:“放心吧,就算杀了吕不韦他都不肯把宝贝女儿送你,其实也不用公开和管中邪比武决胜,只要在某方面硬压下管中邪的气焰,增加少龙的声势,大妹便该知谁才是真正的威风人物了。”
昌干君以哀求的语气道:“现在咸阳最霸道的人,就是仲父府的人,人人都敢怒不敢言。少龙顺带一挫他们的威风,亦是大快人心的事。事实上我们这批人,无不等待你回来为我们出一口气的。”
项少龙勉力振起精神,想了想苦笑。道:“好吧,今晚你们给我在醉风楼订个酒席,指明要单美美和归燕两人陪酒,我们就去大闹他娘的一场,顺便讨回我应得的飞龙枪好了。”
两人大喜,忙去安排一切。
项少龙乘机脱身回府,问起周良,才知他去了找心目中的鹰王,尚未回来,算算日子,这家伙去了足有半年。担心起来,找了周薇来问话。不知是否受到乌果的爱情滋润,周薇神采飞扬,美艳惊人,见到项少龙,颇有点不好意思。
项少龙嘱她坐好后,问道。“周良兄为何去了这么久呢?”
周薇道:“大哥为了找寻最好的猎鹰,必须远赴北疆,来回至少要四个月,尚要费时寻找,还要看看有没有运道哩。”
项少龙苦恼道:“我正要找他帮忙,这怎么办才好呢。”
周薇精神一振道:“家兄晓得的事,小薇亦懂得一二,不知是那方面的事情呢?”
项少龙怀疑地细察她充满信心的神情,道:“你懂得造船吗?但那非是造船那么简单,而是……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周薇欣然道:“大爷放心说出来好了,我们周家世代相传,男女均熟知水性和造船之事,小薇不会差过家兄多少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精神大振,把做假黑龙的计划说了出来。
周薇听得眉头大皱,好一会才道。“若是由人在水底C纵,此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如何在水底换气,若冒出头来,岂非要立即给人揭穿了。”
项少龙道“我早想过这问题,但却是不难解决:若使C龙的人头脸全给龙体罩着,只在龙身开个呼吸的气孔,加上远离岸边,任谁都难以识破,但这龙必须有很好的浮力,能在水中组合和拆除,那就可不留痕迹了。”
周薇奋然道:“这事就交给小薇去办吧。啊,真好,小薇终可以为大爷出力了。”
项少龙欣然道:“乌果不是待你更好吗?”
周薇玉颊霞飞,跪伏地上道:“一切全由大爷作主。”
项少龙笑道!“那就成了,乌果也该成家立室了。”
回到内堂后,向乌廷芳说了乌果和周薇的事,乌廷芳欣然领命,负起安排两人嫁娶的重任。
项少龙逗着项宝儿玩了一会,又去夸奖了纪嫣然,才由田氏姊妹侍候浴包衣赶回官署去。
此时都骑军上下均视项少龙为英雄偶象,见到他态度极为恭敬。
到了办公卫署,却见不到荆俊。
滕翼道:“小俊去了找鹿丹儿,噢,差点忘了,小俊央我求你为他说亲,今朝看来他是非常认真哩!”
项少龙喜道:“只要鹿丹儿不反对,一切都应没有问题,不过最好由王陵提亲,比由我去说更是适合。”
滕翼道:“鹿丹儿现在爱小俊爱得疯了,怎会有问题,但我认为最好由你和王陵一起去向鹿丹儿的父母说,那才是给足女家脸子。”
项少龙坐了下来,点头答应了。
滕翼道:“我给赵大他们安排了优差,昌平君已批了下来,幸好是他当左丞相,否则恐怕没有一件事是可以顺利获准呢。”
项少龙笑道:“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去削吕不韦的权威。”接着把假龙的事说了出来。
滕翼赞叹道:“这一着比硬桶吕不韦几刀更厉害,自吕不韦悬金市门,我便担心他会公然谋反。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打算何时进行?”
项少龙道:“一俟黑龙的事解决后,立可择日进行,看来都是春祭时最适合;所以定要在这两个月内炮制一条黑龙出来。”
滕翼道:“都卫控制在管中邪手上始终不大妥当,最好能把他扫了下来,听小俊说仲父府的人愈来愈霸道,不时有欺压良民的事,管中邪当然包庇他们,想想就教人气愤了。”
项少龙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闹事打架的日子,笑道:“他们硬吗?我们就比他们更硬,今晚二哥有没有兴趣陪我到醉风褛闹事呢?”
滕翼哈哈大笑,欣然道:“我正手痒得很,这半年来我比你勤力多了,正想找管中邪来试剑,只怕他作缩头乌龟吧。”
项少龙一看天色,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醉风楼见面,现在我想找蒙骜谈谈心事,只要能令他对吕不韦生出半点怀疑之心,我便算成功了。”
遣退下人后,蒙骜定神看了项少龙一会,叹道,“若项大人是来说仲父的不是,最好免了。”
顿了一顿,眼中S出歉然神色,淡淡道:“我蒙骜本是齐人,昭王时入秦,一直受秦人排挤,受尽辛酸悲苦。至仲父主事,才有出头之日,仲父可说待我恩重如山,他纵有百般不是,且就算要了我父子三人之命,我蒙骜也绝不会皱上半下眉头。
若非念在少龙曾舍命保着武儿和恬儿,我今天绝不肯让你跨入我将军府的门槛,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项少龙愕然道,“大将军原来早知那件事了。”
蒙骜眼中S出悲痛之色,缓缓点头道,“当日我曾反覆问起武儿和恬儿洛水旁密林遇袭一事,自然知道其中别有隐情,不过事情已过去了,现在亦不愿重提,项太傅请吧!”
项少龙想不到他对吕不韦愚忠至此,不由心中火发,长身而起,淡淡道:“人各有志。项某人难以相强,只望大将军分清楚侍秦和侍吕不韦之别,免致祸及子孙亲族。告辞了!”言罢大步往正门走去。
蒙骜暴喝道:“留步!”
项少龙停了下来,冷笑道:“大将军不是想留下我项少龙的人头吧!”
蒙骜霍地起立,沉声道:“我蒙骜一向恩怨分明,更不惯使卑鄙小人的行径,仲父虽是热中权利,说到底仍是为了保命。试看历代入秦当权之士,谁能有好的下场。仲父只是迫不得已吧了!若少龙肯捐弃前嫌,我可代少龙向仲父说项……”
项少龙摇头苦笑道,“太迟了,自倩公主等给他害死开始,我和他之间只能以鲜血来清洗血债。而他后来毒杀先王,使人害死徐相,气死鹿公,更与储君和秦国军方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蒙大将军现在只能祈望他能成功谋朝篡位。否则就是株连三族的大祸,话至此已尽,本人以后也没有兴趣再提此事了。”
蒙骜显然不知吕不韦毒杀庄襄王和害死徐先的事,色变道:“你说些什么?”
项少龙哈哈一笑,透出说不尽的悲愤,再不理蒙骜,大步走出厅外。
人影忽现,蒙恬蒙武两兄弟左右扑出,跪在他身前,齐声道:“太傅!”
项少龙愕然道:“你们在门外偷听吗?”
两人双目通红,愤然点头。
项少龙扶起两人,低声道:“千万不要让你爹知道,迟些来找我吧!”这才走了。
项少龙踏入醉风楼,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在四名悄婢的簇拥下迎了上来,谀笑道:“奴家春花,欢迎项大人大驾光临!”
四婢拥了上来,为他脱下外衣,服侍周到。
项少龙淡淡道:“伍楼主是否急病去世了,为何见他不到呢。”
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伍孚放意避开,同时知他必会通知吕不韦,求他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转头向众铁卫道:“今天伍楼主请客,你们可到褛下尽情玩乐,但却千万不要吃下有毒的酒菜。”
荆善等那还不会意,齐声欢呼,拥入褛内,累得春花慌忙遣人招呼,惶恐地道:“项大人说笑了,酒菜怎会有毒呢?”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那就要问你们的归燕姑娘才知道了,她不也是病了吧?”
春花垂头低声道:“管大人包了归燕姑娘,今晚只陪他一个人,奴家已将此事通知了上头。”
项少龙微笑道:“那单美美是否由仲父包了呢?”
春花惶然道:“包她的是缪大人。”
项少龙听得呆了一呆,冷哼道:“这事我自会问他们两人,不过你最好与伍褛主说一声,若我在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他,他的醉风褛以后就不用开了,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哼!”
心中暗笑下,大步往前走去。
春花玉容失色,抖颤颤的在前引路。
今趟晚宴的地方,是醉风楼主楼二楼的大厅,也是醉风楼最豪华热闹的地方,不像后院独立的别院,二十多席设于一厅之内,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酒楼,只不过宽敞多了。
项少龙登楼时,围坐了十多组客人,芒影衣香,闹哄哄一片。
在厅子四角,均设有炉火,享内温暖如春。
见到项少龙上来,近半人起立向他施礼。
项少龙环目一扫,赫然发觉管中邪和缪毒都是座上客,而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两席设于昌平君那一席的左右两旁。
但最今他生气的是嬴盈竟在管中邪那一席处,舆归燕左右傍着管中邪。
嬴盈显然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遇上项少龙,手足无措地低垂俏脸,不敢看他。
项少龙心中暗恨,知是管中邪故意带她来,好令昌平君兄弟和自己难堪。
项少龙哈哈一笑,举手边向各人打招呼,边往自己那席走去,此时才看到荆俊也来了,正向他挤眉弄眼。
缪毒舍下身旁的单美美,迎上项少龙笑道,“稀客稀客!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上项大人哩!”
项少龙亲热地抓着他手臂,拉到一角的炉火旁,笑道:“待我先猜猜,缪大人必是忽然接到单美美的邀请,才到此赴会的,对吗?”
缪毒愕然道:“项大人怎会猜到?”
项少龙轻松地道:“怎会猜不到呢?因为小弟今晚来就是要找伍孚晦气,单美美和归燕都脱不了关系,自是要找人来护花了。假若我和缪大人公然冲突,就正中隐身单美美幕后的吕不韦下怀了,缪大人明白了吗!”
缪毒发了会怔后,咬牙切齿道:“美美这臭婆娘竟敢玩我,我定要她好看。”
项少龙拍了拍他肩头道,“切勿动气,只要缪大人明白就成了,我今晚就看在缪大人脸上,暂不与单美美计较,大人放怀喝酒吧!”
经过缪毒那一席时,单美美螓首低垂,眼角都不敢瞧他。
同席的还有几个看来是刚加入缪毒阵营的幕僚食客一类人物,人人拥美而坐,见到项少龙态度都非常恭敬,其他姑娘对他更是媚眼乱飞。
项少龙停了下来,一一与各人打过招呼,含笑道:“不见半年,原来美美忘掉了我哩!”
缪毒此时一脸不快之色,席地坐回单美美之旁,冷哂道:“美美就是这事不好,记性差透了,所以无论对她做过什么好事,她转眼就忘掉了。”
这么一谈,项少龙立知缪毒不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单美美把和吕不韦相好的事瞒着他。
单美美娇躯轻颤,抬起俏脸,惊惶地看了项少龙一眼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等小女子计较,美美真个感恩不尽了。”
项少龙虽明知她在演戏,但仍难以明着去欺压她,潇洒一笑,往隔邻的己席走去。
管中邪霍地起立,笑道:“项大人怎能厚此薄彼,不来我们处兜个圈儿,闲聊两句?”
项少龙目光往他那一席扫去,除了嬴盈、归燕和侍酒的姑娘外,还有荆俊的手下败将周子桓,另外就是鲁残和二个面生的剑手,该是吕不韦这半年来招揽回来的新血。
只观他们气定神闲的态度和彪悍的身形,便知是高手无疑。
嬴盈的头垂得更低了,反而归燕泛起迷人笑容,一点都不似曾向他下过毒手的样子。
项少龙与滕翼等打了个眼色,来到管中邪一席处。
男的全站起来,朝他施礼。
管中邪笑道:“让我为项大人引儿三位来自各地的著名剑手,这位是许商,来自楚国的上蔡,有当地第一剑手之称。”
上蔡乃楚国西北的军事要寒,能在这种地方称雄,便绝不简单。项少龙不由留心打量了这年在二十许问,生得颇为轩昂英俊的年青剑手几眼。
许商抱拳道:“项统领威名闻之久矣,有机会定要请项统指点一二。”
另一位矮壮结实,浑身杀气的粗汉声如洪钟地施礼道:“本人连蛟,乃卫国人。”
项少龙淡淡道:“那就是管大人的同乡了。”
连蛟眼中掠过森寒的杀意,冷冷道:“连晋就是本人族弟。”
管中邪C入道:“项大人切勿误会,连蛟虽是连晋族兄,但对项大人败连晋却只有尊敬之心。”
项少龙眼中寒芒一闪,扫了连蛟一眼,没有说话。
剩下那貌如猿猴,身形高瘦的人,三人中数他最是沉着,只听他冷漠地道:“在下赵普,本是齐人,原在魏国信陵君门下当差;那是项大人到大梁后的事了。”
归燕笑道:“项大人为何不坐下再谈呢?好让归燕有向大人敬酒的荣幸哩!”
项少龙哈哈笑道:“归燕姑娘说笑了,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下怎敢造次。”
转向管中邪道:“管大人的时间拿捏得真好,一知道在下今晚要踏足醉风楼,立把归燕姑娘包了下来,不过我看管兄最好拥美归家,藏于私房,那小弟就真的争不过你了。”
以管中邪的深沉,归燕的演技,听到项少龙这么充满威吓味道的说话,亦不禁色变。
赢盈这时才觉察到项少龙和管中邪、归燕间的火药味,娇躯剧颤,仰起俏脸往项少龙望来。
项少龙合笑道:“赢小姐你好!”
赢盈秀目S出惶然之色,香肩微颤,却是欲语无言。
项少龙那有兴趣理她,向管中邪笑道:“为何不见娘蓉小姐陪在管兄之旁?回来后尚未有机会向三小姐请安问好,惟有请管兄代劳了。”
哈哈一笑,不理赢盈、管中邪和归燕的脸色变得多难看,迳自返回昌平君那席去了。
第七章 再订战期
项少龙坐下后,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人都气得铁青着脸,一半是为了羸盈的不知自爱,一半是为了单美美和归燕两人明不给他们面子。
要知两人均为秦国王族,先不说昌平君刚登上了相位,只凭禁卫统领的身分,咸阳便没有多少人敢开罪他们。
由此可见吕不韦实是权倾咸阳。
小盘在朱姬和项少龙支持下,还可在一些人事的聘用上与他唱反调,但在事情的执行上,又或在王宫以外,实在没有人能把他的气焰压下去。
全厅十多席,就只他们这一席没有侍酒的姑娘。
春花战战兢兢地坐在项少龙身旁道:“奴家唤白蕾和杨豫来侍候各位大人好吗?”
醉风楼四大红阿姑中,以单美美居首,其余三人就是归燕、杨豫和白蕾。昌平君冷喝道:“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今晚若单美美和归燕不来,其他人也不要来了。”
春花吓得脸无人色,慌忙退下。
滕翼冷冷瞥了管中邪那席一眼,沉声道:“管中邪今晚是有备而来,摆明要和我们对着干。”
荆俊轻松地道:“他们在楼下还有二十多人,都是仲父府家将里臭名远播的霸道人物,若我们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保证咸阳人人拍手叫好。”
项少龙淡淡道:“这个容易,荆善他们正在楼下喝酒,捎个信给他们就行了,要闹事还不容易吗?”
荆俊大喜,起身去了。
此时一阵嘻闹声由管中邪那席传来,各人为之侧目,原来管中邪搂着嬴盈灌酒,嬴盈知有项少龙在旁观看,大窘下怎也不依。
昌平君知管中邪在故意挑惹他们,反沉下气去。
昌文君却是忍无可忍,霍地立起,喝逋:“大妹!你给为兄到这里来。”
管中邪放开羸盈,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嬴盈偷瞥了项少龙一眼,垂首应道:“有什么事呢?回家再说吧!”
昌平君怕闹成僵局,便把昌文君拉得坐了下来,叹道:“这事真教人头痛。”
项少龙呷了一口酒,懒洋洋地道:“我们愈紧张,管中邪愈得意。不过我曾明言若伍孚半个时辰不来见我,我就拆了他的狗窝,这就是管中邪致命的弱点了。”
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人闻言后,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荆俊这时由楼下回来,瞥了羸盈一眼,低声道:“丹儿告诉我其实两位老兄的宝贝妹子心中亦很矛盾和痛苦,因为她真的是欢喜三哥,只因既怕寂寞又爱玩闹,兼之管中邪这家伙对女人又有一套厉害手段。才在三哥离去这段时间愈陷愈深。不信你看她现在的表情吧!痛苦比快乐大多了。”
昌平君忿然道:“我昨天才和她大吵了一场,嘿!我怎都要当好这左丞相的了,只要是能令吕不韦不快乐的事,我就要做,看这老贼怎样收场。”
项少龙道:“你办妥了调王翦回来的事吗?”
昌平君道:“仍是给吕不韦硬压着,王陵对吕不韦相当忌惮,又被吕不韦通过蒙骜和王齿向他施压力,说北方匈奴蠢蠢欲动,故一动不如一静。太后听得慌了起来,不敢支持储君,所以这事仍在拖着。”
荆俊道:“桓奇更惨!军饷的发放,全C在吕不韦手上,给他左拖右拖,而做起事来又碍手碍脚,此事定要为他解决才行。”
项少龙笑道:“放多点耐性吧!当黑龙出世之日,就是吕贼退败之时,时只是缪毒就可弄得他浑身欠闲了。”
昌文君和荆俊都不知黑龙的事,连忙追问。
滕翼道:“这事回去再说吧!”伸指指往后方,笑道:“三弟的老朋友来了。”
众人望去。
果然是伍孚来了。
他一边走来,一边与客人寒暄,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惊惧之色,显是因有管中邪这大靠山在庇荫着。
经过缪毒那一席时,这家伙特别热情。当往项少龙这席走来时,隔远一揖到地,卑声道:“知项大人召见小人,吓得病都立即好了,唉!小人实愧见大人,因为枪盾均被夜盗偷了,我的病也是因此而起的。”
众人听得脸脸相觑,想不到此人如此无赖。不过亦想到这是吕不韦和管中邪的主意,偏不让飞龙枪盾落到项少龙手上。否则权衡利害下,伍孚实犯不着在这等小事上坚持。
项少龙淡淡道:“既然宝物失窃,本统领自有责任追查回来,伍楼主跟随我回官署一行,提供线索,待我都骑军把枪盾找回来好了。”
伍孚脸色微变,暗忖若到了都骑官署,那还有命,忙道:“项统领好意心领了,我打算不再追究此事,何况那是发生在赠枪的那个晚上,是半年前的事了。”
荆俊叱喝道:“好胆!枪盾已属项统领之物,追究与否,那到你来决定,你现在摆明不肯合作,若不是有份偷窃,就是纵容盗匪,蓄意瞒骗。”
昌文君冷冷接入道:“根据大秦律法,不告J者腰斩,伍楼主竟敢视我大秦律法如无物,公然表示纵J横行,罪加一等,更是死有余辜。”
伍孚吓得脸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地上,眼睛却往管中邪望去。
管中邪想不到项少龙等拿着伍孚一句话来大做文章,长身而起道:“中邪身为都卫统领,城内有事,实责无旁贷,请项大人将此事交下属处理,必能有一个完满的交待。”
此时厅内各人始感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人人停止了调笑,静心聆听。
楼内寂然无声,只余管中邪雄浑的声音在震荡着。
昌平君微笑道:“只看枪盾失窃的时间,便知此事极有可能是针对项大人而来,且必有内J,此事可大可少。兼且说不定贼人早把枪盾运出城外,照本相看,此事应交由项大人亲自处理为宜,管大人不必多事了。”
以管中邪的Y沉,亦不由脸色微变。要知昌平君贵为左相,比管中邪高上数级,又专管军政,只要他开了金口,若管中邪还敢抗辩,便可治其以下犯上之罪。
一时间,管中邪有口难言。
伍孚想起腰斩之刑,忍不住牙关打战,浑身发抖。
羸盈对各人关系,一直糊里糊涂,此时才发觉管中邪所代表的吕不韦一方,与项少龙和两位兄长代表的储君一方,竟是势成水火,互不相容,自己夹在中间,处境尴尬之极,不由生出后悔之意。
就在此刻,单美美离座而起,来到伍孚之旁,跪了下来,娇声道:“若说知情不报,本楼所有人均犯了同样的罪,丞相和项统领就把我们一并治罪好了。”
归燕忙走了过来,跪倒伍孚的另一边。
这回轮到昌平君等大感头痛,总不能为失去了点东西,而小题大作地把整个醉风楼的人问罪。
缪毒大感尴尬,说到底在这刻单美美都算是他的女人,若给项少龙拿去斩了,他本人亦感面目无光。
管中邪坐回席位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态。
项少龙仍是舒适闲逸的样子,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醉风楼内,伍孚乃主事之人,枪盾既由他送我,若失去了,理应由他通知本人,既是知情不报,现在又不肯合作,当然是犯了纵容盗匪之罪,两位姑娘硬要置身事内,究竟有何居心呢?”
单美美和归燕想不到项少龙辞锋如此